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愿意承认是我的哥哥?为什么费劲心力找到我却要杀了我?若是想要我死,我杀李公子时又何必带我逃离,让我被逮住杀头岂不是一样能达到目的?不是说要护我平安,不是说要带我离开,都是假话吗?
我心中有太多的不解,想要寻找到答案。
“你问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他猩红着双眼,目光阴鸷,神情愤怒,“就是因为你,我在十三岁那年失去了父亲,而我母亲失去了丈夫成为寡妇。父亲不顾劝阻离开乌泽,说是要来天启寻你,结果却一去不返被吊死在禹州的城墙之上,而且被下令悬尸三个月。”
我抹了一把眼泪,却是越抹越多:“可是,我和你是一样的,是和你在同一天失去了爹爹。”
“不,你和我不一样,我因为你失去了父亲,也间接因为你失去了弟弟。”他恨恨地看着我,继续说道,“父亲离开乌泽不久,我母亲发现她又有了身孕。她很高兴,还说父亲回来后也一定会很高兴,可是她却没有等到父亲回来,只等到父亲已死的消息。听闻父亲悬尸城墙之上,受尽万人指点辱骂,她整日以泪洗面,终因悲伤过度而小产,落下来的是一个已具人形的男胎。”
我的眼泪更加汹涌:“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我不知道会这样。”
如果知道会这样,我会和当年一样,宁愿爹爹不曾来找过我,宁愿在何府受尽刁难和苛责,即便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也不愿阿哥恨我,也不愿那个孩子尚未出世便死去。
似乎,我只会带来厄运。娘亲因为有了我名声尽毁,因为我受尽世人责难,由此郁结于心心病难医而凄凉死去;爹爹为了带我离开,被千里追杀,被悬尸示众,被骂作奸细;我的阿哥因为我死去父亲,他的娘亲因为我失去丈夫,还有那个胎儿因为我失去了降临人世的机会。
像我这般克父克母的不祥之人,本不该存活于世吧?然而,他们都死了,我却活至如今,活成了一个人,连阿哥都不愿认我。此时,我终于明白了他自始至终目光中的厌恶和神情里的冷漠,皆是因为我是他恨了整整六年的人。
我听见他说:“父亲和弟弟死后,我曾发誓,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借着来天启寻找雪莲花的机会,我派人打探你的情况,我想找到你,也只是为了看一看我恨了这么些年的人是何模样。然后,我可以更清楚更具体更目标明确地去恨,而不是单单去恨‘阿瑶’这个名字和冠以‘阿瑶’这个名字下的凭空想象出来的模糊人影。”
他说:“你不知道,当我无意间听说何家那两姐妹要暗算你时我有多高兴,你这样的人就该过得不好,你要是过得好了真是老天瞎了眼。当我看着李公子侮辱你,我就想你这样的人若真被他糟蹋了也算是报应,是你娘造的孽报应在了你身上。父亲和我母亲感情一直很好,却在来过一次天启后心中有了牵挂,久久割舍不下,让母亲很伤心。直到父亲提出要来天启寻你,我才知道他竟和你娘陈仓暗度生了个女儿,那就是你。父亲有多牵挂你娘,有多疼你,我便有多恨你。”
他说:“你不要哭得那般无辜。我本来有着严厉却疼我的父亲,也有着温柔爱笑的母亲,甚至还会有一个可爱活泼的弟弟,可如今却没了父亲和弟弟,只剩下一个抑郁成病的母亲。你无辜,我又何曾不无辜,我的弟弟就更加无辜了……”
他说了很多很多伤人的话,我却无力反驳,也无法反驳,他说的都是事实。
我只和爹爹相处了短短的一些时日,他很疼很疼我,他是一个很好的爹爹。所以,我大致能明白阿哥恨我到了哪种地步,或许我付出终生的努力也无法祈求他的谅解。
杀了李公子我已是死罪,被血脉相连着的亲人怨恨诅咒我则是生不如死。那么,我死了便可以为那些因我而死的无辜之人偿命了吧,于我也会是解月兑了吧?
我不想终生背负着这些愧疚,先前在何府那般辛苦过活都不曾觉得累,也不曾想过死,此时却觉得累了,不想活了。
我指着胸口要害,语气平静:“你既恨我至此,杀了我,为他们偿命,我不会有一句怨言。”
言罢,我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着那冰冷的长剑穿心而过的疼痛。忽然就想起了碧儿,眼底又湿润一片,或许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个希望我平安幸福的人。
然而,我没有等来穿心一剑,只等来他冷冷一声嗤笑:“死?那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太便宜你了。我会将你带回乌泽,我会好好的用尽心思折磨你,定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相信他能做到他所说的,我能从他冰冷无情的语气中听出来他不可动摇的决心和坚持。我似乎已经能够预见,我若去乌泽将会过着何等凄惨的日子。
我,该逃吗?我,能逃掉吗?我,愿意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