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神医传 第三节:胜宴离去

作者 : Caspring

(一)

严冬不肃杀,何以见阳春。

公元一九三年末,渐入深冬,大地开始睡眠。

路边的树木早已萎黄,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杆。草叶也凋謝,更显大地荒凉。寒蝉凄切,无处可依;朔风凛冽,冰冷刺骨。

郯县的脚下,是堆积如山的死尸,有曹军的,也有陶军的。一场惨烈的厮杀后,双方不得不休战。尽管彼此之间怀有深仇大恨,但是他们负责清理的后勤兵们却不会丢下那些死去的士兵而打起来。双方都在加速地清扫。

灰蒙蒙的云层,好似一张阴沉的脸孔。灿烂暖和的阳光被厚厚的乌云遮挡住,冷风呼呼咆哮,暗淡的天色好像在向人们昭显它会降一场暴风雨——

无论降不降雨,曹营帐外的士兵依然会尽忠职守地巡逻。

曹军,就在离郯县不远处的山脚下的一块空地上扎营作息。

曹营。

两排从大营门口直通到主帅帐营的士兵们站在那里动也不动,脸上带着惯有的肃杀气息。从两排士兵的中间穿过去,一眼就能看见最前方的帐篷前有一个手持黑铁双戟的大汉,他是曹操的亲卫队长典韦。据闻,此人和曹操形影不离——只要他留守在这里,那么他的主公曹操一定也在这座帐篷里。

帐内,一个斥候模样的小兵一脸风霜地跪在那里。他叫张先,从兖州陈留而来,是为荀先生传递一句话。本来这事轮不到他的,这是他弟弟的差事——他的弟弟名叫张锐,不巧病了,因而哥哥便替弟弟跑了这一趟。

他满心以为这只是一个很轻松的传话,但是在他说完之后,就发现这件事似乎没那么简单——

帐内一片寂静。

他惴惴不安起来。于是,他忍不住悄悄抬头一望。

在他正前方的不远处有一张奏案。奏案的后面跪坐的是一个身穿白色铠甲的短须中年人,虽然身材矮小,相貌普通,但是他的眼睛锐气逼人,令人不敢直视;中年人的左边跪坐的是一个白脸病人样儿的谋士,体形瘦弱,一双眼眸却时刻闪动着智慧之光;中年人的右边站着两名雄武之人,年纪稍大的将领一脸稳重,年纪稍小的则是充满狠厉之色。

中年人的长相不是这几个人中最出色的,但却是最有威严的——他就是这次攻打徐州为父报仇的曹操。在他身边的几个谋臣武将们分别是:病弱的谋士戏忠,冷静果敢的于禁,还有年轻的将领曹仁。

空气里弥漫着沉重的气息。张先刚刚讲了一个事实,一个让诸位大人非常不愿接受的事实,一个让众位大人默不做声的事实——因此,沉默了许久,曹操终于开口,只听他平静道:“把你道的话再重复一遍!”

“是!”张先壮着胆子,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地把刚才的话再道一遍,“荀先生让小人转告大人,道临近冬季,兖州粮草短缺,兖州已经无法再为提供军队物资了……他还说——还说——”他的胆气渐渐没了,不敢再说下去。

“还说甚么?讲!”曹操把眼一眯。张先咬牙,一鼓作气道:

“荀先生说,如果大人同意了,请您立即退兵……”

“甚么!”曹操重拍奏案,“啪”的一声把张先吓得急忙低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众人只觉浑身冷飕飕的,帐内暖和的气温顿时降低。

“大人,您看……?”许久没有回音,张先不得不顶着压力询问,但是曹操的目光闪烁不定,张先只得跪在那里等候着。

“你先退下!”曹操终于发话了,“回去告诉荀先生,就说军中粮草还够用!其他的话你自己看着办罢!”

分明是借他之口来向荀先生转达自个儿不想退兵的意愿。张先苦着脸应道:“是!”他低头退下,临走时还不忘偷偷地窥视众位大人的表情。

但见曹操有些疲惫,他挥挥手道:“某累了。各位,且先退下。”道罢,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只是坐在那里闭目假寐。

“是。”既然自家的主公发话了,众人也就不得不退下。只见曹仁面无表情,转身就走;于禁一脸忧虑看了看戏忠,顿了顿,静静地退下;戏忠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家主公,看着他没反应,只得缓缓地离去。

张先收回了目光,蜷缩了脖子,迅速地辙离。

走出帐篷,于禁就拉住了一脸想逃跑的戏忠:

“志才先生,您看主公会不会——?您看要不要退……”

他说话的声音颇响亮,不仅引来了曹仁的注意,连值班的典韦也一脸好奇地望过来。

“于都尉,主公的事属下怎可妄自菲论?”戏忠板了脸,抬高了嗓门,仿佛说与某人听似的,严肃道:“主公的事主公自己会决断,下属只需听从便是!既然主公还有兵粮,那么再战下去也无可事非!况且主公势强,敌主势弱,可一战再定胜负!”

“但是,陶军的主力军并不是那么不堪一击啊!何况军中粮草明明——”

“明明甚么!”

