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入屋,叶莳渐渐醒来,香炉已经没有烟飘出,四周静静的,只有她轻轻的呼吸声,庄生晓梦迷蝴蝶,千程如梦,一夜枯荣。
抹了抹眼角,泪水还在不自觉地流淌着,枕头湿了一大片。
叶莳终于知道持国公主自杀的原因,也明白了为何自己醒来,总是觉得心很累,厌恶军政,这具身体的主人的潜意识,一直在影响着她的性情、记忆、情感、甚至决断。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呵,对与错,谁又说的清楚。
持国公主从始至终都没能真正地对秋白表明自己心意,也或许是还没有机会真正表达出来吧……
秋白:“我喜欢你。”
叶莳:“……”
秋白:“我喜欢你。”
叶莳:“……”
秋白:“我喜欢你。”
叶莳:“……”
叶莳表达出来的爱意在秋白眼里,尽是羞辱与讥讽。
“我,我到底是谁?”
叶莳已经有了这样的疑问,抬手揉了揉额角穴位,想让自己尽快理出一份清明,她想起了有关于持国公主的一些事,她需要确定自己是否还在受着持国公主的影响。
起初她就这样神情恍惚地坐在床上思考,她左思右想,似乎都没能找到一个真正的答案,持国公主所遗留下来的东西已经深深地影响了她,她已经分不清了。
她抬起头,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秋白那副画偏了的画上,忽然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是谁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持国公主、叶莳、我,此时此刻,喜欢的人是秋白!
叶莳扯开盖在身上的被子,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光着脚丫,推开门便向沉秋园跑去。
侍女见疯子王妃跑了出来,惟恐出了乱子,连忙四处喊人堵截。
再拐过一个回廊就能看到沉秋园的院落了,她甚至已经看到沉秋园红的如血的枫叶,她要跟秋白说明一切,她是爱他的!
“小正,捉住王妃!”苍慕勤大喊道。
小正是苍慕勤贴身侍卫,功夫一流,跑上前去就与叶莳对打起来,连带着一群王府里的侍卫擒住了她。
“捆起来送回鱼柳园去!”苍慕勤冷冷说道。
叶莳被扭着手臂,远处急匆匆行来一人,高声道:“王爷请留步!”
这是父皇身边的太监,苍慕勤立刻给小正递了个眼神,小正想扭着叶莳走,只听那太监又道:“勤王妃请留步,有圣旨到!”
苍慕勤捏紧了手,这重要时刻,可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苍慕勤步上前去,对太监客气地道:“王公公,眼下王妃正犯了病,恐怕不宜接旨,还是由本王代为接旨吧。”
“诶,王爷且慢,既然勤王妃在场,圣旨又是给王妃的,还是应由王妃亲自接旨,咱家也好有个交代,还请王爷不要为难。”
叶莳的瞳孔缩了一下,立刻跪了下来,做好接旨的样子。
苍慕勤见状,拦不住她,只得也跟着跪下,王公公宣读圣旨时,苍慕勤还用余光震慑性地看了她几眼。
叶莳接了圣旨后,王公公赔笑道:“王爷,您看,圣上宣勤王妃进宫,还请王爷行个方便。”
“今天?今天可是重阳,更何况她现在神思不清敏,若是惊了父皇,岂不是大罪?”
“圣上听禄王爷说,勤王妃病得不轻,特地寻了德高望重的太医们来给王妃会诊,所以王爷无须担忧。”
苍慕勤回头看了眼叶莳,眉心拧成一团:“这样把,王妃衣衫不整,还是先整装之后,再入宫为妙。”
“好,那咱家就在此等着,莫要让圣驾等急了才好。”
“那是。”苍慕勤点头,对侍女道:“还不快伺候王妃洗簌更衣!”
侍女唯唯诺诺称是,带了叶莳下去。
叶莳这些日子邋遢,洗了个澡,着衣虽快,却仍然浪费了不少时间。
侍女伺候她穿了一身水蓝色衣裙,略微打扮后,被领到了苍慕勤面前。
苍慕勤将她上下打量两番,确认没有失礼之处后,警告似地道:“叶莳,我不管你刚才发什么疯在院子里乱跑,你最好老实点,别疯疯癫癫的惊了父皇!此时此刻,这里容不得半点差错!你知道了么?”
