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国 溪山垂云

作者 : 万能狗刨

溪山位于叶国北部,乃叶国洞天福地,高山耸入云层,又有温泉自山顶缓缓流下,取名溪泉,早年曾建小型避寒行宫。♀后迁都于此,开辟溪山阳面缓坡,扩建行宫,新帝都就围绕着整座溪山而建,规模堪比旧行宫的十倍,取名溪城。

南叶的冬日有些不好挨,大部分时候,雪花还没落地就化成了雨水,最冷的时候,也不过冰渣子夹杂北风席卷过境,刺骨的冷。

冰雨中一辆马停在一座府门前,府门上牌匾高挂,上书钧王府三个烫金大字。

钧王也就是叶钧。

叶钧做了祁国帝君后,钧王府便空了下来,只留几个看家护院的奴仆和一位老管家打理着王府,一年又一年,老管家终于盼回了王府的主人,此刻老管家撑着油伞,恭顺地领着奴仆们等候在府门前。

叶钧向来不讲排场,此次归都,只乘一辆马车,带了一名侍女,两名轻骑侍卫,一名贴身侍卫同行。

马车开了门,一神色冷峻的黑衣男子从马车中跳了出来,苍鹰般的眸子四处扫看一遍,才对里面的人道:“主人,到了。”

只听里面的人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伸出一只苍白的手,老管家正欲差遣奴仆扶持,只见黑衣男子第一时间搭了手过去,然后,就将他们的王爷抱下了马车。

对,他们的王爷就这样被抱了下来。

老管家感觉浑身一抖,这么冷的天,额角竟冒出了汗,老管家定了定神,恭声道:“恭迎王爷回府。”

身后的奴仆见着如此境况,也合声如此。

黑衣男子将裘衣从马车里拿出,为叶钧披上。

叶钧微一抬手,老管家示意奴仆起身,让开中间的路给王爷通过:“南思,领路。”

话音刚落,老管家便神色一凜,抬起眼角看了眼那名叫南思的黑衣人,心中暗惊。他,竟然是南思?!怪不得觉得眼熟,原来是这小子竟一直在王爷身边……

南思轻车熟路地引着叶钧来到了正厅,叶钧落座下来后,立刻就有侍女将上好的茶水奉上,叶钧缀饮一口,舒坦的展开了眉:“还是家里的茶好,陈叔,这些年,你老受累了。”

陈叔立刻弓腰作揖:“王爷言重,这是老奴的分内事。”

“我眼睛如今不方便,很多事还要继续劳烦陈叔。”叶钧挑了挑嘴角,手指懒洋洋地一抬,指着站在身后的南思:“他是南思,想必陈叔也记得。日后在王府里地位等同于本王,你可明白?”

“老奴明白。”陈叔微微一点头,心中已有了分寸,府中事物不多,他这个老头子到也还能管理几年,只是府里现有的产业,现况,还是得跟王爷禀报一下,于是他顿了一会,禀报道:“王爷,这些年您不在府里,这些王府里现有的产业,不知王爷何时过目一下?”

“给南思,我说了,他就是我。”叶钧品完了茶,将茶碗放了下来。

“是,是。”陈叔连忙称是,让帐房将一厚摞账本放到了桌子上。

“马车走了一日,倦的很,南思,带我回房休息。”叶钧起身,又将手递给了南思。

南思头也不抬地领着人走了,他对王府里的一切,熟悉的很。

陈叔看着俩人形影不离的模样,拍了拍额头:“快,把账本送到王爷的书房去。”

帐房难免好奇,捧着账本凑了过来:“陈叔,那名叫南思的黑衣男子是谁呀?地位如此之高?”