戏忠低斥,打断于禁的话,于禁嘴巴动了动,想道些甚么,忽然下意识地望了望周围稍有困惑而神色不安的曹兵,后知觉地住了口。

“你该注意到了罢?”良久,戏忠苦笑,低声道,“不久前,有一士兵‘胡言乱语’,因而送掉了小命……”

“……多谢戏先生。”于禁心头一紧,思索一会儿,有些不甘心地问,“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么?”

“若是有,还会拖到现在?”

“那……”

“战与不战,在于主公!胜与不胜,由天注定罢。”戏忠神色淡淡。

两人满月复心事,皱着眉头慢慢地走开。

典韦在旁边听得满头雾水,他向同样听不懂他们谈话的曹仁问道:“曹先锋,你听懂他们的意思没有?”

曹仁本想说不理解,但是当他看到一脸憨厚的典韦时,立刻改变了主意,不懂装懂道:“那当然!”

“啥?是啥?啥意思?能不能告诉俺?”

曹仁上上下下打量典韦一番,用感慨地语气道:“有些人啊,就是对他说十遍、百遍,他也不会懂的——所以恶来你就不要问了,问了也白问!”

言罢,曹仁赶紧溜之大吉。

“啥?”典韦一脸问号,没有反应过来。

(二)

陶府,客宅。

一张被捏成各种稀奇古怪的小脸在小娃儿的面前左右摇晃,逗得小娃儿直发笑。

一双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地观察着眼前放大了的脸,一条银丝线似的口水从小娃儿口角里溢出。小娃儿的脸蛋白白的,瘦瘦的,身子骨软软的。他挥动短短的小胳膊,“咯咯”地在小脸的面前笑着——好不开心得意!

良久,小手终于不再往那张脸上乱捏,小脸终于恢复了原状,原来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他有一双灵动秀气的眼睛,十分讨人喜欢。此刻,他龇着牙咧着嘴,哀怨地瞅着眼前的宝宝,忍不住地训斥:

“病才刚刚好,就这么调皮!”

但是宝宝听不懂小童的话,依然坐在床上咯笑。

昨日,小童为见徐州牧,竟把小华云独自丢下。待他从宴会上回来时才发现小华云发了烧,整整烧了大半夜直至师傅的归来才稳住了病情——当时的华佗去了军营看治受伤的士兵,只留下他一个人,其结果就是把医术略略学到了皮毛的小童累得半死!他不懂华佗独门的针灸之术,不得不用冷毛巾敷在小华云的额头上,为他降温,所幸小华云烧得不厉害。深夜,他的师傅华佗终于回来了——于是,这项重任自然也就交给了华佗。现在小童的任务是陪小华云开心,而华佗则是彻夜没有休息,为小华云熬药汤!

这时,从屋外一处不大的院子里传来一股浓郁的药草味,小童知道师傅已经快熬好药了。他刚想开门,就听见陶家两兄弟的声音。

“华神医在做甚么呢,味道这么重?”——这是陶商,“不过这味道还挺好闻的,比起一般的药味好多了。真不愧是华神医!”

“华神医还没有几个像样点儿的奴仆罢?赶明儿让本公子给你送几个?”这种无赖式的口吻不用说一定是陶应。

随后,小童果真听见师傅给两个陶家兄弟见礼:“草民见过两位公子!回大公子的话,草民正在熬治发热的方子。”师傅只对陶商作答,对陶应的话置之不理,小童耳尖地听到陶应重重的哼声。

“哦?不知华神医给谁熬呢?”陶商的声音含着一丝兴趣与好奇。

“回大公子,是给草民的小徒华云熬的。”

屋外沉寂了片刻,大约是冷场了。小童竖起两只耳朵,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密切注意屋外的动静。不过——

小华云还未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很讨人喜欢的——像只小猪似的一天到晚除了吃便是睡,没人陪他时会偶尔哭上一哭。自从他睁开眼睛后,最是调皮捣蛋,他喜欢翻来滚去——这次他在床榻上翻滚,差点让他翻到了地上。

“哇——”小童护驾来迟,小华云吓得哇哇大哭。

屋内传出小华云的忽然哭声正好解决了华佗的尴尬——小童抱住差点滚下榻的小华云,只听见一阵匆匆的脚步声,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见屋门被华佗给推开。

陶家兄弟随华佗快步地进屋一看,见到的是小童气喘吁吁地和小华云一同摔在地上。小童看到众人一脸责备的脸色,一张小脸顿时通红。他忍不住辩解道:

“师傅,这不关徒儿的事啊。”

可是,他的话毫无说服力。华佗没有理睬他的解释,只是快步上前,仔细地观察小华云,良久,才松了一口气道:“嗯,幸好没事。”

“师傅!怎么就不问徒儿有没有事啊?”小童站在一边,红着两眼嘟囔,“师傅,您真偏心!”

