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稳健有力地抱住她,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一步步走进官邸的西式大厅。他将她轻轻放下来,递给她一条红绸,随后他们又遵着旧礼拜了天地,拜了父母,夫妻交拜后,便有人搀扶着闲徵回到婚房内。
婚房内布置的全是靡艳的法式家具,缠枝花纹细密地镂刻在床柱之上,床上的大红被褥是百合纹样的,雪纺荷叶边,满床的殷红玫瑰花瓣四处流淌,幽香浮动,天也黄昏了。被褥之下又铺满了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以示吉祥之意。
闲徵静静地坐在上面,没有丝毫觉得不适。
不知等了多久,有人被前呼后拥迎了进来。闲徵看到他锃亮的麋皮军靴靴头沾了灰尘,就像她此时的心境,蒙了尘,黯淡无光。
傅宣颐静静地看了闲徵一会儿,只觉得眼前这个凤冠霞帔的女子柔弱得好似一张纸鸢,被他牢牢攥在手中,仿若一不小心断了线,就飘摇到天涯海角去。他想起第一回见她,他气愤在这上海滩居然有女人敢逃了他的婚,只不过是想吓吓她,却没想到她竟被吓哭了,还哭得那样无助,那样伤心。
生在傅家,他从来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妻子。
所以面对家人的安排,他没反对,也没应承。但他傅宣颐是什么人,娶一个女人之前,总该知道她生了什么样貌。第一回见她,她并没给自己留下好印象,让他下决心娶她的,还是因为那一支舞。
华尔兹。
她跳得并不是十分熟练,却与他默契十足。他们第一次携手而舞,她就能很快模清他舞步的节奏,跟随着他步步旋转,飞一般的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而且,跳舞跳得那样好的张予姈有时也会踩到他,她居然没有一次踩到过他的脚。
那节奏感与默契感,是跟随在他身边三年的张予姈所不能给他的。
他还在想着,旁边的喜娘就念叨着:“二少爷,吉时到了,快些揭盖头行合卺礼吧,待会儿还要出去照相呢!”
说罢,便将丫鬟手中漆金木盘里搁着的那支秤杆递给傅宣颐。傅宣颐接过秤杆,不发一言,秤杆尾部坠着的红色流苏一丝丝摇曳飘动,轻轻拂在他手背上,有些酥痒。他沉默须臾,便抬起秤杆,一下揭开了她的红盖头。
眼前的红妆女子,明眸皓齿,一身凤冠霞帔,愈发显得她雾鬓风鬟,花开媚脸,美得柔桡轻曼,妩媚纤弱。
眸子里没有泪,却也没有光。
与她饮了交杯酒之后,傅家下人齐齐退下,婚房一下就空了,他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忍不住问:“你为何不感到惊讶?”
闲徵垂首敛眉,又反问他道:“何以要惊讶?”声音轻得惊不起一丝涟漪。她抬手拨弄腰带上垂下的如意莲心扣,上面绣满细细的飞鸾盘凤,衬得她手指纤长而莹白,“我早猜到了那人是你。能吩咐得动孙参谋长的,除了傅督……除了爸爸便是你了。”
他沉默了。
随后,又听她淡淡唤了他一声,说:“傅宣颐,我弟弟的事,还有上次在百乐门的事,就谢谢你了。”
他忍不住回眸瞧她,只见她低下头去,大红的衣领微微褪下,露出雅而美的脖颈。落地窗外的日光薄薄的,跌落在她脖颈上,肌肤便透出瓷一样的细腻青色来,玉般的经脉向四面八方无限延伸。
她,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