陈叔似乎陷入回忆之中,最后叹气道:“那是先帝赐给王爷的贴身侍卫,王爷五岁时他就跟在身边了。”

帐房先生挑起了双眉,一副了然的样子,也不再多问,忙送账本去了。

翌日卯时三刻,叶钧接受王府里奴仆们的跪拜之礼,再用过早膳后,回了房间。

这位王爷深居简出,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名门闺秀有的一拼,后来得知,王爷眼睛不好,见不得光亮,每次见他都是蒙着眼睛,由贴身侍女颜月伺候着,而那位贴身侍卫南思,再也没在人前显露过真身。

王府里少不了思春的丫头,私下里谈论着王爷身边的南思侍卫多么英勇神武,英姿飒爽,卓尔不凡。偶有小厮在清扫房梁时发现有脚印在上面,猜测南思日夜在房梁上守护王爷,是个“梁上君子”。

放在书房里的账本通常是南思过目后,简述给叶钧听,叶钧稍给处理意见,然后南思审批下去,一来二去,王府里的丫头们都喜欢文武双全的南思,他成为了丫头们单相思以及梦境里滚床单的对象。♀

叶国人人皆知,叶国有一个叶钧,叶钧握有天权军,天权军所向披靡。忠则巩固皇权,定国平天下。逆则为江山社稷之毒瘤,帝王寝食难安。

叶钧在叶国并没有实际意义上的官职,空有几个好听的虚位,并没实权。

但贵胄大臣却觉得叶钧并非等闲之辈,他的归来,让朝中沉浸在一种紧张的氛围里。他归来数日,竟无人拜访,正值局势微妙之时,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还是看清局面再站队也不迟。

天权军并非叶钧一手创建,叶钧的亲生母亲瑶贵妃是边疆少数民族的族长女儿,老族长降于叶帝,为叶国固守边疆四十年,一生只有一女,所以当老族长过世时,留了这么一支“天权军”下来。

瑶贵妃将天权军交给圣上,叶帝言瑶家忠君为国,守卫边疆,劳苦功高,而叶钧又自幼在苍国做质子,叶帝觉得亏欠于他,于是在他归国之际,特将天权军交给叶钧,成为他的亲随军,不在帝王管辖之内。

皇太子登基时,叶钧刚从苍国归叶不久,许多大臣谏言,天权军乃是社稷之毒瘤,江山之恶疮,叶钧此人更是留不得,说来也奇怪,几本弹劾的折子就如同石沉大海,被压了下来,时间久了,也就无人问津,直至当今皇帝叶信登基,也没再提起过。

天权军曾是叶国最凶悍的军队,在老族长的带领下奋勇杀敌,而真正让它名扬天下的,则是叶钧。

在叶钧的带领下,天权军创造不败奇迹,将军队扩大三倍,成为崇沅大陆上闻风丧胆的王牌军队。

在叶钧回到溪城的第五日,宫里来了圣旨,皇叔远道归来,侄儿皇帝没理由不召见,这几日忙于政事,今天终于得空接风,请他入宫一叙。

“南思,晚上陪我入宫一趟。”叶钧对着空气说话。四周一片静悄悄的,他听不到回音,便轻咳了声,带着点无奈地道:“南思……”

“不去。”

“都多少年了。”叶钧抬手,衣袖轻掩咳声,嘴角却露出了淡笑:“你不陪我去,那我只能随便遣人随行了。”

南思默不吭声,但却有了动作,他利落地从房梁翻身下来,站到他身后,将他蒙着眼睛的黑布解开,在他耳边说道:“主人,时辰不早,该熄灯歇息了。”

南思拿开灯罩,捻灭了灯芯,好似那火的热度无法将他烫伤,四周暗了下去,叶钧的眼,却睁了开来。

叶国皇宫地势较高,每日早朝,大臣们的马车只能停在山脚下,自己步行上山,而年过六旬的老臣上回早朝则如同要了老命,苦不堪言,叶帝却言经常爬山有益于身体,故而叶国老臣极少,大多告老还乡,不再糟着心,还要着命。

