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石海寨无由的放纵，哈二带着胆战心惊的齐驭羽踏上归路。齐驭羽找了跟绳索将自己捆了起来，诚惶诚恐地任黄世芳一路取笑。出了石海寨，翻过燕子岩，行不上七八里，便可到达平寨。燕子岩极高极险，岩上只有一条宽约尺许的小路。齐驭羽捆住了双手，行走起来偏偏倒倒，哈二便动手解他的绳索。齐驭羽不让解，哈二宽厚地说：“齐寨主，让你跟我回凌霄寨听哈大王处置，也不是要砍了你的头，只要你诚心改过，啥事也没有。我可不想你在跟我一路的时候，跌到岩下去。”齐驭羽这才任哈二解开绳子，舒活这双手，既畏惧又感激地对哈二说：“哈二王，其实我们僰寨现时几乎处处跟我石海一样，大家都放下了庄稼，过一天是一天了。”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炸在哈二心头，他无论如何都想像不到，在自己离开的这十多天时间里，僰寨会变得如此颓废。不行，照此下去，用不着天灾，不需要人祸，僰人自己就能灭了自己。大哥在干什么呢？他难道不知晓这样的情形吗？哈二心中如同压上一块千斤巨石，恨不得长上翅膀飞到凌霄寨去。
但是，越是忙着回去，路上越是耽搁得久。就在快走完燕子岩进入平寨的时候，一阵哀乐伴随杂乱的喧嚣就在前头响起。哈二疾步转过燕子岩的弯路，迎面碰上一队送葬的人。这是僰人的土葬仪式，跟结亲一般热闹。最前头是萨凡撒钱开路，接着是旌旗队，后一点是锣鼓队，再后面是服丧的孝子贤孙，孝子贤孙后紧跟着抬棺材的壮汉，最后是送行的亲友。不过，这支送葬的人却有些奇怪，本应该是叩头陈谢送葬人的孝子贤孙们没有叩头前行，反而是哭闹着拉住抬棺材的人，不让他们抬着前行。有人强行将这些阻拦棺材队前进的孝子贤孙拉开，但是，这些孝子贤孙似着了魔一般，拉开这个，那个又哭喊着扑上前去。送葬队是以行进得很慢，只有锣鼓队狠命地打着锣鼓，阵阵锣鼓声震得山林也变色动容。
在最前头撒纸钱开路的萨凡一边撒着纸钱一边不断回头叫喊：“拉开！拉开！不要误了时辰！”哈二走到跟前，才认出这萨凡竟是曾经救过自己的平寨萨凡其其哈。他赶紧上前问其其哈道：“其其哈萨凡，这是要送哪个上山？”其其哈陡然看到眼前是哈二王，吃了一惊，喃喃地答道：“是其其霍寨主。”“什么？是其其霍寨主？”哈二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声问道：“其其霍寨主他，他是怎样过世的？”
送葬的人们见前头萨凡停了下来，也跟着止住脚步，看到竟是哈二王，哥哥颔首低眉，右手握拳行礼。那哭闹着阻拦棺木前行的孝子贤孙也看到前头是哈二王，便不再往棺木跟前碰，小跑着到哈二跟前，双膝跪下，哭泣着呼喊：“哈二王，你要为我们作主！”
哈二不知这些本该送其其霍顺利上山的其其霍的妻儿老小为何要这般做，也想弄个明白，就扶起跪在自己面前的一个看似其其霍妻子的妇人，道：“起来说话。其其霍寨主是怎样过世的？要我为你们作啥子主？”
那妇人果然就是其其霍的妻子央三妹，她边哭边愤怒地说道：“其其霍不要寨人动寨中存粮，还要大家不要去相信僰人要灭亡的传言。寨中其哈度等人不满，便邀约一群二杆子，说是跟其其霍比武，活活将他打死了呀！”央三妹说着，泪水滂沱而下，哀嚎声回荡在燕子岩下的峡谷中，凄婉无比。哈二转头向其其哈，问道：“她说的可是事实？”其其哈点点头，长吁着气，一言不发。央三妹接着说：“哈二王如是不信，打开棺材一看便知。他们还不要我上凌霄寨找哈大王，生拉活扯要埋了其其霍，就死无对证了。”
哈二觉得事情十分严重，其其霍定是不想如石海寨一般让寨人无由放纵而遭致其哈度等人的忌恨，但是人死为大，这事即使是闹到凌霄寨，也得先将其其霍葬下。他沉声对送葬的人群令道：“将其哈度绑来！”人们似没有听到他的命令一般，一个个呆立着不动。哈二命令其其哈：“你去！绑了其哈度来！”
其其哈无奈，只得领命，招呼起几个送葬的亲信就要去抓其哈度。送葬队伍立即骚乱起来，其其霍的棺材被掼在地上，人群分成了两拨，剑拔弩张。原来，其哈度也在这送葬队伍之中，而跟他一起参与谋害其其霍的人担心自己也被追责，自然地便和其哈度站在一起，要对抗哈二命令的其其哈。两拨人挽起袖子，将手中的鼓槌锣棒变成武器，一场内斗眼看就要发生。哈二见对面一拨人是由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领队，估计这男人便是其哈度，三两步跨到其哈度跟前，他手制住其哈度的穴道，其哈度便张大嘴巴，立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了。其他人见其哈度这般模样，以为哈二有神助，吓得“扑通”跪倒在地，哀求道：“哈二王饶命！哈二王饶命！”
哈二示意其其哈绑了其哈度，高声对众寨人说：“其其霍寨主不让大家轻信传言，遵我僰人祖训‘不丢庄家不丢枪、世世代代永为王’，这是对的。现在，其哈度不仅妄想好吃懒做，还害了其其霍寨主的性命，实该为其其霍寨主填命。今天，我就要在其其霍寨主的灵前，用其哈度的血给其其霍寨主一个交代。平寨大小事务，暂由其其霍的妻子央三妹处理。若有人不从，这就是下场！”说完，哈二一拳头砸在其哈度头上，其哈度的脑袋顿时炸开一蓬血雨，白生生的脑花溅得遍地是，整个脑袋也缩进脖子里去。众寨人吓得不敢大口喘气，直直地盯着哈二。哈二挥手示意锣鼓队起乐，大声唱到：“送其其霍寨主上路。”锣鼓声起，众寨人便安安静静地抬起其其霍的棺材往坟山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