“胡闹甚么呢!”被说成偏心的华佗一脸哭笑不得,敲了小童的脑袋。他看了看陶家兄弟,又望了望小童和小华云,忽然道:“小童,带云儿出去走走罢。”

小童盯着师傅陌生冷面的脸孔,再瞅瞅陶家兄弟一脸“小孩子最好不要参和”的警告意味,直觉告诉他这有些不对头。他有点不太情愿被支开,转了转眼珠子,撒娇道:“师傅啊,徒儿能不能呆会儿再去玩啊?”他想耍赖不走。

“好啊。”华佗也笑眯眯地道,“那呆会儿你把《黄帝内经》抄十遍再去玩好了——为师可是随你选择!”

小童吓了一跳,马上急了,道:“那师傅啊,徒儿还是先带着师弟先出去玩好了。”

小童心不甘情不愿地抱着自家的小师弟出门。他走一步,就回头一次,期待师傅能够回心转意,但是这次师傅似乎是铁了心似的,根本没有搭理他。

天冷冷的,小童的心也冷冷的,因为已入深冬,所以树都已秃光,路上没有甚么好看的。他抱着小华云,脸上没有了一个孩子该有的纯真,反而是有了不符合实际年龄的深沉。

小华云长大了许多,样貌也改变了。他的小脑袋上终于长了几疏毛,眼睛很明亮,皮肤很白,嘴巴小小的,经常流口水。这小家伙一看就让人心生爱怜,忍不住把他抱在怀里亲亲。

“还是小孩子最好!”小童吃力地抱着小华云好半天,看着他不知道民间疾苦的笑容、伊伊呀呀的笑脸,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

“师傅啊,您老可真是多灾多难啊!”许久,小童才低低地道了一句。接着又一脸生气的模样,自言自语道:“哼,都是那两个陶家兄弟!真是讨厌——太讨厌了!”

“谁太讨厌啊?”一个好笑的声音传来。小童回头,居然是一脸笑容满面的恩人大哥刘备、冷默无声的关羽和豪爽汉子张飞这三个结义兄弟。

小童一惊,差点失手摔下小华云。

“恩人大哥!”小童上一刻用惊喜的语气叫,下一刻就用责备的语气道,“恩人大哥您怎么来了?”他一手搂着小华云,另一手轻拍小华云的背。小华云刚才在小童差点失手摔下他的时候,已经张开小嘴,就要嚎啕大哭,幸亏被小童及时化解。

“小不点儿,俺大哥咋就不能来?”张飞瞪着眼睛道,又随口问了一句,“谁讨你厌?要不要俺帮你教训他一顿?”

“喂,人家才不是小不点!”小童不理会他的后面的话,对他前半段话生气地反驳。眼珠子一转,叉开话题,小童笑盈盈地问,“呃——恩人大哥是要找小童的师傅么?”

刘备一愣,也随之笑了笑:“本来是要找他的,现在找你也是一样。”

小童翘起嘴巴,嘴上问道:“那恩人大哥您有甚么事么?”

刘备亦笑曰:“难道没事就不能找你么?”

“呃?”小童一时间傻眼,卡壳,反应硬是慢上一拍。

瞧着小童接不上话来的样子,刘备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得他两个兄弟也跟着笑了。良久,小童反应过来,一张脸蛋涨得通红。刘备不再开他玩笑,认真道:

“曹操退兵了!”

“啊?”小童愣着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一脸惊喜,不敢相信地问,“退兵了?”

“退兵了。”刘备轻描淡写地重复,好似这件事与他无关紧要似的。

张飞憋不住,急躁地插口:“是俺大哥的功劳!那天曹操想攻城,但是没成功,被俺大哥给打跑了!”

“啊?不会罢?那个曹操……很厉害啊,他都屠……怎么听你说得他感觉一点也不厉害?”小童明显不太相信。

“他怎么就厉害了?你听哪个人说的?”张飞不服气地嚷嚷。

“这……”小童顿时瘪了下去。他总不能说是“陶军总是被曹军打得满头乱窜,自己下意识地认为曹操很厉害”罢?那不是打陶公的脸么?

刘备好笑地瞪了一眼张飞,带着一丝回忆,感慨道:“其实还是曹军厉害些!当时他都快把城门给攻下来了,幸好孔融军南下从即丘县来援,尔后吾同田刺史、孔融军内外夹击,这才胜了曹军!”

刘备说得很是轻松,小童却听得惊心动魄。

“嗯?孔融军?孔北海?”小童歪着脑袋,忽然问,“就是那个孔子后代么?”

“是啊,他也是这次来解救徐州的援军之一。”刘备颇为唏嘘道,“不仅如此,他还是个三岁就学会让梨的大才子!”

“真的么?”不过,小童不对孔融大才子感兴趣,反而对曹操这个人物八卦起来,“对了,上次恩人大哥看到那个曹操了没有?他人怎样啊?”

张飞撇了撇嘴,不屑道:“还能怎样?又矮又黑的,俺看他和一般人差不多,有啥特别的?不就是有两个眼睛、两个鼻子么……”

“啊?两个眼睛、两个鼻子……?”小童一脸不可思议,瞪大眼睛叹道,“啊!他还是不是人啊?”