而眼睛不便的叶钧则幸运的多,叶帝知他有眼疾,特地差了顶软轿接他入宫。

软轿舒适,到了内殿,也得下来。

宫中不比王府,闹出误会可是会要人命的,在叶钧的一再要求下,南思显露真身,随叶钧进宫。

虑安殿中年轻人居多,几位王爷,郡王,都是侄辈的,见今天主角到来,也要拱手上前问句“钧皇叔好”。

叶钧好多年没与亲戚们走动,难免生疏,问着太监这个是谁的儿子,那个又是谁的孙子,一来二去,等人全了,圣驾也到了。

叶帝今夜穿着尤为普通,那是件连龙纹都没绣的苍色长袍,一条银色腰带紧束窄腰,面若冠玉,眸似点漆,风姿特秀,爽朗清举,举手投足间有清风拂面之感,只伶仃一瞥,便觉心旷神怡。

叶钧眼蒙黑色薄纱,侧目询问南思,南思撇过一眼,垂眸想了想,最后实言道:“比你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叶钧微点了点头,唇边露出一丝笑意。

叶钧离国多年,如此接风宴不便多问细究,但话题还是牵扯到了祁窑战事,以及祁国如今近况,而叶钧也趁此机会表忠立场,不会再参与进两国争斗之中,至于皇帝和在场王亲贵胄信不信,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圣上,钧皇叔许多年未归,上次来时,还是圣上登基之时,想来也有十年之久,现在叶国民生富饶,都是圣上治国有方,也全依锐不可挡的天权军,皇叔真乃贤臣啊!”

说话的是明王,叶钧过耳不忘,自然记得他的声音,于是客套地回搪几句。

叶帝听言,笑了下,未语。♀

明王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就没再说下去,借着敬酒的机会,却打开了话匣子,小声问叶钧:“钧皇叔,有个事我想问,皇叔你可一定要答我!”

叶钧放下酒樽,正言道:“明王问便是,皇叔自然知无不言。”

明王模着自己的八字胡,嘿嘿笑道:“钧皇叔,我那只见过一面的苦命小妹,如今何在啊?据闻,苍祁叶三国都不见她身影啊。”

苦命小妹?叶钧挑了眉梢,顿了顿,下一刻就想到他问的是谁。

阿莳在祁国夺权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被剥了兵权,和亲去了苍国,勤王又造反不成反被诛杀,成了死丈夫的寡妇,可不苦命么?想到这里,难免心中叹句“我可怜地女儿啊!”

明王以为钧王并不想透露,正要追问时,只听钧王缓缓说道:“勤王造反与阿莳无关,苍帝并没迁怒于她,现已进入叶国境内,昨日来报,她要在天权军驻扎地耽搁几日才会回来。”

“呃,苍帝没追究小妹,到也是看我叶国天威啊!”明王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阿莳也是个贪玩的性子,小时候回来,就抱着我大腿要竹马骑,害的我大冬天砍竹子给她做竹马。”明王仿佛沉浸在当年的回忆之中,说着,声音也逐渐大了起来:“一转眼也是大姑娘了,等她回来,我这做兄长的可要给他寻觅个好汉子,我这妹子,命苦啊!”

明王虽口无遮拦,却并非恶意,叶帝依旧未言语,自己饮着酒。

叶钧含笑点头,“承蒙明王惦念,本王已经命人接回了阿莳,她母亲不在了,本王自然要多回护着点。”

这酒醇香,叶帝今日贪饮几杯,下面一杆人等更是喝的不少,酒过三巡之后,众人都带了醉意,可叶帝眸中仍胜似明月,闪着清辉,丝毫不见醉意。

叶钧虽也有些醉酒,可脑中却始终保持着清明,他朦朦胧胧地听到皇上的指甲轻轻地敲叩着桌面,节奏明朗,犹如一支曲子般。

叶钧听力好听见了,其他人可是谁都没听着。

明王是酒里来,酒里去的主,殿中此刻只有他一人还没醉:“诶诶,怎么都迷糊了?不过话说回来,还是圣上的酒好啊!圣上可别怪臣弟贪杯,这扶凤楼的酒~嗝~~可没有圣上的酒好。”