叶莳看了看他,不说话。
苍慕勤双手犹如钳子,扣住了她的肩膀,狠声问道:“听懂我的话了么!”
叶莳身子抖了一抖,惊恐地点着头。
苍慕勤松开手,伸手附抚了抚刚才被他握出褶皱的衣料:“去吧。”
叶莳默不吭声地去了。
苍慕勤看着她乘马车走了,看了眼天色,时候不早了,他也该准备一番了。
重阳之夜,即将到来。
在没有发动战争前,苍国是个富饶的国家,丰富的矿产令他的军队实力尤其强悍,仅次于叶国。
拿苍国开刀是持国公主早就预定好了的,只有霸占了苍国的矿产,才能有兵刃,继续完成一统天下的重任。
苍国皇宫极尽奢华,一路走来,平日里娇艳的花已经被换上菊花,品种多样,或含苞待放,或迎风而绽放,姿态优美。地面被清扫的连灰都看不见,叶莳走在路上,似有若无地扫看着忙碌的宫人。
“王妃,就是这里了。”太监没有禀报,只是将她领进一个正殿门前,推开了个门缝,做了个请的手势。
叶莳疑惑地看了眼太监,侧身从门缝里进了去,她人刚一进去,门就被关上了,她连忙回头去看,只见太监人影已经离开,脚步声渐渐远离。
这座宫殿很大很大,叶莳放眼看去,殿内立柱就有许多根,她看着最远处,最高处的那个金黄色的椅子,走了过去。
椅子上坐着个穿着龙袍的人,是苍帝。
叶莳停下脚步,不再靠前,她仔细嗅了嗅,发现这殿里没有浩思阑珊的味道。
“叶莳,你来了啊。”苍帝垂垂老矣,比叶莳第一次见他时,不知老上多少倍。
她走上前两步,定住身,远远地打量他。
苍帝笑了笑:“还好,不算晚。”
苍帝给的名号是帮她看病,可眼下看来,并非如此,叶莳正想着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时,苍帝出声了。
“朕召你来,一来是为了告知你,你在帝都城内被袭的原因。”
难道不是苍慕禄所为?
苍帝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慢慢道:“西窑犯境东祁这件事想必你也知晓,西窑派遣使者前来吾苍国,是想说服朕出兵,同仇敌忾,共同吞并祁国,朕,拒绝了。”
叶莳继续看着他,不发一言。
“西窑使者以为是你在中间起了影响,难免对你憎恨,于是派了杀手,能杀便杀,杀不死打半死也成,如此说来,你也算是被殃及的池鱼。”
叶莳看着苍帝,还是有些不信。
苍帝似乎对她的性格有所了解,于是又道:“这件事朕已经调查清楚,原因确实如朕所说,你不必怀疑。”
叶莳还是一声不吭,以不变应万变。
苍帝呵呵地笑了起来,抹了抹眼角:“你这副看人时的模样和姿态,到很像你父亲。”
“你见过我父亲?”叶莳眉心微微蹙起,终于开了口。
“他曾是叶国放在苍国的质子。”苍帝解释道,而后抬了抬眼,整个人的精神状况都不太好,显得很疲惫。
“二来,朕也是看看你是否真如他们所说的疯了。”苍帝摇摇头:“看来是他们有眼无珠了,竟看不出你是装疯卖傻。”
叶莳咬着唇瓣,低下了头。
“既然你无事,那便说说第三件事吧。”
已经被苍帝这老滑头看出她是装疯卖傻,再装下去可就无趣了,叶莳抬眼看他:“皇上请说。”
苍帝:“你该回去了。”
叶莳:“回哪?”
苍帝:“你父亲身边。”
“我还有些事没做,不想即刻回去。”忽然间,外面有砰砰的类似于爆炸的声音,叶莳回头去看,红色的光芒隔着窗纸,明灭闪动,应当是在放烟花。
“你身上有浩思阑珊的味道,想必,不是你自己愿意用的吧?”
叶莳回过头,看着苍帝,又向前走了几步:“你怎么知道?”
“浩思阑珊的味道朕最熟悉,你即便清理过,朕还是闻的出来。”
“你是不是还沉浸在梦境的美好里?”苍帝叹息摇头。
“你知不知道那个人对你的恨也一点点地累积着,错过就是错过了,无法挽回。”
叶莳像被戳中了痛楚,她捂着心口,表情变得有些痛苦,脑子里开始重复一种声音:“用浩思阑珊吧,用浩思阑珊吧,你能看见秋白,你能挽回一切,把所有的误会都解开。”
像是无法自拔一样,这时苍帝警告似地大声道:“太好的梦别信!”