意识到自己口误的张飞一脸讪讪的神情道:“嘿嘿,俺是道他人又矮,打不过俺家大哥就冷着一张阎王脸……嘿,他有啥厉害的?——他有啥好厉害的!俺一刀就能砍了他!……”

“哈哈哈哈!”众人放声大笑,笑得肚子都疼,笑得一发不可收拾,后来还是刘备最先止住了笑。他回忆了片刻,收敛笑容,一脸凝重,低喃地道:

“嗯,曹操,字孟德,实为多智奸滑之人,早年南阳名士许子将评价他‘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如今看来果真不错……算了,不提也罢。”

他咳了一声,开始讲正事:“先别提他了,既然他已撤军,那一切都别再多想了——吾三人来此是想告诉你家师傅:使君想设宴款待你们师徒两位!”

“款待!家宴?”小童的眸子亮晶晶,不敢相信地问,“是请师傅还有小童么?陶公想请小童参加?”得到刘备含笑地点头,小童乐得差点没有跳起来:“太好了,那小童想现在就告诉师傅去!”他望了望自家师傅的临时居所,神色迫不急待。

刘备了然地笑了笑,道:“那在下就不打扰了——告辞!”

大人对小孩行礼本来是很好笑的,但是小孩一点也没有觉察到。他抱着小华云,只一门心思地往回跑。

“……下毒……不可……”隐隐约约地传来模糊的反对,令小童吃了一惊,他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只听到一个铿锵有力地声音道:

“……这件事请恕草民不能答应!”

是师傅的声音。小童跨进院内,就听见屋内传来师傅华佗生硬的拒绝声。小童一个机灵躲在窗户底下,并赶紧对着小华云“嘘”了一下,希望他能配合一下。但是小华云没弄懂他是甚么意思,居然“咯咯”地笑了。

立即,从屋内走出一脸冰霜的陶商和满脸恼怒的陶应,最后是自家一脸面无表情的师傅。

——发生了甚么事?小童直觉地感到自己好像错过了甚么大事。他先是狐疑地在众位大人们的身上扫上一眼。很快地,他不敢再从他们的脸上找猫腻了。

陶应首先就是哼了一声,斜视着小童,嘿嘿冷笑,吓得小童不敢把眼睛乱瞟,连小华云也得聪明地闭上了嘴巴不笑了,贴紧了小童,只是一双眼睛却乌溜溜地转啊转的。

陶商怒气冲冲,拂袖道:“——望华神医好自为之!二弟,走罢!”他撇了一眼小童,眼里闪过一丝轻蔑。两兄弟大摇大摆地走了。

“师傅啊,怎么回事啊?”小童一头雾水地望着自家的师傅。

但是华佗没有回答。他只是叹了一口气,轻轻道:“小童,赶紧收拾行李罢!再过不久,待到陶公的宴会时,咱俩就离开了。”

“啊?”小童呆住了,“师傅,你怎么知道徐州牧开宴会啊?”

华佗从小童的手里接过小华云,没有回答,只是淡淡道:“快点把药汤端来罢,凉了可不好!咱们只管把行医箱直接带走即可!”

“是,师傅!”在一所不大的小院里,传来小童清脆地声音。

(三)

天还是很阴暗,即便真的下过了一场暴风雨。

气温转冷,寒风萧瑟,一望无际的湿草地上,一支疲惫的军队正在顶着冷风前进。风在呼啸,士兵们又饥又饿,但是没有人敢报怨出来。

一辆马车艰难地行走着,速度很慢。马车内不时地传来剧烈的咳嗽声。赶车的马夫担忧地看了车口一眼,但没有说话。

曹操骑着一匹黄马,风剧烈地刮着他的白色披风,披风随风飞扬,好像想要挣月兑曹操的束缚。曹操的脸上是刚毅的表情,他的双唇抿得紧紧的。一双眼睛藏着太多的情感——温和的、冷酷的、悲伤的、高兴的、快乐的、仇恨的等纠缠在一起,最后形成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让人不敢亲近。

功亏一篑——他本来可以胜的,就是因为陶谦的援军!青州来的援军!

有时运气也会影响成败!曹操这样想着,他的脑海中却闪出一个人影来。

那天,他在众多护卫的保护下,骑马立在军中遥望自家军队奋力战斗。然后就在他看到郯县大门快被攻破的时候,一双有着随和但却充满不甘的眼睛和他不期而遇。那是一个手持双剑、穿着轻铠甲的青年男子,在他的周围,还有两个武艺高强的将士。虽然他的武艺不是最出众的,但是在陶军节节的败退中他仍然很冷静,和其他满头大汗的陶军相比,显得尤为特别。

仿佛是老天的呼唤,他们在那一刻竟然不约而同地相顾而视!

莫明地,他的内心竟涌起一股奇妙的熟悉感。

——只是那时候距离太远了,看不清他的脸。

——他是谁?

——也就是因为他,让他的攻城战失败了!哦,对了,还有那个半路从后方突然杀出来的孔融军!

他冷眼地看了看远处只剩下小黑点似的郯县,眯了眯眼,残忍地笑了笑:“陶谦老匹夫,曹某不会让你这么如意的!”

风夹杂着曹操阴冷的诅咒声,很快地,沉浸在曹军撤军喜庆下的徐州老百姓们再一次感受到曹操的怒火:曹军从郯县南下渡泗水撤军,途经徐州下邳国的雎陵、取虑、夏丘,尽皆屠之!

