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人,这、这是小民的状纸,还、还望大人明、明断。”刚才还威风凛凛的那个一脸阴隼的年轻人此时看出了情形不对,哆哆嗦嗦地递过状纸。古都尔一把夺过来,仔细看了一遍,抬头问道:“他的牛吃了你的庄稼才长得膘肥体壮,你要他拿牛来抵,他又不给,这么说他是坏人喽?”他一指这被打得跪都跪不稳的王老头,这老头又急又气,还挨了一顿板子,此时已是出的多,入的少,连喊冤的力气都没了,只是张张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枯瘦的手扬了扬又无力地垂下了。
这年轻人一看有门,又来了劲,一个劲地磕着头,“多谢青天大老爷,老爷真是法眼如炬,青天再世呀!”
“嗯!”古都尔捋捋胡子,“好--!如此甚好,知府,这案子刚才是如何断的?”他扭头问那个哭丧着脸的知府。
他哪敢胡说,状纸上不是白纸黑字地写着么,“依、依本官,不!依、依小的看,这老头必、必是奸诈之徒,所以、所以就……”说着自己都觉得离谱,不敢往下说了。
“嗬!怎么不说啦?好小子,你竟敢打坏人,哼!老子要打好人,你打坏人二十大板,老子要打好人四十大板,你将牛判给了好人,哼!老子偏要判给坏人,下边的老头听着,这牛归你啦!来人,将这个什么鸟好人拉下去,重责四十大板,哦,不!就在这儿打,狠狠地打。”说罢他敲了一下知府的脑袋,刘知府拿起惊堂木重重地拍下了。
这哪是在审案呀,分明是翻案呀,那些囚犯早就恨透了这帮为虎作伥的小人,四十大板打下去,这个平时就娇生惯养的年轻后生被打了个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就算没死,也是个十足的残废,再也不能害人了。
这一来可好了,大凡被刘知府判过的案子全都搬到了案上,一件一件的翻,刘知府惊堂木拍得震山响,板子响个不停,古都尔算是恨透了这个刘知府,把他这几年来判过的案子全都给翻了过来,这一来,那些平日里欺男霸女的流氓恶棍自是难逃一劫,所抢的财产也各为其主。他还在府衙门口发银子,不到三日,刘知府这些年积累的家当就被他败了个一干二净,一时间,全城的百姓无不额手称庆,大快人心。
三天的惊堂木拍下来,刘知府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手肿得连个酒杯都拿不住,若大的一座知府衙门被搬了个空空如也,连窗帘都没了,桌上七拼八凑了几个小菜,都是素菜,一点荤腥都没有,这缺油少盐的玩艺对于他这种成天吃着山珍海味的人来说还真难以下咽,更可气的是,竟然没有筷子,“给、给本官拿双筷子。”他有气无力地吩咐道。
“大人,府里已经没筷子了。”一个穿得与要饭的有的一拼的衙役小心翼翼地说。
“怎么是你?其他人呢?”知府大感意外。
“大人,这府里除了咱们这些吃公家饭的,就再没别人啦!”衙役答道。
“那好吧,你去给本官拿双筷子来。”
“大人,您还不知道吧!筷子昨天就被人拿走了,这几个碗碟还是小的们在自己家里翻出来的呢!”
知府没再说什么,伸手抓了几颗花生米塞入口中,手一哆嗦,有一半还漏到了外边,他看了一眼两旁站着的十几个衙役,平日里威风八面的样子全都不见了,一个个缩头缩脑的盯着桌子上的饭菜直咽口水,他朝这帮人一拱手,“诸位‘大老爷’,你们有谁能给本官说说,这两天来是不是在作梦?”刘知府翻着白眼,摇摇晃晃地仿佛随时了账似的。
他话音刚落,那帮人齐刷刷地跪下了,“大人,小的该死,这两天来,仿佛活在梦中的不只老爷你一人啊!全都是真真的呀!”
“本老爷让你们去找个替死鬼,可你们却弄来个无常鬼,大公子没了,本老爷也没几天啦!”他长叹一声。
“老爷,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给大老爷的信前天就发出去了,要不了多久,您失去的这一切,您得千百倍的捞回来呀!”衙役们都劝道。
“哼哼!这一来一回得多少天呀!本老爷怕是等不到这一天啦!这样子的日子你让本老爷如何活下去呀?”说罢他恨恨地敲着桌上的碗碟,“嗯!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呀?难道他不升堂了吗?”刘知府觉得非常奇怪。
“大人,前两天他就将所有的案子都翻了过来,今天一大早小的就看见他拿了很多盖了知府大印的纸走了,大概不会再回来了吧。”这衙役也不好说,只能往好的方面想。
“走了就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虽然东西全都被搬走了,到时候老夫还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你们去看看,老夫的那些借条是否还在。”他有一大半家当都是高利贷,只要借条没事,他照样能呼风唤雨、吃香喝辣。
那些衙役你瞧瞧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动。
“怎么回事?难道要本老爷亲自去吗?”他怒气冲冲地吼叫着,旋即又软了下来。
“大、大人,您有所不知,您的借条昨晚被那天杀的烧了洗脚水。”一衙役轻轻地说。
“卟!”知府猛地喷出一口血雾,双目赤红,枯枝似的双手死死抓着桌沿,“你、你们,怎么不早说!”
