戚姜一直不喜欢戚大明,此时也说不上失望。父女俩从小到大说过的话加起来也不超过一百句,本就没了希望,哪里来的失望?
本想敷衍几句就一走了之,可想起姥爷先前交代的话,还是叮嘱了一句,“姥爷住院前在家里卜了一卦,算出下半年世道可能不太安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天灾**,你要是相信姥爷的预感,提前早做准备。”
戚大明知道前岳父唐家祖上是道家传人,老头子生前不时就摆|弄几下龟壳古币占卜凶吉,可戚大明一直当那是闲来作消遣的玩意儿,要说他那些趋吉避凶的东西真有用,唐家不是早该走鸿运发大财了吗,何至于前妻年纪轻轻就得绝症撒手人间?
因此只当老头子年纪大犯了糊涂,哪里会把这话放在心上,嗯嗯的应两声就抬腕去看手表。
戚姜话是说了,见他态度显然不信,也不再多说半句。
戚大明来的时候悬着一颗心,这会儿已经交代清楚往后的事,见戚姜答应的干散利落,他顿时一身轻松,找了个借口就要下山去,“姜姜啊,爸爸公司里还有些事要处理,挺着急办的,要不顺便开车送你一道回去?”
戚姜摇摇头拒绝了,“爸,你先走吧,我还想再呆一会儿。”
戚大明前脚开车走,戚姜后脚就独自下了山,径直打了辆车回家,在小区附近一家火车票代售网点买了一张去往x市的卧铺票。
火车第二天傍晚十九点发车,时间还算充裕。因这段日子卖的卖,处理的处理,家里能带走的东西已经不多,戚姜回到家里收拾打包了一些四季衣服,几间房顿时空荡荡的,在姥爷曾经居住的卧室发了一会儿呆,天快擦黑时给男友刘靖去了个电话。
姥爷叮嘱的那番话别说是戚大明,就连刘靖也不肯相信,戚姜辞职的事当时并没有征求刘靖的意见,刘靖后来得知戚姜辞了杂志社的工作,两人吵翻了天,刘靖气的挂断了电话,已经连续一个星期没有联系戚姜。
其实即使是戚姜自己,对姥爷的占卜也是将信将疑,可以说支撑她这么做的最大理由是姥爷临终的遗愿,姥爷用了半辈子的精力抚养照顾她,给予了她整个人生中宝贵又唯一的关爱,这些恩情,她已经没有机会再回报给姥爷,眼下完成他临终小小的遗愿又算什么呢?比起姥爷带给她宝贵的情感,为了完成遗愿,浪费掉一些时间又算什么?工作可以重新找,逝去的时间也有办法再弥补。♀可如果她不去完成,下半辈子将注定无法心安。
如果可以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她或许会跟刘靖打个商量,但依然会毫不犹豫辞掉工作。
第二个原因倒是跟脖子上挂着的这头奇怪大蒜有关。
如果放在以前,因为姥爷一个准确未知的占卜就要辞掉工作变卖家产这种事情她可能会跟刘靖一样觉得过分儿戏,可自从得到了这头甩不掉的紫皮大蒜,戚姜不敢再小看冥冥中那些她从未了解过的东西。
电话一连响了七八声那边才按下了接听,戚姜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和,“刘靖,我买了火车票,明天晚上出发去昆仑山。”
电话那头隐忍了几秒,终于爆发,“行!既然你铁了心要去见你那鬼知道还在不在的亲戚,我也没话可说,可你就算要出远门,也不至于把工作辞了吧!我就问你一句,你还打不打算回来?!回来以后你住哪,吃什么喝什么?你知道现在竞争有多激烈吗,好容易当上了副主编,就这么辞掉工作,你考虑过以后吗?”
戚姜万万没想到相处三年的刘靖内心里竟然如此现实,心里略有失望,但还是打气精神解释:“按姥爷的说法,最晚年底,最早九月份生变,所以我打算在二姥爷家呆到年底,如果事实证明姥爷的占卜有失误,我还会再回来的。”
“嗤,你太可笑了。”刘靖一下子发出一个无比夸张声音,“生变?你是要等地震还是海啸?要留在西部等一年,你疯了吗?你真以为世界末日会来?玛雅传说预言了多少年,哪一次是成真的?戚姜,我今天才发现,你真幼稚!”说完便挂掉了电话。
戚姜本还想再拨过去,可想了想,最终把手机远远丢在了一边。
她确实没有办法说服刘靖,毕竟她做的这一切,连自己也说不上是相信了世界末日的来临还是单纯只为了姥爷弥留时那担忧、牵挂,让她无比心酸的眼神。她在病榻前信誓旦旦答应了姥爷,此时姥爷去世,她不愿意食言。
她靠在沙发上,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着心情,这时手机里传来滴滴滴的短信声,是刘靖发来的。
戚姜大概扫了一眼,无外乎还是一些劝她回心转意的话,她索性直接关掉了手机。
戚姜性格是很倔的,哪怕在刘靖看来是愚蠢的,姥爷的遗愿她也必须义无反顾地去完成。
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就早早上了床,继续研究脖子上挂着的紫皮大蒜。
不可否认,她得到了一颗神奇的大蒜。
前几天她试过用手扯,用牙咬,可线绳实在坚固,无论她用多大的力气始终坚韧不摧。此时她心思一动,拉开床头柜抽屉,取出一把剪刀,对着白色的线绳一刀剪下去,只见剪刀绞合处赫然现出两个豁口,绳子打着转转晃动了几下之后完好无损。
戚姜呆呆地看着损坏的剪刀,好一阵子才松了手。她猛然间又跳下床,去客厅打包好的纸箱子里翻找出一个打火机,扯住绳子,“啪”地按开了火苗。
做完这一连串动作,带着忐忑的心情,一眨不眨地盯着火苗中心的线绳。
只见穿透火苗的一截绳子莹白如初,既没有想象中的“滋拉”一声,更没有冒起丝丝黑烟,反而随着热度的持续增加,将她的头发烧掉了几根。
火苗像是对线绳视而不见一般,因为打火机长时间点燃,她的手被烫的一缩,打火机就那么下意识被扔到了地上。
她赶忙去触模刚才被烧过的一截线绳,触手竟然一丝滚烫的热度都没有。
一小会功夫,戚姜已经被折腾的大汗淋漓,瞪着眼睛望着紫皮大蒜,一咬牙,把手放在了大蒜上,正准备使劲去捏时,却犹豫起来。
想起姥爷临终前说过要好好保管的话,最终歇了这心思,老老实实上了床,把紫皮大蒜托放在左手掌心,只用食指与拇指交错在大蒜上揉|捏,按下一个一个的小坑,直到松手之后小坑迅速还原。
她感觉到大蒜里涌动的液状物质,不由去想:难道是液体?