而此刻的陶谦并没有得知这个令人震惊的噩耗,他现在正忙着给拯救徐州的田刺史、刘原相还有那个迟来却立大功的孔北海设宴。

这是一场奢侈的酒宴:大厅的中央,一群千娇百媚的舞娘束腰,穿着长袖的丝织红舞衣在翩翩起舞。乐师们坐落一边,各显神通,吹奏敲打着各种形形色色的乐器。清越典雅的乐曲听得众人耳目一新,拼命叫好。舞娘们飘然旋转,摇曳裙摆,看得众人眼睛发直,口水直咽。他们目不转睛,几乎忘记了嘴中还含着可口的酒。

歌舞升平。

陶谦在主位环顾四周,他对众人的神情相当满意。虽然他发现还有几个人没有出席,不过他浑然没有恼怒之意。

他的旁边坐的是刘备刘原相,此刻他正斯斯文文地饮酒;他的两个好义兄——那个白脸大汉正在大碗大碗地和别人拼酒,另一个绿袍武者却闭着眼睛小憩,滴酒不沾;田楷田刺史坐在一旁的角落里规规矩矩地喝酒;另一个迟来但却立下大功的孔融正在摇头晃脑地品酒,嘴中直念叨:

“状似明月云河兮,

体如轻风动流波;

舞饰丽华乐容兮,

罗裙皎日袂随风。”

——这是他对舞娘们的评价,博得众人的一致叫好;麋竺和麋芳这俩兄弟迷眼醉态,正在婉言拒绝别人的敬酒;两个好儿子一改往日敌对态度,笑着交头接耳地对酒;其他的人——比如曹宏,他正在埋头拼命往嘴里塞东西;另一个同姓曹的曹豹,对着一个跳舞的舞姬眉来眼去;还有那个没怎么见过面的简雍,正毫无形象地狼吞虎咽;至于小童,他一边吃,一边逗着叫华云的小婴儿;而他的师傅华佗华神医则在一角细嚼慢咽……

吃喝玩乐了半晌,陶谦拍了拍手,舞娘、乐师们乖巧地退。众人从花天酒地的享乐中回过神来,端正了仪态,竖起了耳朵,齐齐地望向陶谦。

只见陶谦笑眯眯地对刘备道:“刘原相还记得当日老夫所道的话么?”

——刘原相,老夫马上发你四千丹杨精兵,助你马到成功!你若能打退曹军,老夫就把徐州拱手相送于你——望刘原相你好生对待徐州百姓!

一句话掀起千层浪,听得众人面色各不同:以麋竺代表的陶谦派面带微笑;张飞惊喜地瞪大眼睛;关羽一听双眼睁开,目光炯炯;简雍无所畏地耸耸肩;田楷稍显惊讶;陶商、陶应两兄弟听了面色发白;孔融微微点头;小童看了看陶谦,又看了看刘备,稀奇不已;华佗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父亲……!”见到众人没有表示反对,陶应猛地站起身,直把杯酒都翻倒。

陶谦看了他一眼,不悦道:“应儿,你怎如此不稳重?还不给老夫退下!”说得陶应涨红了脸却又无可奈何。

“父亲大人,这恐怕有所不妥。”这时,陶商站起来,缓缓地说。作为陶家的长子,他的话的确有足够的分量引来众人的关注。只听他继续道:“父亲大人,虽然刘原相确实对徐州立过大功,但是他的资历太浅,恐不服众啊!”

陶谦挑眉:“那依商儿的意思?”

“回父亲大人,依孩儿的意思,不如先让刘原相领小沛,待他熟悉徐州的职务之后,再说也不迟!”

一言既出,四下心惊。陶商所说的小沛,乃指豫州沛国的沛县,它是徐州、青州、兖州、豫州这四州的交界之地,是汉高祖刘邦的故里,而沛国是兖州牧曹操的故乡所在之国,此举用意,不言而喻。

陶谦皱了皱眉头,他看了一眼刘备,只见刘备低头,好似无所谓,倒是刘备的义兄弟——那个白脸大汉一脸不高兴,黑了脸,张嘴想要说甚么,被心怀不悦的红脸绿袍武者给拉住,这才没有说话,只是瞪着一双大眼睛直盯着陶商。

众人保持沉默。

陶谦看向刘备,不得不厚着老脸问:“那刘原相的意思?”

刘备立即起身,走到宴会正中央,拱手下拜道:“备也是如此认为——备虽为徐州援军,但备以为接任徐州一事不妥——备愿屯兵于小沛!为主公效力!”

刘备的说辞听得众人对刘备大加赞赏,对陶家兄弟摇头叹息。陶谦对儿子的失望很快被刘备的通情答理抹平。他高兴地一拍大腿,道:“好!玄德果然是人中豪杰!老夫现表你为豫州刺史!有玄德在,徐州无忧矣!”