“大人、您要挺住哇!就是怕您受不了,所以才没敢告诉您的。”
正说着呢,管家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大叫,“大人,不好啦!”
知府勾着脑袋,两眼翻白,不停地轻轻晃动着,打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还、还有更坏的事吗?”
“大人,满大街都贴了您的告示。”说罢他扬了扬手中的一卷纸。
“告示?什么内容?快念给本官听听。”他都已回光返照,没什么好怕的了。
“您真要听呀?”管家问道。
“说――吧!”他两眼都朝天了。
“如今皇帝昏庸,奸臣当道,天灾人祸,民不聊生,吾不与其同流合污,挂印封金去矣!”管家高声念道。
“卟――!”又一阵血雾从刘知府口中喷涌而出,这时他还没断气,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几个字,“这――是他写的?”
“大人,属下该死,是那天杀的逼着小的写的呀!”管家边哭边解释着。
刘知府满口血污,双目瞪得大大的,无声无息,管家大着胆子,伸出指头在他鼻子下边拭探一下,顿时面如死灰,尖叫一声,“大――人!”刘知府已然气绝身亡。
船舱内,一小桌精致的酒菜早就摆上了,邓关也不客气,拿起酒壶先给自己倒了一杯,咕嘟一声灌了下去。
“酒不是这么喝的。”晴儿又给他续了一杯,“看来你在武当受了不少苦呀!”
“先别说这个,我儿子怎么样啦?”邓关不客气地说。
“朵朵吉人天相,我给你传信,没想到来的却是铁丐与百花大师,他用一颗小还丹保住了朵朵的命。”晴儿抹了抹眼泪。
“他伤得很重是吧?”邓关噌地站起来。
晴儿吓了一跳,“你先别着急,听我慢慢跟你说,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她将前因后果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虽然她恨阮天雄,也没少说他坏话,但还是将这事说成是误伤,免得他俩相见就拼个你死我活。
邓关听后也气得不行,一拳打在桌子上,差点将这桌酒菜砸个底朝天,“这个阮天雄呀!自己没本事,居然拿我儿子出气,你不晓得,这事如果让我爹知道了,我就再了回不去了,我得去看看他,如果真有个好歹,大不了我这命也不要了。”说罢他端起酒壶,猛地灌了一气。
晴儿一把将酒壶夺过,“你放心啦!有铁帮主与百花大师在那儿,哪会有阮天雄好日子过呀!”
“我要亲自看到才解气。”他打定了主意。
晴儿知道现在劝也是白搭,好在离这儿有上千里,一路上再找机会跟他说,想到这儿,他岔开话题,“武当山的事怎么样啦?虽然有些日子了,可江湖上的消息太混乱,根本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邓关夹了一口菜塞入口中,他实在太饿了,“武当山这次算是捡着大便宜了,……”刚要往下说,一想起古都尔来,叹了口气,“唉!不提也罢。”
晴儿正在兴头上,哪容他这个时刻打住,“怎么啦?看你伤得不轻,不好意思开口呀?”
“你说什么呢?这不是在武当山上弄的,都半个多月了,就算有伤,也早好啦!这是一个疯婆子打的。”想起这事他就来气。
“怎么?那姑娘很漂亮呀?”女人呀,就是敏感。
“你说什么呢?她蒙头盖脑都没脸见人,我哪知道她是美是丑呀?”
“行啦!这姑娘就没一点特别之处?”晴儿问道。
“还不都一样么,只是她那把剑,绝对天下第一,又大又沉,足有三寸多宽,最绝的是,那剑身居然是游动的,使人防不胜防。”
“啊!是她!”晴儿颇为吃惊。
“谁!”“信国公的小女――石小丫,你怎么跟她较上劲啦?”
“是她要没命地追我,我哪有闲心跟她斗呀?”晴儿见他模样也不像说谎,也就不再问了,“好啦!到这儿就安全了,舒舒服服地休息几天,最起码也得把你的这张脸弄好是吧!”