叶莳身子浑身一抖,打了个激灵,惊醒一般,而后崩溃似地哭了起来,跪在大殿中,泣不成声。
“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重来也有失余意。”苍帝步履蹒跚地走了下来,伸出手:“你不要变成第二个我,叶钧会恨我的。”
“叶钧同意把你嫁来苍国,也是因为我能护着你些,他的良苦用心,你现在可觉悟了?”苍帝语重心长地说。
叶莳万分痛苦地点了点头。
苍帝背着手,边走边道:“你和我这美梦啊,涟漪已诉尽,重来也失余意,放眼山河,不过一片白茫茫的虚无,当年的缠绵如今也只剩下枯寂。如果今生缘分尽了,就让痴情慢慢透明吧,哪一天,天上见。”苍帝看着她的眼睛,好似在看另一个人。
她仿佛站在海岸边,望着遥远的海平线,秋白已经远去了,他强大了,他在利用叶莳手里的天权军与苍慕勤合伙谋权,他甚至不用依靠秋霁了,他有真正的自保能力了。♀
秋白站在一个她永远都触碰不到的位置,他们之间的情感,似乎也已经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不重要”了,误会太深,即便解释,又解释的清吗?有些结,解也解不开啊。
苍帝坐回到龙椅:“叶钧的人已经来接你了,走吧,晚了,就出不去了。”
叶莳点头,最后遥望一眼高高在上的苍帝,本以为苍帝被药物迷惑滥用浩思阑珊,但现在,她有些懂这个人了。
有时候,有些人,或许今生今世都不能再次相见,唯有梦里才能遥望一眼,想试图看清当时心境,错过了什么,误会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死而无憾,有多少人能做到,持国公主不会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她用自己的生命,回护了另一个人的生命。
散了吧,一切烟消云散,但愿此别,永无再会之期。
叶莳望着苍帝,问道:“皇上可有话让我带给我父亲?”
苍帝阖了眼,慢慢地笑着,而后摇了摇头。
连一句话都没有?叶莳苦笑了下,拖着脚步慢慢走向殿外。
霭光下,一名男子站在门旁边,他的脚边,蹲着一条大黑狗。
“汪!”黑狗胸腔宽阔,叫声也浑厚的很。
叶莳垂手,模了模狗头,安抚了下,黑狗立刻柔顺地蹭着她的大腿讨好。
她又抬起头看着狗的主人,他穿着黑色衣袍,一块黑色布巾将他的头发和脸都遮掩起来,只能看到一双眼睛,以及□□在外的,那略显苍白的肤色,他好似已经等了很久,连风中都泛着属于他的冷漠气息。
叶莳凝视着这双水蓝色的眸子,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画柒,好久不见。”
正是秋高气爽之时,洗秋夜凉,银月冷光。
临入宫前,苍慕勤站在月光下,对叶莳入宫之事还是十分不放心,已经走到这步,万不要出什么纰漏才好。
左右思忖后,他对秋白道:“叶莳进了宫,宫中的眼线说,她见过父皇后,跟着一个身着黑衣的人走了,我一直寻不到她。”
秋白敛起眉心,疑声问道:“一点消息也没有?”
苍慕勤点头:“没有。”这也正是奇怪之处,探底在昨日已经安排好,虽知叶莳被不明黑衣人接走,可父皇那却没有任何言语动作和解释,叶莳好像凭空消失一般。
秋白想了想:“时辰不早,你早些进去,我着人去寻。”
苍慕勤颔首点头,入宫去了。
重阳热闹,秋白站在护城河边,感受着秋风的飒爽。楚千悠为他添了一件斗篷御寒,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多停留了片刻,秋白抓住她的手,放在掌心。不知为何,秋白总是觉得心中忐忑不安,有种不详的预感:“千悠,带我去剑意阁。”
楚千悠扶着秋白,上了马车,奔赴到剑意阁。
剑意阁的一间雅室里,秋白将银票拍到桌上,对剑意阁的老板,胡道说:“胡老板,我寻人。”
胡老板瞄了眼银票上的数字,模了模八字胡,笑的奸诈:“公子肯花大价钱,所寻何人呐?”
