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碧儿所言,我有心避开,却还是会和李公子八回遇上七回,没少被他揩油占便宜。他越发胆子大,有一次甚至光天化日之下便扯着我不放,拿嘴就来吻我,问我可愿意去给他做第五妾。结果就被何若云给撞见了,好一顿奚落,说我还没长开就会勾引人,和我娘一样不要脸。
当时我又羞又气,狠狠地剜了李公子一眼,若是下次他再对我不规矩,就算受到府里所有人的责罚,我也一定对他不客气。
那时我并没有预料到,当我真的对他不客气时竟付出了怎么沉重的代价,以致于背井离乡开始了这一生的颠沛流离。
我厌恶地转开视线,去看苏子恒,目光专注,神色痴迷。我从来都知道他生的好看,单是半张侧脸也完美得无懈可击。我觉得,他是全天下最俊美的男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我曾这样直接说与他听,他听罢笑着揉揉我的发丝:“阿瑶,你这是盲目崇拜。”
好吧,我承认我迷恋他崇拜他,从他在那场倾盆的大雨中将我自泥泞中扶起时,我的眼里便只有他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试图逃离提督府,天下着大雨,我和碧儿偷偷跑出了府,沿着大道狂奔,一口气便跑到了城外。我和碧儿尚来不及松口气,提督府就已经察觉,派出的侍卫转眼也追到了城外。
不管不顾的奔跑中,碧儿摔倒了,她推了我一把,让我不要管她赶紧跑。我咬了咬牙,上前拉起她继续跑,她的腿却摔伤了跑不了。她含着泪求我不要管她,然后将我猛地向前推了几步,她则转身一瘸一瘸地迎着追了上来的侍卫走去。她说:“小小姐快走,我去帮你拦住他们。”
我边跑边哭,不敢回头看她被抓住挨打的样子。这个傻女子,她以为她一个弱质女流能挡得住几个那样五大三粗的彪壮侍卫?
雨大路滑,没有跑多远我也摔倒了。或许是极力的奔跑耗尽了我太多的体力,或许是喧嚣的雨声仍旧盖不住碧儿被鞭子抽打时的痛苦申吟,使我怎么也不能自泥泞中爬起重新奔跑。
泪水混着雨水滑落,我周身浸湿,趴在泥水里嚎啕大哭,模样十分狼狈。
就在这时,一双银色的靴子落入我的眼帘,我抬起一双泪眼,便看见苏子恒撑着一柄油伞为我遮去雨水,那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向我伸来,目光中带着慈悲和怜悯,甚至还有几分感同身受的惺惺相惜。
“起来吧,淋了雨会生病的。”他的声音很柔软,很动听,像是三月的春风拂过我冰冷的心田。
他的目光望向我的身后,似乎在看那群越来越近的侍卫,然后又看向我,说道:“既然现在无法反抗,那便选择承受,总有一日你会长大,会有能力对抗这一切的不公平。现在你只当是你上辈子造了孽,你所承受的痛苦都是在赎罪。”
他似乎清楚我的处境,每一个字都狠狠敲打着我的心扉。
我怔愣着,忘记了哭泣,我所承受的责骂和刁难都是在赎罪吗?我承受了的所有苛责,真的会有一日我能够有力量声讨回来吗?
直到那群侍卫拉起我推攘着离开,我仍旧固执地扭转着脖子去看他。
雨帘如幕,他撑着一柄油杉,眉眼如画,一袭白衣仿若谪仙。
我想,他便是上天派下来的仙人,就是为了在这时出现我面前,为我指点未来的路。
彼时,我尚未将他和后花园里遇见的那个少年联系在一起,我只以为是第一次见着他。
自此后,我在府里安守本分,无论被如何辱骂刁难,我再也没想过逃走,而是在慢慢等自己长大。
我又在府里遇见他时,才恍然记起前事,也得知了他的身份。
城南苏府便是他家,他爹是个四品京官,有个姑姑在宫里,是个不受宠的妃嫔,而他则是不受他爹待见的庶子……我恍然,怪不得他能体会我的心境,原来是和我多多少少有些同病相怜。
他晓得我在府里过得不如意,也亲眼见过我被责打被罚跪被罚不许吃饭。他是个外人,不好管闲事,所以在人前他总是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在人后却时常偷偷塞给我伤药或者一些小吃食。甚至有时夜半无眠,他会翻墙来敲我的窗,让我和他一起看月亮,捡一些有趣的事儿说,苦中作乐。
他说因为我和他有着相似的命运,所以有些心疼我。
那一次我被罚跪在雪地里一天一夜,发了高烧,没有人给我请大夫,碧儿也被看得死死的不让来照顾我,是他半夜翻墙来找我闲唠嗑才发现我都快烧迷糊了。
他用冷帕子敷在我的额头,不眠不休地照顾了我一夜。待到天亮时我的烧退了些,他怜惜地抚模我憔悴的脸颊,认真道:“等你十五岁及笄之时,我带着聘礼来娶你,让你离开这个府里,好不好?”
我的神志并不是十分清醒,却也清晰地听到了他的话,并且从未怀疑过这是不是个美丽的梦境。
怜我如他,嫁给他我自然是万分愿意的。
想到这里,我心里涌上一丝甜蜜,再望向他时眸色里已多了几分羞怯几分欢喜。
似乎有所感应一般,苏子恒微微侧过脸,清澈的目光向我的方向投过来,甚至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
我心中一动,脸颊有些发烫,慌忙收回了视线,躲了开去。
这时刚好听见花厅里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子恒,你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