“恭喜主公得刘豫州之助!”众人开始举杯欢畅。小童看了看被众人团团包围的刘备,又看了看抿嘴喝闷酒的张飞、面无表情的关羽,最后看了看心事重重的华佗。小童知道,师傅很想离开——但在如此高兴的场合里提出离开是否有点……

众人当中,除了为刘备敬酒的人外,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其实小童还是不想那么早就离开的,他还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儿的。

张飞不知在想甚么,但听他猛然大声道:“华神医,你咋板着个脸啊?谁欺负你了?要不要俺老张帮你报仇?”

小童听罢,只觉得脑子“轰”了一下。大厅里,众人听了这话,纷纷忘记了给刘刺史庆酒,目光一致看向华佗。陶家兄弟俩的脸白了,又气又恼地瞪着张飞。

“三弟!”刘备有些生气了。

此时陶谦醉醉醺醺的,摇摇晃晃的,没弄明白事情的原由,迷惑地问:“谁?华神医?华神医有何事呀?”

华佗上前,下拜道:“回陶公,草民是时候该离开了——草民请示陶公,希望陶公您能允许草民和小徒离开。”

“甚么?你要走?”陶谦酒醒了。

“望陶公见量!”

“哦,那老夫命人送你如何?不知神医何时起程?”顿了顿,陶谦的言语中透出不舍。

“多谢陶公的厚意,但草民只是一名游医,平凡如明月,不敢奢望陶公的恩惠!草民已和小徒备好行李,即刻就走!”华佗不为所动,他看一眼小童,小童立即带上行医木箱,一手抱着小华云,快速来到华佗身边。

这时,田楷直起身,忽然道:“陶公,徐州之事已经解决,楷想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甚么?田刺史也要走?”陶谦睁大了眼睛。今天是怎么搞的,怎么都要走?

“是!楷本也想走的,只是一直不好道出口!如今华神医开口了,那楷也就不多道甚么了——楷很是挂念北方的主公啊,望陶公恕罪!”武将就是武将,道话一点也不拐弯抹角,刚道完,就立即走人,也不等别人反应过来。

木已成舟,陶谦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华佗等人从他的面前离去,宴会的热烈气氛被田楷、华佗的离去硬生生地打断。陶商眼疾手快,递了个眼色,立即把舞娘、乐师们重新叫回来。很快的,大厅又恢复了热闹,众人十分默契地轮流向陶谦敬酒,陶谦接过第一盅的时候还有工夫想着田楷和华佗,但是几盅过后他开始晕晕糊糊,逐渐忘却他们要离开的事。

刘备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张飞,张飞则羞愧地垂下脑袋,不敢看自家的大哥。

趁着不注意,刘备等人悄然退下,追上人前。刘备拜曰:“田刺史!华神医……!”欲言又止。

“刘豫州!”华佗怀着深厚的敬意拱手道,“多加保重了。”

“华神医……!”张飞期期艾艾地开口,“都是俺不好……要不是俺——”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道甚么。

“恩人大哥。”小童看着大汉“知道自己错了”的表情,不由地安慰他,“师傅本来就有离开的意思,只是不好道出口——你不用自责啦!以后又不是见不着面了!”

“是噢。”张飞傻笑,关羽站在一边白了他一眼,简雍捂嘴偷笑。

刘备再拜曰:“田刺史!华神医……!”眼睛有点红。

田楷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刘备,淡淡道:“刘豫州不必如此!刘豫州只管做好自己的份内之事!——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刘备满脸不舍。

“后会有期!”华佗满脸端重。

一场杯觥交错的宴会下,众人拱手拜别。

(四)

下邳国,夏丘县。

天很暗,没有阳光。风在咆哮,小城内一片寂静。现在应是百姓关门闭户、呆在家里过冬的时节,不过小城里的各色房屋无论大小都张灯结彩,喜庆洋洋,只是唯独缺少了人们的欢笑声。

在这个没有阳光沐浴的小城里,是一个尸横遍野的世界。

一个看似十五六岁实则十三岁的少年满身狼藉地从一个人的身下爬出。他原本穿着的白色绸衣此刻已变成了红衣。这个少年浓眉大眼,若没有这满身的血迹,定是一个充满阳光的英俊少年。

这个少年痛苦地打量着周围,一幕幕不堪回首的记忆浮在心头。

原本,这是一座与世无争的小城,城里的百姓分外纯朴。当他们听闻一个名叫曹操的人破坏了徐州的和平时,都很怨恨他;在他们听到曹操撤兵的消息后都很高兴——徐州不会再死人……

因此,大家决定聚在一处,庆祝劫后的余生。

于是,夏丘城被百姓们收拾得十分喜庆,丝毫不亚于新春佳节。从夏丘城经过的少年们理所当然地被热情的城中百姓们所感染,决定留下休息……

可是谁也曾料想过,正当小城里的人们庆祝曹军撤军的消息时,忽然从城外来了一支绣有“曹”字旗杆的骑兵,在众人还没来得及抵制,就冲过来挥起屠刀,向众人砍过去!

瞬间,小城陷入一片汪洋血海!

