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镇,禾麦飘香,路旁杨柳含羞低着头,像是闺阁待嫁的少女一般,时而扭扭腰肢,时而纤纤衣脚,似乎是在彼此诉说着心事。
入夜,二更时分,大雨仍旧未歇,街上已由小溪变成湍流,两旁门户紧闭,路上不见半个行人,连更夫都懒得出门了。一道人影划破雨帘疾驰而过,身后背着两节短棍,脚步踉跄沉重,不时回顾身后,像是有人穷追不舍一样。突然,前方屋舍瓦顶出现数道身影,个个手持长刀,黑衣蒙面,死盯着眼前这个孤零零疾驰而来的身影,街上停着一匹健马,马背上坐着一个肩宽体阔的高大汉子,神色悠闲,气势沉稳,一副吃定了来人的架势。
苏心河忽然停下踉跄的脚步,狠狠盯着面前马背上的高大身影。
“苏家小子,在本人面前还想逃吗?不如你乖乖束手,我留你全尸,你看如何?”
“卑鄙妖人,杀我全家,我苏心河若能逃得大难,定要你们十倍偿还!”
“哈哈,口气不小,若非主上有令,真想留你一命慢慢的玩。好了,为免夜长梦多,就让本人送你去见你父母吧。”说罢黑衣汉子纵身一跃,像是黑夜厉鬼一般朝着苏心河扑去,手上还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齐人高的狼牙棒,两旁屋顶的杀手们没有丝毫欲上前帮忙之意,显是对这个领头者有着强大的信心。
苏心河知道这是生死攸关之际,强压下爹娘惨死眼前的悲痛,解下背后双棍,双手各持一只,右手一棍朝扑来的大汉迎去。黑衣大汉心中冷笑,我这一棒足以捣碎巨石,你如今重伤在身,居然不避不退,且还单手迎击,无异自寻死路,看来这小子给仇恨冲坏了脑袋了。想到这里,狼牙棒加速砸了下去。
岂知棍棒交触,并没有发出本该有的一声脆响。苏家定风棍在苏杭一带名气颇大,两只混铁棍长四尺五寸,挥击起来虎虎生风,若是连接起来一棍扫去,更有千军辟易之势,现在硬抗自己一棒,怎会没有响声?就在他大感不妥之时,苏心河身体前扑,让过棒势,左手一棍朝大汉胸前要穴捣去,黑夜里认穴之准令得黑衣汉子大为惊奇,原来上面一棍只是虚应故事。所幸黑衣大汉三十年江湖经验无比老到,身形不变,顺势以棒柄迎上棍尖,苏心河泥鳅一般由下方窜出,激起水花四溅,黑衣大汉则借势一个翻腾稳稳落地,动作之矫健全然不似这般魁梧的身形可以完成的。
“好,小小年纪,能挡本人一击,定风棍法果然名不虚传,你也足以自豪了”。
苏心河眉头大皱,现在双方位置互换,对方其他高手又自大的没有跃下瓦背拦截,他不是不想转身逃走,区区一匹马怎么拦得住自己,可是刚刚交手时他已经看出,对方的身法实不在自己之下,加上自己重伤在身,疲于奔命下绝甩不掉对方,那时敌人即便不出手,自己也要力竭而亡。无奈之下双棍交抵,一扣机活,变做一条长达九尺的铁棍,向前一送道:“废话少说,就让本少爷看看你们这些个妖人还有多少斤两。”
大汉刚要跃上,只听身后一声长笑传来:“哈哈,老二,怎么还没解决这小子,该不是大晚上想着翠微楼的小如月想的手软脚软了吧。”
“哈哈,大哥说的是,就让我们尽快解决了他,还够时间搂着温香软玉睡上一觉。”
身后那被称做大哥的男子突然越过黑衣大汉头顶,一拳袭来,拳风破开雨势,呼呼作响,同时黑衣大汉再度奔来,一式横扫,势要将苏心河捣成肉末。苏心河无奈收势,身形如泥鳅一般向后疾退,看也不看身后马儿,一勾腰竟然从马月复下滑行而过。黑衣大汉去势不变,一棒砸在自己坐骑前腿上,两条前腿轻易折断,健马一声惨嘶倒向地面积水里,这大汉对自己坐骑尚下如此辣手,其对敌时的残暴无情可见一斑。
苏心河跃离马股,脚下一运劲,一棍直指扑面而来的铁拳。一口鲜血喷出,苏心河后急跌,身上大小伤口崩裂,显是吃了大亏,即便自己全盛时也挡不住这二人联手,何况是像现在这般重伤未愈,气势被夺之时。
苏心河手握定风棍,嘴角溢血,面色苍白如死人。
“哦?竟能挡我全力一拳还站得起来,果然不俗。”
“大哥,别跟他废话了,主上交代下来,一个都不能留,尽早解决了他,我们也好去风流快活。”那黑衣汉子没有继续进击,而是越过趴在雨水中痛苦挣扎的马儿,看也不看一眼,来到那大哥身旁道。
“二弟不用着急,街对面我已经安排了足够人手,保证没人逃得掉,有上头派来的高手主持,苏家能逃出几人,就算逃出来了,也是残兵败将,不足为虑,还不是便宜我兄弟二人?反观这小子,年纪轻轻,手下却绝不含糊,如此劣势仍然斗志昂扬,假以时日必是个难得的对手,可惜却错姓了苏,否则若能入我门墙,将来成就定可超越我。”说罢脸上居然现出惋惜之色,也不知是真的惜才还是性格扭曲。
“哈哈,大哥又妇人之仁了,想我漠北双雄闯荡江湖这些年,一直横行无忌,若是有个徒弟要养,岂不是多了一层顾虑,还有何痛快可言。”
对面的苏心河咬牙喷出一口淤血,“呸,谁要当你徒弟,卑鄙妖人,你连给我提鞋都不配,有种就放马过来,看我苏心河可会皱一下眉头!”
