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冢之巫栖谷 没有秘密的思考 三

作者 : 巫灵绝唱

桂林市区很小,两三天就游遍了,返回住处,拾掇行礼,准备南下阳溯,再去柳州。此时,一位头发花白的平头老者找上门来,看模样该六七十岁了,不过身板硬朗,精神矍铄,两目炯炯有神,父亲将他让进屋里,老头也不寒暄,声音洪亮,单刀直入跟父亲说:“芽子,听说你医术贼精,我家闺女病很久了,今儿个请跟我过去瞅一眼。”说完掉头就走,父亲急忙关好门窗背起药箱跟了上去,一边叫嚷着等等,在老头催促下,一路小跑跟着老头到了他家。

老头的家离父亲的住处不远,不到一公里路程,也是在郊区,是一栋两层的小洋房,桂林的郊区大都是一层楼的木房子或土砖房(一块土砖大概六块红砖大小,没有经过砖窑烤制的),还东倒西倾的,老头的家在这里算是鹤立鸡群,格外显眼。更显眼的是,房子前面立着一棵大榕树,在没有风扇空调的年代,农家人一般都会在屋前屋后种上那么一两棵树,遮荫纳凉,父亲却有种不对劲的感觉,至于哪个地方不对劲了,又说不上来,容不得他多想,老头招呼他进屋里去,不一会就将病人带到客厅。

病人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形容憔悴,面色蜡黄,大热天穿着外套,显然畏寒,走路一步三摇,步履蹒跚,父亲怀疑,若是呼气重了些,没准就能将她吹倒,虽然气色不好,瞧她脸型轮廓,得病之前应该是蛮漂亮的,好好的一个姑娘,本该朝气蓬勃,硬是给病折腾得人模鬼样。

更让父亲心惊的是,从她身上看到一股不久人世的死气,不由心生怜悯,暗叹红颜薄命,同时也为自己捏了把汗,虽说自己医术还算不错,也就能对付些伤风感冒,跌打损伤之类的小毛小病,有些疑难杂症也积了些经验,却万万不敢说药到病除,今天怕是要栽跟头了,只好小心委婉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谁知未待说完,老头挥了挥手打断了父亲的话,叹了口说:“我有个儿子在部队里头当团长,路子广,全国大医院都看遍了,就是不见好转,只好呆在家里听天由命。掏心窝子跟你说,我对你也没抱希望,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略尽人事而已,你就尽力而为吧。”

有了老头的这番话,父亲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望闻问切用遍了,却找不到一星半点头绪来。找不出病因,父亲一边跟女孩闲聊着,一边寻思着病因,却终不得法。若是放在平时,父亲早打退堂鼓了,偏偏这次牛脾气一上头,不到黄河不死心,所谓“千里红尘,姻缘一线”,上天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人到了黔驴技穷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乱七八糟的,什么都冒了出来,这端口上,想起蛇头的事来,心里不由一动,想起屋前的大榕树,以及见到大榕树时别扭异样的感觉,一缕让人心惊的念头浮印脑海。

父亲盯着女孩说:“我说姑娘呀,你房里有古怪,害你犯病,你且带我入房里瞅一眼,若是不把它赶走,你这个病呀,好不了!”那个年代的人思想还不开放,一听父亲要入她闺房,女孩的脸一下就红了,到底还是低着头带父亲去了她闺房。

女孩闺房给人的感觉是昏暗、阴凉,刚一进房,父亲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因为光线太暗,自然而然将目光投向光线来源处的窗户。窗外是一棵大树,将太阳完全遮挡住了,踱步过去一看,一棵古槐树拔地而起,葱葱郁郁,不仅挡住了窗户,将整栋房子也遮盖了大半,父亲相信自己找到了女孩的病因。所谓“槐树招鬼,榕树聚魂”,除了栽种路边观赏,不会有人将槐树种在屋前屋后的,尤其是不能种屋后,“前不栽桑,后不种槐”,后院种槐树更是大忌。

这几年来,父亲一心扑在医术上,从此医术一日千里,中医以前叫巫医,医术精进了,与之相关的巫术了解自然也多了起来,不过仅限巫术故事和禁忌等一些闲杂诸事,没去深究,若是对上高深的巫术,自是束手无策,但看看简单风水,破解一些明显的禁忌,还是可勉力而为做一些的。

槐树招鬼,父亲首先要破解的禁忌是后院的那棵古槐,急急外出买回面镜子,交待老头去买只大雄鸡回来给女孩补身子,买镜子的时候本想顺便捎带回来,模模荷包,就绝了这个念。老头也没问话,不消片刻就买了回来,宰杀的时候,父亲取了三根鸡毛,沾些鸡血后粘在镜子上面,将镜子正对窗户挂好,只见一串黑气从镜子里面飞射而出,穿过窗户隐入大槐树中。