“持国公主叶莳。”秋白是不死心的,他怎能放她离开?那个带她离开的黑衣人,又是谁?她的痴傻都是装出来的?如果是这样就太不妙了,苍国这边到是无所谓,若误了秋家谋反之事……
就在这时,胡道撇撇嘴,露出个十分可惜的表情:“公子这单生意,恕在下做不了,还请公子拿上银钱离开。”
秋白眉目一凜,惊讶之下已经站起了身,问道:“是我出的报酬不够?我可以加钱!”
“不是价钱的问题。”胡道摇摇头。
“那是什么问题?”楚千悠抢先问道。
胡道嘿嘿地笑了起来:“别说我苍国剑意阁不能接这张单子,整个崇沅大陆的所有剑意阁分阁,怕是都不会接这张单子了。”
叶莳被人保了?秋白敛起的眉目慢慢又舒展开来,收起银票,嘲讽道:“剑意阁敢收单刺杀持国公主,却不敢寻她踪迹,主宰崇沅大陆兴衰的剑意阁,也不怕江湖人耻笑?日后遭人诟病?”
胡道两手摊开,耸了耸肩膀,表示言尽于此,不能多说:“秋公子,好走不送!”
哼,原来早便知道我是何人!秋白一气之下,冷哼一声,吩咐楚千悠带他离去。
“秋白,怎么办,他们不肯寻人。”楚千悠担心地望着他。
“想必天权军现在也不能用了。”秋白垂下头,握紧了拳:“无碍,只要她还没走出苍国,总会有办法的。”
“我只恨父亲庸碌,目光短浅,若我掌控楚家,定然倾尽全力助你!”
“无碍,只要她往祁国去,边境路线大概就那么几个,届时我事先埋伏好,不怕找不到她。”
忽然间,空中雷鸣般声响,大街上喧闹不止,纷纷手指天空:“看,放烟花了,放烟花了,真漂亮啊!”
秋白连忙道:“千悠,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颜色的烟花!”
楚千悠抬头看去,只见天空都被染成了淡薄的绿色:“是绿色的。”
“绿色?”秋白点头,苍慕勤,胜败在此一举了:“走,我们回勤王府,等着好消息。”
宫中,苍慕勤与众人跪在地上,听到太监读到“传位于苍慕禄”时,苍慕勤已经骇然地抬起了头,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高坐在龙椅上的人,这时苍帝已经让众人平身。苍慕勤失声惊喊道:“父皇!”
苍帝抬起一个眼角,指尖点着苍慕勤道:“阿勤,你有将才,日后好好辅佐你皇兄。”
苍慕勤似乎在瞬间受了极大的惊悚,许久过后才缓过神来,回眸看向站在角落里。
池瑶正笑吟吟地看着他,那眼神里有复仇过后的快感,有人生得意的讥笑。
“池瑶,池瑶骗我?”苍慕勤垂下眼眸,仍旧不敢相信,他握紧了双拳,思维近乎混乱起来。
在祝贺声中,苍慕禄担忧地看向苍慕勤,他一个人站在门边,没有说话。他十分担忧他,想走过去,告诉他,我的江山,从来都是你的江山。
总是有大臣不断前来祝贺,将苍慕禄的脚步阻断。
苍慕勤回头,狠狠地看着被人拥护着的苍慕禄,那一刻,眼睛里充满了恨意。他低声地告诉自己,我还没输,我还没输!我只需按部就班,谋权篡位即可,一切都准备好了!
可他早已忘记,因为相信池瑶的话,他原先的布兵根本没到位,到位的,只有不到半数而已。
苍慕勤是被击昏败徒,他转身向外奔去,混乱中,没听到苍慕禄叫的那声阿勤。
苍慕勤的不甘与愤怒最终化为一具具死尸,一滩滩鲜血,往日围在左右的将士一个个倒下,再也站不起来。
身上的刀口在流血,苍慕禄指着被围困在中的苍慕勤,大声呵斥道:“阿勤,还不束手就擒?!”
苍慕勤放声大笑:“我苍慕勤恨就恨在轻易相信了女人!”
池瑶在远处,心尖抖了抖,她怕苍慕勤将一些事抖露出来,于是暗地中,抢了官兵的弩箭,表瞄准了苍慕勤,只要他的口中出现了“池瑶”二字,她绝不会手软,绝不会!
