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德桥回来,周洪谟与汪同书二人挑灯夜战,在一摞摞考卷中埋头批阅。因为急着要赶回京城,二人似乎忘记了疲劳,本来还需要一天才能批阅完的考卷,竟在天亮不久就全部阅完。二人核对了考生号舍编号,将本次秋试中举的考生姓名籍贯誊写在纸上,点出黄仲昭、黄琏、黄本为前三名,将其他中举考生名册交给贡院的其他人员,稍事休息便要急着回京。本来还应该举行的中举考生的谢师式都免了,本次秋试也就算圆满结束。
二人在应天巡抚派出的约莫三十来人的小队兵士的护送下,乘船沿运河北上。这时节的古运河,两岸垂柳及水,河中水势迫岸,正是一年中最好的观光时节。但是,周洪谟却失去了观光的兴致,只一味催船夫昼夜兼程,心早就飞到了北京城中。然而,回京的旅途并不顺利。运河沿岸的驿站中已经没有多余的船夫供调遣,问及驿站官员,纷纷说是皇上大婚,船夫都调去送礼上京了。这样,周洪谟二人所乘之船只得且行且歇,行程慢到了极点。
本是七月初一从南京启程北上,但是,二人到达北京已然是七月十八。还没进北京城,二人就看到城墙外分外夺目的红灯笼。守城的兵士纷纷披红戴花,好像在一一盘查进城人员。周洪谟二人一路舟车劳顿,衣衫不整,到城门便被守城兵士喊住:“二位大人,请将礼物清单交到这里。”汪同书因为晕船,心里正翻江倒海,不禁怒道:“什么礼物清单?谁在这里收什么礼?”此话一出,守城的兵士纷纷过来,团团围住二人。一个队长模样的军官嗤鼻问道:“二位大人,你们可当真深居简出,莫非连这样的天下大事都未听说?”
其实,周洪谟二人确实并未听得皇帝立后之事。圣旨传到南京之时,二人已乘船离开,而在回京途中,二人一刻也没离开过官船,对沿途驿站官员说船夫调去送礼的话也没有深究,所以,二人当真不知皇帝将于七月二十举行封后大典之事。现在听守城门的军官说起这事,汪同书沉吟道:“这是谁的主意?本年为寡年,两头无春,怎可立后?”军官听汪同书说话如此张扬,拿不准二人是谁,语气客气了许多:“恕小的眼拙,请问二位大人在哪里高就?”周洪谟看不惯这军官前倨后恭的姿态,没好气地说:“我是周洪谟,眼前这位大人是监天司王大人。”军官吓得颤抖着双膝跪下,谢罪道:“小的多有冒犯之处,望二位大人海涵。”周洪谟提起衣襟,迈步走进城门,也不顾跪在地上的军官。
原来周洪谟虽官职仅为侍读学士,却是名震朝野的大儒,而汪同书作为皇帝的近臣,自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是以守城军官才因为自己先前对二人不恭吓得下跪。周洪谟二人并不计较这个下级军官的过失,一心要赶回皇宫问个究竟。一路上,京城中络绎不绝的人都在议论着皇帝的大婚。这些人中大多数是各地官员派来送礼的,他们将礼送到内务府,便在京城中驻扎下来,好好在京城中玩耍一番。
周洪谟二人因为是提前回京,进城之后没有人前来迎接,只好匆匆步行进宫。天气也实在太热,天上的太阳没有一丝要歇息的样子,烤得街上的青石板都似要化成水的样子。走在街上,阵阵热风扑面而来,那种感觉直似置身于蒸笼之中。汪同书实在耐不住这高温,眼看着离皇城还有一段路程,便招呼周洪谟到街边茶馆喝一碗凉茶。
茶馆中,早已坐满了人。店家见二人身着官府,便在一张桌子上腾出两个位置,递上两碗凉茶。同桌喝茶的人见二人虽着官府,但并无随从仪仗,料想二人官职不大,所以说话间并不顾忌。二人这才听明白,原来皇帝大婚源于六月二十五午时皇城半边天黑,太监牛玉猜度天象,促成皇帝立后。汪同书沉默不语,暗自算算,心下惊恐:六月二十五日日犯天刑,午时时冲劫煞,正是异族夺主之象,却让牛玉曲解为后宫缺主,这恐怕要天下大乱了。
这样想着,汪同书顾不上喝茶,拉起周洪谟小跑着回宫。问明宫中太监,知道朱见深此时正在养心殿歇息,汪同书也顾不上犯下冲撞之罪,一头撞开养心殿大门,叩头呼道:“皇上,臣等冒死进谏,望皇上重新思量立后封妃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