那大哥脸色一寒,也不见如何动作,一拳已经朝苏心河击来,而那黑衣汉子却是一动不动,神态轻松的看着,显然毫不担心。苏心河将仅余不多的真气灌注双臂,长棍一抖,直朝冲来的漠北双雄老大的下颚挑去,时机拿捏的分毫不差,勿要将长兵器的优势发挥到极致。要知道他现在重伤在身,真气紊乱,想要站稳都不易,如果被对方近身,凭那一双铁拳,自己能撑三招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那大哥收住势子,变拳为掌,顺势托起定风棍,另一掌则朝苏心河面门劈来。苏心河手中运劲一抖,定风棍握在手中的一端月兑手飞出,迎上劈来的敌掌,另一端则划了一个半圆,又回到了手中。苏心河虎躯一震,抵不住棍端传来的真劲,再次后退。那大哥丝毫不予他喘息的机会,又是一拳袭来,苏心河使尽浑身解数,定风棍上挑下劈,做扫右挡,阻击着对方无孔不入的拳风,眨眼间十几招又过,忽然一声脆响,只见他身体抛飞,重跌在地上,手中定风棍只剩下半截。
“好,应变之巧,令我也要赞赏不已,若非你弃掉半截长棍,绝挡不住我刚才必杀的一拳。不如你弃械认输,我去求上峰开恩,或许能饶你一命,你看如何?”近二十招杀不死一个重伤的小辈,令得他大感颜面无光,此时说话,并非真要饶过苏心河,而是要以生望来消除他的死志,这样才更容易杀死对手,否则若苏心河立志死拼,临死前的反击伤了自己,那他这一世英名岂不是尽付东流。
“呵呵,这家伙定是怕了那小子临死前的反击会伤了自己,才会放此豪言。我老头子就不信他真敢去求那群家伙饶了这小子,如此欺负一个后生小辈,这漠北双雄也算是极品了”。一把苍老的声音突然传来,令得那大哥心中大惊,来人能来到身旁而令自己和两旁瓦顶的杀手们毫无所觉,单是这份工夫就已经远胜自己,若是对方尚未来到近处,那就更可怕了,能在远处准确掌握这里的形式,传音过来,恐怕要武林最顶尖高手才做得到了。他不敢继续往下想,强稳心神道:“何方高人,敢管我漠北双雄的事,既知我有上峰,当明白我的后台绝不好惹,若只是路过,便请继续赶路,我漠北双雄绝不会将今晚之事说出去。”
“哼!你的那些什么上峰很难惹吗,老子就偏偏不信邪,我到想看看你们两只小虾米的靠山如何硬。”苍老的声音道。
恰在此时,一个清脆犹如空谷百灵般的女声传来,“你这老怪若真出手,不也是在欺负两个小辈吗,一把胡子还要充大气,不过我也想看看他们那些个上头都来了你会不会怕,嘻嘻!”
“你这个死丫头,吊死鬼一样追了老夫三天三夜,下大雨都不闲着,要找男人也找个俊俏点的后生,我老头子早已看破红尘,小丫头你是白费心机了,”说罢又是一声长笑。
“死老鬼你敢骂我,当心我叫姨娘来拔了你满嘴杂毛。”
苍老声音冷哼道:“死丫头目无尊长,今日若不显显能耐,倒要叫你这小女娃小瞧了”,话音刚落,一个身形魁梧的老者已出现在苏心河面前。苏心河大惊,勉强要举起手中半截定风棍,岂料自己体内早已油灯枯竭,哪还聚得起半分真气,身体不受控制的躺在地上。眼看着那老者屈指连点,苏心河身躯连震几下,胸前数道大穴全被封闭。
老者抱起苏心河飞身而起,眨眼间已经消失在夜幕里,只留下一句招牌般的苍老声音:“回去告诉你们上头,这个人老夫要了。”
那大哥急忙扬声道:“恳请前辈赐告大名,让我兄弟回去有个交代。”过了一会仍听不到回音,也听不到那声娇俏的女声,看来两人都走了。想到这里,他无奈摇了摇头,刚想说话,突然脸色苍白如死,刚才掉落在自己身边的那半截定风棍哪里去了?凭自己的眼力对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拿走东西,自己居然毫无所觉,若对方的目标是他,那他岂不是要做个糊涂鬼!
看着旁边一直惊得发呆,一句话说不出的二弟,那大哥苦笑道:“看来我兄弟两个以后都没命搂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