血已干涸,人们死去的姿势各不相同:有相互抱在一起的,也有一前一后倒地的,有嘴里塞着食物的,也有张着嘴巴的……死去的人们脸上都带着一种祸从天降的恐惧表情。

他看到了总对他笑的大姐姐,也看到了以欺负他为乐的大哥哥,他还看到了其他许多人,虽然他认识他们的时间很短,但是……

——就在昨天他们还笑着,可是今天他们就成了一具具冰冷的死尸;就在昨天,这里是一个充满欢笑的城市。不过才一天,就变成了人间地狱!而这些事情都是由一个叫曹操的人做的——那个当初跟随关东诸侯一起讨伐董卓的青年!

——为甚么一个英雄般的人物会做出屠城的举动?难道他不怕失去民心么?要知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啊!

——为甚么会这样!这是不是在做梦?

——如果当时不是大哥反应快,迅速地把自己压在身下装死……

少年的眼圈儿红了。

这时,原本压在少年身上的那个人痛苦地申吟。少年仿佛忽然清醒般,赶紧把那个人翻身扶起。

“大哥!大哥!”少年焦急地呼喊。

少年的怀里抱着的是一个穿着白袍锦衣的年轻人,一脸污垢,头发有些零散,二十岁上下。皮肤微白,和弟弟一样浓眉,不过此刻他的两眼是闭着的,不知道睁开后是否也为大眼。

此刻的他正因腿伤而昏迷着。他的左腿从膝盖到脚跟那一块部分肿得老高,肿得发紫,肿得吓人。年轻人英俊的脸色苍白,因为疼痛而曲扭,大颗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几乎流成了小溪。

这时,又有一个哭声从一间屋子里传来。少年听了双眼一亮,带着几分希望几分侥幸喊道:“是阿均么?”

“呜呜……二哥!”屋内果然传来自家三弟的回应。少年想要离开,但看了一眼自家的大哥,顿了顿,对小少年道:

“阿均,你怎么样了?没事罢?”

“二哥……均儿怕!”那个声音带着哭腔道,“刚才那些坏蛋好吓人!均儿看到那些人……那些人——他们杀了大姐姐和大哥哥!……”

“好弟弟,别怕,现在他们都走了!你快过来,大哥他……大哥他……”少年带着一丝哽咽,后悔道,“是该早点走的!不然大哥也不会受伤!阿均,你来呀!”

“呜呜……大哥!二哥!”从屋子里怯怯地奔来一个人,他年纪不过十岁左右,皮肤是女乃白色的,个子不高,眼珠子如一双小鹿般怯生生的。此刻,他泪水涕流,自家的二哥,把头深深埋在二哥的怀里,瑟瑟发抖。

“二哥……”小少年寻求自家哥哥怀里的温暖。少年叹着气,帮着小少年擦干他满脸的泪花。少年嘴里发苦,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在这时,从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师傅啊,终于可以休息了!你都不知道徒儿好累啊——啊,师傅快看!这里也被曹军洗劫了!”声音由欣喜变惊讶,但一点都不害怕,是一个小孩子的声音。

不止如此,还有一个老儿的焦急声和一个婴儿的咿呀声。

只听那老人道:“快看看这里还有没有人活着!”

说话间,夹杂一个婴儿的咿咿呀呀。

很快的,在少年的眼前,出现了三个人:首先是一个手里拎着一只木箱,背着一个婴儿的老人。老人虽然年纪较大,但很有精神,他的腰间挂了个金箍铃,此刻,他满脸严肃地低头四处寻望。小婴儿裹着厚厚的被单,看不到脸,但是一双小手却在那里挥舞个不停。老人旁边跟着一个年纪七八岁左右的小孩,一双眸子分外有神。人虽小,但一脸成熟。三个穿得特别多,从远处望去,就像一只只从林子里跑来觅食的熊。

“啊!”小孩和少年的目光相遇了。只见小孩用手指着他,开心地叫道,“师傅!活人!三个活人!是三活人!”

这是甚么话!少年听得好笑,心下一松,心中的害怕减少了许多。小孩冲上去,其速度差点把少年和他的弟弟吓倒。只听小孩大声嚷嚷:

“这位哥哥,小童可算见到活人了!你都不知道,有好些个城池都被那个叫曹操的大坏蛋给屠杀了,害得小童和师傅都没有好好休息!这都怪师傅,回家的路甚么不好走,偏偏要挑个最远最长的路来走!要不是绕了一个大圈子,小童和师傅应该早就到家了……”

“你——你——”两个少年兄弟被他的热情——或者说是聒噪吓住了。

“小童!”老人低低地喝了一句,那小孩不生气,反而朝他们做了个鬼脸。华佗习以为常,对少年介绍道:“这位小兄弟,这是小童,老朽的徒儿。老朽华佗,乃是一方游医……”

“华佗!神医!你是华神医!”少年的两眸一亮,他忽然鞠躬地哀求道,“华神医,求求您——求求您救救亮的大哥……求求您!”这时,少年的弟弟也反应过来了,亦是一脸哀求地看着华佗。

“好,快让老朽看看!”华佗看上去比少年还急切,好像出事的人不是少年的哥哥,而是华佗的亲人。华佗随手把背上的小华云交给小童保管,小童张臂一接。少年二话不道,直接带着华佗上前为少年的大哥诊治。