到了此时戚姜几乎可以断定,姥爷给她的紫皮大蒜绝不是普通物件,可它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只有等以后慢慢研究。
第二天中午,戚姜便去姥爷单位上退了公房,拎着自己的三大箱行李打车去了火车站。
戚姜去的早,排在了检票队伍的前列,因为她脖子上挂着大蒜,一路上招来不少奇怪的眼光,戚姜也没心思理会。这段日子她按照姥爷的吩咐把家里能变卖的东西全部卖掉之后,加上自己工作几年攒下的钱,总共有二十来万,戚大明给的那张卡戚姜没去查,能在本市像样一点的位置付起小套房首付,最少得有个四五十万,因此那张卡里撑死也就十多万块的样子。
手里拿着这些钱,戚姜一时也没什么头绪,姥爷当时交代她钱要好好收着,如果下半年真爆发了灾难,就用这些钱帮着表舅一家囤些日用品跟粮食,乱世之中,一家子不至于缺吃少喝。
自从这段时间见识了这颗大蒜的异常,戚姜潜意识里越来越倾向于相信姥爷的话。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姥爷祖上是道家人士,年轻时就习得了占卜的本领,通过占卜提前窥得天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她想起了姥爷第一次见到刘靖时那种镇定中透着冷淡的态度,姥爷并不意外她找了男朋友,却总是对她说,自己找了刘靖所托非人,今后缘份迟早会用尽的。
姥爷的话多多少少影响了自己,三年下来,她对刘靖确实保留了几分心意,每当刘靖提出计划买房结婚时,她每每搪塞过去,心里总是存着再考验他一阵的念头。
现在想想,姥爷一定提早就替她占卜,预知了乾坤。
姥爷的身体一直很硬朗,三个月前却忽然交给她一笔钱,交代她置办老衣,去陵园购买墓地,并宽慰她,生死有命,如果他真去了,让戚姜看开一点,好好生活。
以及姥爷去世前已经昏睡了十来天,偏偏在临去前苏醒过来把紫皮大蒜亲手交给了自己。
她将所有的事件联系到一起,越发不敢小看姥爷的嘱托。
可她实在想象不出姥爷所说的世道不太平究竟指什么,也许是大规模的瘟疫、战争,也许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地质灾难。
好在她有很多的时间去部署和准备,假设乱世真的到来,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此时队列前端渐渐出现骚|动,原来是开往q省的列车已开始检票。戚姜跟随着人流往站台走,十八点五十分终于踏上了列车。此时正好是学生返乡市民出游高峰期,列车上人流攒动拥挤不堪,戚姜抬着行李好容易挤到了自己的卧铺,发现对面下铺上已经坐了个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留着短寸头,皮肤黝|黑,穿着一件深蓝色短袖t恤,下|身穿一条运动裤,露出的胳膊粗|壮结实,戚姜一眼就被她壮硕的体魄所吸引,讶异之余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那女人敏锐地对上了她的视线,友好一笑,打了个招呼,便自嘲地解释她这身形的由来,原来她是s市一家私人武术馆的拳击教练。
攀谈一阵,中年女人便好奇地问戚姜:“妹子,你脖子上挂的是大蒜?这东西戴在身上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吗,很少见人戴在脖子上呐?”
戚姜随口道:“没什么,戴着玩儿的。”
女人又问:“妹子到q省是探亲去吗?”
戚姜一怔,暗忖算是吧,随即点了点头,“去亲戚家,不过也算是头一次去。”
女人笑了笑,为自己的家乡做着宣传,“q省凉快,这个时节去正赶上最舒服的时候,温度适宜,既不觉得冷,也不会热的人心慌,有条件的话,还是在q省过个夏天舒适。”
女人态度大气爽朗,戚姜也不自觉放下对着陌生人的拘谨,把行李收拾好之后,坐下来跟女人聊了一会儿。
女人拿出两罐凉茶,给戚姜递过来一罐,戚姜笑着摇摇头,从自己的包里取出来两颗梨子,一颗递给了女人,见女人从兜里掏出一把折叠刀,忙说:“大姐,梨子是洗过的,放心吃吧。”
女人笑一下,把刀收了起来。
两人正吃着,一对穿着时髦的年轻男女拎着行李停在了过道,女孩把小皮包往中铺上一扔,就开始嚷嚷着热,支使男朋友一会儿拿这个一会儿拿那个,戚姜跟中年女人一时停了话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