“明日朕命人送你府上几坛。”

“臣弟,谢圣上赏赐。”明王听到有此酒,更加高兴。

“今日时辰不早,诸位想来醉酒的厉害,就暂在湖心岛住下吧,德福,你去安排。”

太监领了旨办事,接风宴也就告一段落。

叶钧恭送圣上离开,脚下像踩着棉花,着实醉了,靠在南思身上,双手攀着他,否则非得摔地上不可。

“哎呦,这钧王醉的比明王厉害,快来几个人,送钧王去湖心岛休息。”

“不用,我来。”南思拒绝,打横抱起叶钧,太监见状忙领路在前,南思大步流星在后。

因为溪山海拔较高,溪山**皆为雪,整座皇宫被盖在一片雪中,远远望去,天灰蒙蒙的,太阳只剩一点光晕,散发着淡淡暖意。

所谓湖心岛,就是温泉流域边建造的几间房,因有温泉地热在旁,是养病祛风的好去处,叶钧自然不会放过泡温泉的机会。

在叶国境内,叶钧从未把蒙在眼上的黑布拿下,此刻悠哉舒适,难免心情愉悦,也就将黑布解开拿下。

天上落着小雪,被温泉的热气融化,落下来,到像是下了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叶钧泡着温泉哼着小曲儿,十分享受。

在一旁坐等的南思则闭目不看,只听水声,沉默不语。

“一年又一年,是时候聚聚了。”叶钧捧起水洗了洗脸,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南思站起身,恭敬问道:“主人,是否通知七君?”

“嗯。”

“那么今年的聚集地定在哪里?”

叶钧思了一会,拿定主意:“我刚回叶国,不便多加行动,就定在溪城城郊的宅子里吧。年前估计都忙着,正月也没时间,时间就定在二月初二。”

“是,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阿莳的身子养的如何了?”叶钧知道叶莳用过浩思阑珊,庆幸的是她也只用了一次,这次没跟随他归来也并不是要游玩,其实是要在天权军中“戒香瘾”。

南思:“已无大碍。”

叶钧:“让她回来。”

南思:“是。”

苍国帝都遇刺,叶莳为保护秋白,头部受了重伤,昏迷期间,持国公主的一些记忆悄悄在叶莳脑子里蔓延,她记起了很多人,很多事,有些画面逐渐清晰,有些事情顺理成章。

躺在床上时,叶莳是有听觉的,秋白的话尽数纳入耳中,故而造成了她醒来后,一时惧怕秋白的局面。

蔡老太爷曾受过叶钧恩惠,年老却依然精明,撒了个谎,说叶莳“傻了”,以拖延时间,让苍慕勤放松警惕。

刚开始叶莳或许真的傻了,她的脑子里转不过来弯,想不懂秋白为何如此恨她,她害怕秋白的面具,对她百般温柔,又百般利用。

她曾想,就这么傻下去算了。

可是苍慕勤拿来了浩思阑珊,她想知道秋白憎恨她的原由,于是她用了浩思阑珊。

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

首次使用浩思阑珊会产生轻微“香瘾”,这种香瘾十分好戒,但更多的,则是用香者的“心瘾”。

叶莳没跟随叶钧回溪城就是因为要“戒瘾”。

她已经看透,或者说是看清了一切,所以心瘾无须再戒,需要戒的是香瘾。

于帘泉是帮她戒香瘾的大夫,每日天黑时分,叶莳就要泡药浴,这药浴奇特,每次泡过之后都会流很多汗水,她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潮乎乎的,而接下来的一夜,才是痛苦的开始。

叶莳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指甲尖像是有虫子在啃咬,虫子啃咬指甲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恐怖至极,这一夜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在幻听、幻想、幻觉中度过的,通常到天蒙蒙亮时,才能疲惫地睡着,傍晚醒来,匆匆吃上口饭,再去泡澡。