鄂州城中,没逮到邓关的公主气冲冲地来找刘知府出气,可她们一行刚进城门就觉得不对劲,尤其是城门口的安民告示让她气炸了肺,她一把撕下来,飞快地看了一眼,狠狠地撕碎扔在地上,又重重地跺上几脚,“哼!好大的狗胆,竟敢说父皇昏庸无道,就他这种狗东西也配,居然大言不惭地说不与其同流合污,哼!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啦!”骂完了她又气呼呼地命令道:“你们几个再去揭几张告示来,哼!到时候本公主定让他死得心服口服。”说罢她打马直奔知府衙门。
同时来这鄂州城的人绝不止公主这一拨,还有一拨更大的队伍也朝这儿来,他们是打北门进来的,前呼后拥的足有两百多人,个个都骑着高头大马,虽然威风八面、器宇轩昂,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帮家伙一个个的如霜打焉的茄子,只不过强撑着罢了,所有人都穿着官府的衣裳,领头的高头大马上端坐的赫然是当今丞相吕简。没错!正是当朝丞相,听说是远赴湖湘办差的。沿途的官吏照样要迎来送往,别看这刘知府是刘公公的亲兄弟,可他却是吕相的死党,也是他安插在太子身边的最高级别的密探,就凭这点,他就不得不来鄂州一趟。
他们一进城就觉得不对劲,但见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男男女女喜笑颜开、焚香燃纸、炮仗齐鸣,好一派上元喜庆之气。“相爷,没想到这刘知府还是个百爱戴的好官呀!”有人谄媚地说。
吕相捋着胡子,不无得意的说:“是啊!没想到这着棋还真走对了,实乃歪打正着呀!看来这刘知府与他兄弟就是不同,老夫在皇上面前也有面子,当年他这个官可是本相保荐的,也不枉老夫一片苦心。”
正说着呢,一个少了半边眉毛的家伙蒙着脸从后边追了上来,抱拳一礼,“禀相爷,敝帮弟子发现了古都尔与那小子的行踪。”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丐帮副帮主秦世召,而吕相居然是大明宗宗主,当然这是绝密,就连大明宗内知晓这事者也不到十人。
“哦!在哪儿?”吕相来了兴趣。
“古都尔四天前进了鄂州,目前下落不明,那小子则出现在荆州,有人看到他渡江南去。”既然是丐帮弟子传来的消息,当然不可能是假的,所以他的口气比较肯定,其实是他们往东去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两个分开了?”吕相问道。
“这正是属下要与您说的另一件更高兴的事,据可靠消息,他们这对拜把子兄弟已经在武当山上割袍断义、反目成仇啦!”秦世召强忍着内心的激动。
吕相有点不相信,“这事你从哪儿听来的?”
“武当山上也有我丐帮的探子。”
这一来丞相无话可说了,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真乃天助我也!只要他们两个一分开,咱们就可以各个击破,就算武林皇帝又能怎样,不过一匹夫尔!走!今日老夫摆宴,大家一醉方休。”他心情极为舒畅。众人也兴高采烈地道谢,“多谢相爷赐宴!”
“晴儿,你此番前来荆州是不是找着了那个‘猪头’?”邓关的意思是去年在百乐桥被削掉半个手掌的朱大官人。
晴儿瞟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一语双关地说:“你还真猜对了,我就是来找猪头的。”
“那你找着啦?”
“可惜呀!唉!只找着了半个。”她意味深长地望了邓关一眼。
“半个?什么意思?”邓关还没明白。
“就是半个猪头喽!猪――头!”晴儿失望至极,再也懒得与他搭话,这玩艺太费神了。
知府大门两旁站着一队杀气腾腾、明盔甲亮的护卫,戒备森严,丞相来到大门口,一挥手,“去!快快禀报你们知府大人,就说丞相来访。”大概太高兴的缘故,他居然没注意到这些人可不是一般的衙役。
护卫有人见过丞相,朝他一抱拳,“请您稍等,小的这就去禀报。”说罢转身飞奔而去。
管家悄悄在他耳边说道:“主公,您看这帮人,可不是一般的衙役,好像是王府的侍卫。”
丞相仔细一瞧,大叫一声,“不好!这是郡王府的侍卫,快走。”说罢他飞身上马,调转马头就要离去。
“丞相,既然来了,何不进府一叙呢?”门内传来一清脆的声音,这声音他可太熟悉了,心说这个小煞星怎么也来了这儿呢!既然人家都知道他来了,就容不得他再躲躲藏藏,不得不下得马来,赔着笑脸,一拱手,“老臣见过公主殿下,没想到殿下也在这儿,老臣该死。”
“进来吧!”
进得门去,但见公主寒着脸,气嘟嘟地坐在大堂正中的太师椅上,仿佛全天下的人都与她过不去一般,下边跪着一大片衣衫褴褛的衙役,现场鸦雀无声。
“殿下,您这是为何呀?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得罪了您?您告诉老臣,看老臣不定他个满门抄斩。”丞相信誓旦旦地说。
“啪!”一张布告摔在他眼前,“你自己好好瞧瞧。”公主翻着白眼,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丞相拿起布告一瞧,顿时傻了眼,“好、好……”他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公主一听,杏眼一瞪,喝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