“阿勤,我可以不怪你谋权篡位罪恶滔天,可你不该意图弑父!你这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
“你给我闭嘴!”苍慕勤大喊,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起来,他呼呼地喘着粗气,长枪的枪杆蹦地一声,砸在地上,迸溅出几颗火星,他呼吸渐浓,瞳孔渐渐涣散的看不清眼前事物,强以长枪撑着身体,继续大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皇帝,我还有活头?我恐怕会比眼下境况更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如,不如就如此,如此罢,我也算求仁得仁了!”
“阿勤,你对我到底有什么误会?!为何总会觉得我会杀你?”苍慕禄欲走上前来,却被两旁侍卫拦住,不敢让他靠近,以防危险发生。
“呵呵,呵呵呵呵呵,我对你有什么误会?”苍慕勤笑了起来,嘶喊道:“我对你有什么误会?我对你能有什么误会!自古,自古向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欲争夺皇位,自然视你为绊脚石,处处针对于你也是正常,我对你能有什么误会?”
他体力不支,长枪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将花岗岩地面砸的蹦了几块碎渣:“当年我只希望承欢膝下,一生平平安安就好,谁知,谁知你视我为眼中钉,竟怂恿父皇将我送到苍祁边境,持国公主见人杀人见佛杀佛,我初出茅庐自然不是她的对手,兵败垂成,无人问津,父王从此连看都不看我一眼,难道不是拜你所赐?!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我又有何错!”
苍慕禄闻言,垂下头,忍了忍:“当年劝说父皇命你去苍祁边境的人确实是我,其中原由我不便在此多说,这里涉及到很多秘辛。”他又抬起头,看向苍慕勤:“但是阿勤,你以为你能活下来纯属侥幸?那是因为我派了众多高手潜伏在你身边保护你,小正就是其中之一。”
苍慕勤抬起头,呆愣愣地看着苍慕禄,而后恍然大悟般地笑了起来,狠狠地点头:“原来,原来你早便做了打算,小正,小正竟然也是你的人!这也不难怪我为何会政变失败了,小正对全盘计划了如指掌,苍慕禄,你真是个恐怖的人啊!”
此时此刻,苍慕禄偏过头去,伤心不已:“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恐怖的人么?阿勤?”
苍慕勤用尽全力地站起身,冷冷笑道:“不然还会是什么?!你跟池瑶那个贱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空气便被一支冷箭划破了,弩箭从池瑶手中射出,穿过苍慕勤的身体。
苍慕勤的身体仿佛定格在那里,寒风吹得他的衣角抖动,他仿佛支撑了很久,犹如一尊高大的佛像,可在倒下的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苍慕禄冲了上去,将倒下的苍慕勤抱在怀里,看着他炯炯流血的伤口,失声痛喊道:“是谁!是谁伤了阿勤!”
池瑶立刻被捉住,押解上来。
苍慕禄狠狠瞪着跪在地上的池瑶,眼睛红的仿佛能滴出血来:“贱人,你敢伤阿勤!”
池瑶奸笑起来:“你们苍家原来都是一路货色,你们的父皇是,你也是,苍慕勤也是个人渣!你们还都是男人吗?!”
池瑶边笑边落泪,她这一生,所托非人,所信非人,所爱非人,到底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池瑶的目光定格在方才被人扔到一旁的弩箭上,她瞳孔忽地紧缩,奋力挣扎,伸手拿了弩箭,对准自己的眉心,扣下食指。
弩箭飞了出去,带着一个人的血和肉,带走一个人的生命与灵魂。
在场侍卫不知如何是好,隐约中也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秘密,于是人人自危,不敢再看怀抱着苍慕勤的苍慕禄。
恍惚间,苍慕勤觉得身体好冷,抱着自己的怀抱很暖,他看着月亮,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我们说要修一条大船,在月圆之夜出发,巡游天下。”
苍慕禄顿了顿,继续道:“船上画一万条龙,父皇说就能引来凤凰。可是为了当苍帝,我和你,在也回不到从前了。我们兄弟,一定要死一个吗?”
苍慕勤的头垂了下去,苍慕禄恍惚间回过神,嘶喊着:“太医,太医,快叫太医!”