从入冬到年前的这段日子,叶莳皆是如此过的,整个人瘦了一圈,好在于帘泉的药很有用,这种情况逐渐递减,可是她似乎留下了一个后遗症,那就是麻木。

睡醒后,她身体都有不同程度的麻木感,需要活动手脚,才能顺利的起床。

苍帝用浩思阑珊的代价是赔了命,而她的代价是伴随终身的起床麻木,两者相比起来,叶莳真真儿地微不足道。

这段时间,她喝药汤,泡药浴,身上染了浓重的药味儿,久而久之,也把自己真当个药罐子,好好养着了。

于帘泉医术还算精湛,叶莳想吩咐人做面锦旗送给于军医,却被他拒绝了,说什么医者父母心,要那锦旗无用,不如多拨他点款,研制治疗窑国毒人之毒的方子,叶莳当下摊开两手,表示自己两手空空,一个子儿也没有,于帘泉老脸拉了下来,叶莳怕他报复乱下药,于是许诺等有钱了,一定拨款给他。

叶莳不是不想住营帐,但营帐毕竟环境简陋,于治病不利,其实叶莳是在驻扎地的小镇里住着的。

一场冰雨过后,天权军营地到了晚饭时间。身子养的差不多的叶莳自然不肯憋闷于房中,于是趁着月黑风高夜,乘着一辆马车,往三里外驻扎的天权军方向而去。

天权军伙食好,叶莳喜欢跟他们一起吃,将军们得知少将军来了,都很高兴,一桌人大口吃肉,大口饮酒,叶莳看的开心,饭吃的也舒心。

她也不怕折腾,酒足饭饱后,叶莳乘马车又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烛心微长,影响照明,叶莳拿起剪子剪了烛芯,烛火明灭后,更为闪亮了。

在营地里,叶莳只看见了个熟人,那就是送嫁将军刺凉,至于凤洄,叶莳并未看到。

叶莳知道自己与凤洄关系非同一般,向柳燕询问了他的去向,得知凤洄正在窑国境内,具体行踪不知,只道是有些事情要办。

当时叶莳从苍国走的匆忙,什么都没带,后来柳燕说,在苍国的颜月因被勤王造反之事牵连,被关押了几日,现已随大将军回了溪城。

再后来,一直没有月兑月兑的消息,颜月说月兑月兑在勤王造反之前就走了,说是要通知叶钧大人叶莳病情,柳燕却没听说过有月兑月兑这号人物存在叶钧身边,所以只能转诉颜月所知道的事给叶莳听。

在勤王府时,颜月时常泡红枣枸杞茶给叶莳喝,她喝上了瘾,吩咐柳燕如法炮制,可泡出来的味道总是差了些,叶莳想着以后还是由颜月伺候来的舒服,于是想着那小丫头呆头鹅般地模样,不由地笑了出来。

“郡主在想什么呢?这么开心。”柳燕整理着书架上的书,一本本,一册册,摆放整齐,顺带拿着鸡毛掸子掸灰。

叶莳回头笑着道:“这瓷杯子可不行,我去苍国的时候,颜月随行带着一个紫玉杯子,那杯盛茶才好喝,只可惜不知如今杯在何处咯。”

“紫玉杯子?”柳燕手上的活没停,继续道:“紫玉杯珍贵,王爷手上原本有四只,郡主你年幼时砸碎了一个,嫁去苍国时又带走一个,如今可能只有两个在王爷手上了。”

“是吗?”叶莳坐起身子,来了精神:“等我养好了身子,找父亲要去。”

“于军医说,依郡主现在的情况,再用两剂药即可归都,替圣上、王爷分忧解难。”

叶莳微微一愣,起身来到窗前,伸手推开了一个细缝,从中仰看,高天孤月,独自照彻慢慢寒夜,她抿唇笑道:“天下之大,河山广袤,然而人心渺渺,圣意不可妄自揣测,以后我醉梦江湖,从政亦或从军,都只是一个过程,我不会拘泥于一处止步不前,宫墙内外皆拦不住我。”

柳燕本以为经过这一遭,她本会中规中矩地接受天权军,听她闻言,顿觉压力增大:“郡主,您可消停点吧,王爷他可就您一个女儿啊!”

