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嬷嬷嗫嚅着嘴唇,好一会儿才低声道:“白花太晦气了,小姐您还在病中,还是颜色鲜艳一些的花更好些。”
娘亲说不妨事,又让碧儿将花好好地插在花瓶里,苏嬷嬷也不再说什么,但晚间娘亲睡下后我看见苏嬷嬷悄悄把花拿出去扔掉了。至于苏嬷嬷拉着何若雪何若云姐妹去舅母王氏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我没有问,她也没有提,但从她回来时微红的眼眶可猜到舅母肯定没个好态度。
自打我记事起,舅母王氏就一直没有过好脸色,见着我不是骂骂咧咧就是吹胡子瞪眼。我不明白是为什么,就去问娘亲,娘亲每每不语,只是低头垂泪。至于我那舅舅何玉麟,他官任九门提督,公务缠身,我并未见过他几面。就是少有的几次碰面,他威严的面容冰冷的眼神也吓得我瑟瑟发抖。娘亲病得如此严重,也从未见他来看过,哪怕娘亲是他的亲妹妹。
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切事情的缘由。
娘亲未婚失贞有孕生下了我,外祖父气急之下撒手归西,而舅父和舅母觉得娘亲坏了何家名声,给他们面上抹了黑。只有外祖母虽然生气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女儿,在世时处处维护,临去前拼着一口气将压箱底的一些首饰留给了娘亲,没有尽被贪财的舅母得了去。
只是,这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
舅母处处为难,舅舅不管不问,外祖母留下的首饰都换成了娘亲喝的药,我们的日子在苏嬷嬷的精打细算中依旧捉襟见肘。娘亲由于生我时难产而弱了身子,又加上心事郁结,身子越发不好,自我有记忆以来,屋子里的药味从未散过。
在娘亲气色稍好的时候,苏嬷嬷会扶着她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而我就趴在她的膝盖上仰着稚女敕的小脸天真地问她:“娘,爹爹什么时候来接我们?”
我从不问她我爹是谁,我只问她何时我爹来接我和她离开。对于那时的我来说,最重要的不是我爹是谁,而是我何时能摆月兑这寄人篱下的生活。
娘亲总是微微眯着眼,苍白的手轻柔地抚着我的头发,浑身笼罩在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感中。她的声音很轻很淡但又无比笃定:“你爹会来接咱们的,他一定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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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日春暖花开的午后,我立在后花园里远远观望着何若雪姐妹嬉戏玩耍,我面前是那日我给娘亲采摘的白花荼蘼盛开,在金色的阳光下闪耀着圣洁的光芒。
碧儿眼角挂着泪珠,急色匆匆地跑来,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往回跑:“小小姐快跟奴婢回去,小姐要见你……”
“咯噔”一声,我的心里像是有什么断掉了,一股巨大的恐慌将我吞噬。当我跌跌撞撞穿越午后温暖的阳光扑倒在娘亲病榻前,娘亲已经气若游丝,只剩下了一口气。她用尽了力气向我伸出那一只枯瘦的手,唇畔噙着透明的笑:“阿瑶,你爹是好人,他一定会来接你的……”
没等我的手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已经无力地垂下,有汹涌的液体喷涌而出,我哭着上前,一声声撕心裂肺,只因我知道,我再也没有疼爱我的娘亲。
那一年,我六岁。
娘亲的丧事极其简陋草率,依舅母的意思就是拿破席子裹了找个地方随便埋了。舅舅到底是有些愧疚不忍,毕竟娘亲再怎么抹黑了他的颜面也是他曾疼爱的妹妹,于是备办了一副薄棺将母亲葬在了荒凉的南山。
娘亲死后我一连病了数日,整日昏昏沉沉人事不知,只知道一声声喊着要娘。这些事都是苏嬷嬷后来说给我听的。
就在娘亲故去后的第四个月,一日夜深,我在睡梦中被人摇醒,有一道陌生的声音低低地唤着我的名字:“阿瑶,阿瑶……”
我揉着眼睛坐起来,借着朦胧的月光看见一张硬朗英俊的脸,下巴是密密的青色胡茬,神情悲伤而落拓。我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