月上中天,似乎因为乱变,而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宛如赤月当空,诡异的很。原本热闹的大街迅速被官兵吓得躲回了家去,官兵们直奔勤王府而去。
“快,将勤王府围起来!”勤王府立刻被围剿的水泄不通。
秋白在勤王府的偏僻处,等他听到消息时,官兵已经冲了进来,前院的人已经被按压了。
苍慕勤住在后院的小妾拿着钱财正欲从后门出逃,楚千悠出来打探消息,匆忙中抓住一个人,急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侍女着急忙慌地道:“快逃啊!勤王造反未成!他自己被斩杀宫中,官兵们来抓我们啦!快走,快走啊!”
楚千悠不可思议地松开手,思绪一沉,提着裙子回到院内,正欲对秋白转述,只见秋白抬了抬手:“我听到了。”
“现在怎么办?要逃吗?”楚千悠急声问,如果秋白点头,她立刻冲进屋内拿些细软。
秋白此刻脸色苍白,似乎还在想他制定的计划万无一失,为何还是失败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楚千悠用力摇了摇他的手,急声道:“秋白!”
秋白抬首,精致的面容中闪现失败后的挫败感,他摇头道:“晚了。”
他话音刚落,他们所在的院子也已经被包围,楚千悠和秋白被困进了大牢。
这次哗变没死很多人,苍慕勤亲手杀了苍帝后,在逃散之中,胸口中了一箭,不治身亡,勤王府一干人等,均被打入大牢,可侍卫将勤王府和苍都翻了个底儿朝天,唯独没有找到持国公主,再后来,继续搜查持国公主的谕令就突然撤销了。
王公大臣们觉得,她像是从来没在苍国存在过一般,她又像是一种禁忌,人人想窥探其中奥秘,却又怕触了逆鳞,惹祸上身。
勤王府人多,天牢里人满为患,一些不重要的侍女奴才,均已经被刺字流放,一些军师谋士参与者,被动刑的动刑,审问的审问,秋白身份特殊,连日来竟是无人理睬,他与楚千悠是分开关押的,不知各自境况,秋白心急如焚。
此次谋反,秋白也有参与其中,想必那些谋士们已经将他供了出来,这次真是在劫难逃了。
七天后,秋白终于迎来了第一次审问。
审问中,秋白完全否认自己与勤王谋反叛变有关,将自己推的一干二净,一口认定是勤王的谋士们想拖持国公主下水,继而先从他下手。
当秋白的供词拿到苍慕禄手中阅览时,又是十日后了。
这时祁国传来消息,秋家举兵造反,沈楚两家拥护,小皇帝和长公主死于乱箭之中,天权军更是指望不上,因为在重阳节时,叶钧已将祁**权归还,举天权军撤出祁国,回到叶国边境休养生息。
在秋家军的轮番进攻下,祁家王朝,攸攸危矣。
如此情况逆转,让苍慕禄不得不重新考虑如何处置秋白。
又过月余,祁国大局已定,改朝换代,以自家姓氏秋,为国号,年号,光明。
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苍慕禄判秋白无罪,秋家派人来接秋白与楚千悠回国。
苍慕禄在乱世中登基,年号玄龙,苍国百废待兴。
“如今乱党已经扫净,罪王苍慕勤伤重不治,算是大事已了,圣上是否有纳妃立后、繁衍子嗣之意?”御书房里,一名大臣探话道。
苍慕禄摇摇头:“子嗣之事不必着急,朕膝下有一位皇子,两位公主,已经足够。朕欲为父皇守孝三年,纳妃立后之事,三年后再议。”
大臣垂了垂头,得,这一下推到三年后了。
“若无其他事,你们就先退下吧。”苍慕禄说完,大臣们就告退了。
早已等候在外的小正等大臣们都退了出来,连忙进来禀报道:“启禀圣上,焕安宫里的罪人醒了。”
苍慕禄持笔的手抖了下,一滴朱砂墨落在奏折上,他抬起眼,悬着的心却终于落了地,他的嘴角勾了起来,微笑道:“朕去看看他。”
灰谷山脚下的一个茶棚里,身着黑衣的画柒看着远远走过的官车,他又转眸去看叶莳,叶莳一直盯着那辆挂着秋字归雁旗的马车,直至再也看不见。
“公主,我们已经在此耽搁许久,眼下不宜再做耽搁了。”
叶莳低头缀饮了口甘甜的茶水,摇头纠正:“画柒,日后没有祁国持国公主叶莳了。”画柒眉目微蹙,只听她又道:“只有叶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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