“喂,你的眼睛好红啊,是不是哭鼻子了?你叫甚么名字啊?”看着身旁忙忙碌碌的师傅,小童本想和少年搭话的,但是少年从华佗医治他的大哥起就在一旁侍候。不得已,小童只好抓住了反应慢一拍的小少年。

“均儿才没有哭哩!”小少年为了自己的尊严,坚决不道自己刚才哭了,但是他的底气明显不足,于是只好避过小童似是理解的目光,嘟囔道,“均儿复姓诸葛,单名均字。”小少年板着脸很诚实地回答。

“均哥哥啊。”小童点点头,虽然给他定位为哥哥,但是小童的态度一点也没有弟弟该有的态度,“那你哥哥又叫甚么名字啊?”小童本意问的是那个少年,诸葛均却会错了意。

诸葛均道:“大哥叫诸葛瑾,二哥叫诸葛亮!”他有点不满小童的强势态度,眼球一转,反问道,“咦,你抱着的这个小弟弟是谁?”

“哦,他叫华云,是小童的师弟!”小童模了模小家伙刚探出去的小脑袋。小家伙刚长了点头发,皮肤白白的,像是营养不良,一对眸眼乌溜溜地转。

“能不能让均也抱抱?”诸葛均看上去很是喜爱小华云。

“好啊,不过你要小心一点啊。”小童说着,很不负责任地就把小华云像个货品一样转让给诸葛均。诸葛均第一次抱婴儿,有些紧张,他双臂一张,硬邦邦地圈住了小华云,生怕他从自己的手里摔下去。小华云不满地动了动身子,对于突然闻到的陌生气息让他眼中开始积蓄泪水,但是俩小鬼却没有注意到。

“他好轻啊!”这是诸葛均的第一感觉,但是随后他又补了一句,“皮肤也好女敕呢——他多大了?”

“快满月了。”小童回答,“还有,均哥哥,你这样抱着云弟弟,云弟弟会不舒服的,你应该这样一只手拖着他的腰……”

“哇——”小童的话还未说完,小华云便放声大哭。

“别哭,别哭,云弟弟乖乖……”这边的两个半大孩子手忙脚乱地哄小华云,那边的诸葛谨在诸葛亮的一声声叫唤下也醒了过来。

“大哥,你醒了。”少年诸葛亮高兴极了。

诸葛谨睁开了眼皮,看到了自家的弟弟还有几个陌生的面孔。

“你们是……?”诸葛谨本想起身,但是脚伤却让他浑身却不能动弹,并且痛得让他龇牙咧嘴。

“谨哥哥,你好,那是华云!这位是小童的师傅!人称华神医的就是他啦!”小童把小华云甩手丢给诸葛均,自己则趁机跑过来,借机和诸葛谨套关系。

华佗舒展眉头道:“诸葛公子,幸好您的骨头没有折,但是您需要好好休息。”

诸葛谨疑惑地看着他,心细的诸葛亮马上解释道:“大哥,他就是那个神医——神医华佗!是他把大哥你救醒的!”

“华佗?啊!华神医!”诸葛谨想起来了,他有些激动道,“原来您就是华神医!多谢华神医的救命之恩……”

华佗淡淡地笑道:“这是老朽应该做的,不必道谢!公子的脚还很痛罢?真对不起,老朽的药快没了,新药也还没有来得及做好,所以公子你得受苦了……对了,现在你们有何打算?”

“谨本来是要带家弟去投奔扬州豫章的叔父,但是现在这个样子——唉,不提也罢,谨也不知现在该怎么办了。”诸葛谨的神情有些黯淡。

“那就随师傅回谯县!”小童突发奇想,插话道,“谨哥哥你可以先养伤,等伤好了再动身也不迟啊。况且沛国谯县是一个草药之乡哦,在那里谨哥哥道不定能恢复得更快哩!”

“好主意!”诸葛均抚掌,连连地点头,附和道,“而且从这里到谯县也不是很远啊,坐船就可以了”。诸葛亮没有道话,他看了看家兄,等诸葛谨的答复。诸葛谨颇为意动,他用目光询问华佗,迟疑道:“这不方便罢?”言下之意就是:不知华神医您的意思……?

小童立即紧张地看着自家师傅,好像生怕师傅会拒绝似的。华佗有趣地看了他一眼,眼里透出一丝笑意。“那是老朽的荣幸!”华佗也很开心。

这就样,三名亲兄弟随华佗向他的故乡出发。

在大家离开前,一件事情却难住了他们:这小城里的尸体该怎么处理?

大家都笑不出来了。

尸体被集中一堆,大火很快地燃起,劈劈啪啪地夹杂着一股刺鼻的烧焦味,这座小城瞬间笼罩在一片火海中。

谁也没有在意这股焦味,众人的心情很沉重:焚尸不是他们想做的,而是他们必须得这么做——华佗告诉他们,若是放着尸体不管,来年这片土地就会引起瘟疫!

火光下,小华云“哇哇”地哭了,小童和他刚认识的好朋友诸葛均在一起哄着;诸葛谨满脸肃穆站在大火前发呆;诸葛亮握紧了双拳;华佗看着一点点变成灰烬的尸体,眼中有一丝短暂的迷茫,但随后被坚定的目光所取代……

严冬不肃杀,何以见阳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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