叶莳转身,走到柳燕身边,从书架中抽出一本地理志,打开最末尾页绘制的崇沅大陆地图,指着地图,眼中的兴奋慢慢流出:“东祁、北苍、西窑、南叶、左陆、右海,中崇沅,天下如此之大,不走走看看,真是人间白走一遭啊!”

柳燕嘴角抽了抽,尴尬笑道:“公主,崇沅大陆已是极大,想每一个城市都走一脚,没有三年五载是下不来的,而且仅仅是走一脚哦!”

“三年五载嘛,人生在世几十年,还怕走不完?”叶莳背手道。

柳燕转回头,暗自庆幸,幸好没与她说,海外有其它大陆,临近的,就有一个叫做“泰坦大陆”的地方,据说也是繁花似锦,风景优美。

叶莳正用手捏着下巴,正神游着,只听这时,外面有人敲门:“少将军,刺凉有事禀报。”

叶莳跟柳燕对视一眼,柳燕猜道:“这么晚了,一定是有要事禀报吧,要见吗?”

“自然要见。”叶莳坐回到椅子上,拿着毯子又将自己身子裹起来,现在寒冬腊月,她现在的身子十分畏寒,怕开门时有寒风灌入,所以提前做好预防。

刺凉今日穿了身便装,灰色没有任何装饰的棉袍,披着件裘衣,显得十分暖和,叶莳记起了一些关于刺凉的事,知道他与秋白关系很好,所以对她毒瞎秋白一事耿耿于怀,心存怨怼,从那以后,两人之间有了芥蒂。

虽然她是天权军少将军,刺凉是她的属下,可感觉上总是有些不同了。

刺凉进来恭敬抱拳,没有过多客套话,只拿了封信出来:“大将军亲笔手信,请公主过目。”

“是父亲的信?”叶莳接了过来,撕开信封,展开后,叶莳抿唇笑了下,这是南思仿叶钧写的信,别人看不出来其中门道,但叶莳一眼便能分辨。

她快速看完,而后挑起了眉角,柳燕恭敬在旁,并未越俎偷看。

“少将军,大将军信中可是有什么吩咐末将的?”刺凉看着她变幻莫测的表情,不知信中内容为何,难免好奇。

叶莳将信收回到信封中,摇摇头:“并没有交代你们的事,信中只说让我回溪城过年。”

刺凉放了心。

叶莳算了下时间,小年在即,这边还有些事要交代处理,三日后启程,应该能在小年前赶回溪城。

“刺凉,这边照常便好,无须有任何更改,我三日后启程回溪城过年,我早些回去才行。”

“是,少将军且放心归都过年。”叶莳颔首,刺凉道:“若无他事,末将告退了。”

叶莳点了点头,但在刺凉出门时,又叫住了他:“刺凉,我想起来一件事。”

刺凉眉间微蹙,又抱拳问道:“公主有何吩咐。”

“我有些东西忘在苍国了,希望你能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帮我取回来。”

“是何重要物件?刺凉这就吩咐人动身取回。”

叶莳按了按手,示意他稍等片刻,走到桌前拿了张纸,动笔勾勾写写了会,一会功夫,一张不知是什么的图展现在眼前。

柳燕一直在旁看着,瞠目结舌,最后扶着墙不知说什么好,感觉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叶莳道:“勤王府鱼柳园的书房里挂着差不多同样的的一幅画,我要这幅画。如果它还在鱼柳园,你取来也并非难事,如果苍帝抄了勤王府,那这幅画流落至哪,想必也有据可查,如果毁了,那便罢了。过了年,你亲自走一趟,麻烦你了。”

这是一幅云画在太阳上,太阳画在草地上,草地画在山水上,山水画在渔船上的史诗级恢宏巨作。

刺凉有了一个结论,看来他们的少将军脑子还没好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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