父亲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见此情形,吓得一**坐倒在地,女孩贪睡却并没有睡着,听到声响,摇摇晃晃坐了起来,见父亲坐在地上,脸色煞白,胸口起伏不止,正大口大口喘着气,挣扎着起床去扶他,父亲急忙从地上爬起,扶着女孩睡好,见床的朝向正对窗户,总觉得有些不妥,便去查了些医书,仔细研究一翻,发现床的朝向有问题,正对死门,冲了“死门临床”的大忌。

万物春生秋死,春种秋收,居中西南坤宫与艮宫生门相对,故曰为死门,旺于秋,相于夏,囚于冬,死于春,若是过了冬季,到了春季,就算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女孩,难怪女孩面色白中带灰,泛着死气,父亲双手合什,低低吟了一句:“树挪死,人挪活”,便将床转了九十度,调了个方向。

黄昏时候,女孩醒了,嚷着口干肚饿,见此情景,伺候床头的父亲总算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心急火燎端来汤药稀饭,一口一口喂着女孩,女孩一边吃,一边盯着父亲看,丝丝缕缕情意在眼里慢慢凝聚。过了几天,女孩终于可以下床行走了,只是脸色苍白如纸,但已经没有了那种死灰色,在父亲的精心呵护下,身体慢慢好转,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随着女孩身体日渐好转,老头的话也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时不时拉着父亲喝上两杯。

正在大家庆幸恶魔已经赶走,灾难已经远去,女孩却又发作了,这次来得更是猛烈,经常昏睡不醒,胡言乱语,就算醒了,也是气若游丝,有时睡着了,咳着咳着就咳出一滩血来。父亲黔驴技穷,束手无策,只好将她送去医院,却没能查明病因,最后医生建议去省人民医院检查,但女孩醒来后坚决反对,理由是自知来日无多,不想客死他乡,说得老头眼泪一串一串的往下落,最后只好从了她,又搬回家住。

有了上次的经验,父亲认定还有未知的物事在作恶女孩身体,非医药针石所能救治,不然医院早就将女孩的病给治好了,而自己又才疏学浅,无能为力,只好去寺院求助和尚。接待他的是个年轻和尚,与他年龄相仿,听了父亲的来意,双手合什,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后告诉父亲:“世上无神鬼,施主请回吧!”说完不再理会父亲,转身走了。

见和尚走了,父亲六神无主,呆立在那里一副愁苦无助的样子,旁边的大妈说:“芽子,这里是佛门,佛门信佛,不信神鬼,若是驱魔赶鬼,你要去找道士,尧山脚下有个叫半吊子的,口碑挺好的,你可去找找看。”走前又说了一句:“半吊子姓巫,你不可叫他巫道长,要叫半吊子,不然会惹他不高兴的。”

谢过大妈,马不停蹄赶到尧山脚下,果如大妈所言,半吊子名头响亮,很受人尊敬,路上碰到一小孩,一问便知,毫不费劲就找到了半吊子家。

半吊子的家在尧山脚下的一个小山坳里,山坳里种满了桂花树,半吊子的家被掩荫在桂花树中,从外面根本看不见,若不是半吊子名声在外,还真不好找。

听了父亲来意,也不多话,带上家当跟了过去。老头看到素无往来,一向不被自己见待的半吊子,也不打招呼,自个出了门去,半吊子也不以为意,跟在父亲后面入了女孩闺房,东张西望看了一会,便转身出去了,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父亲以为是老头怠慢了他,故意敷衍行事,赶紧上支烟说:“倔老头行伍出身,自以为是无产阶级的坚强战士,不信神,也不信鬼,老祖宗的那些信仰,他全当是封建迷信,口口声声讲科学,殊不知科学还不是从国外传来的,到头来外国人比我们还迷信,巫先生就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半吊子叨着烟,含糊不清地说:“世上有无神鬼,那个我不清楚,我知道,《聊斋志异》里的鬼都是人编出来的。但是,我们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实在太少,太多东西都没搞清楚,在科学还没法解释之前,我们还得先按老祖宗流传下来的方法应付着。倔老头没有赶我出去,想来为了他女儿,能做的都已经做尽了,能想的办法也想尽了,现在应该是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了。”说着说着自个笑了起来,父亲跟在后面点头哈腰连连称是。

半吊子在后院转了一圈,又拿出罗盘拨弄了一通,样子很随意,想来他是本性如此,并非计较老头无礼,最后,目光在古槐树逗留了一阵子,接着出了院子,在后院围墙外面却显得格外认真,捏着一根树枝翻柴倒草,偶尔还往地上凿三两下,很是仔细,父亲跟在后面,不知他到底在找什么,见他难得如此认真,不敢随便乱问。直到把方圆十米范围搜了个遍,半吊子抬头看了看天色,带着父亲回到客厅,待父亲上好茶,抿了一小口,问了些病情,听到父亲用镜子化解煞气以及通过搬挪床的朝向来规避‘死门临床’,仔仔细细问了此后的病况,便起身告辞,说好明天十点左右再来,若是没见太阳,便往后拖延,直到有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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