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下留人!”这一次叫得更响了,还有急促的“嘀咯嗒!嘀咯嗒!”的马蹄声。大家伙循声望去,但见一匹快马飞奔而来,马上歪歪斜斜地坐着一个人,那模样好像随时都要掉下来一般。“吁--!”马在刑台跟前站住了,可马上的人却没站住,抱着马脖子,“哎呀!”一声惨呼,“砰!”地掉到刑台上,摔个饿狗吃屎,将众人吓了一跳。
将军走了过来,一把将这人揪起来,骂道:“混小子,刚才是你喊‘刀下留人’呀?”仔细一瞧,“哎哟!”他慌忙撒开手,跪地请罪,“末将该死,末将参见八王爷。”
来者正是八王爷,他大手一挥,“不怪你,还好,人没杀!”他庆幸道。
“王爷,您、您怎么现在才来呀?还这身打扮?”他发现这王爷居然只穿了一件内衣,某些部位纤毫毕露。
“热、热的。”刚才皇帝喊“刀下留人”的时候他都搞不清哪里在杀人,如没头苍蝇一样在皇宫里头乱窜,跑得满头大汗,衣服也就一件一件地月兑了下来。
“在老子的地盘上杀人,你居然敢不知会老子一声?”八王爷喝道。
“王爷,末将哪晓得突然之间会摊上这么档子事呀?要不是末将一拖再拖,这两小姑娘早就过了奈何桥啦!到了圣上那儿,您得帮着说道说道呀!”将军边解释边求饶。
“放了!”他一挥手,“你才是监斩官,你跟谁拖呀?”
“刚才刘公公还坐在这儿耀武扬威呐!现在应该到圣上那儿告状去啦!属下憋屈啊!”将军直抹眼泪。
“好啦!呆会儿本王也去圣上那儿告他一状,这儿没你们的事啦!这两小姑娘本王现在就带走。”
“您早就该带走啦!”
邓大夫骑在马上,唉声叹气,非常颓丧,左边是金杖,右边是银轮,见他眉头紧皱、表情凝重、不怒自威的模样,他们居然有股莫名的恐惧感,觉得非常的压抑。三人谁也没开口,就一直信马由缰地走着。出了东门,前边有一个岔路口,“你们往哪?”邓大夫回头无力地望了他俩一眼。
见他如此颓丧的模样,金杖叹了口气,“唉!咱们往北,你呢?”
“老朽要回老家啦!”
“那、那你走吧!”金杖挥挥手。
“告辞!”说罢,邓大夫调转马头,走了。
望着他渐渐远去的单薄的背影,金杖无限感慨,“唉!这老头,够犟,也够可怜啊!”
银轮低声地说:“大哥,他走了,咱们的脸怎么办呀?”
金杖猛然回过神来,大叫:“别跑!回来!追--!”
公主寝宫内,皇帝脸色铁青,他正在听刘公公哭诉呢,“圣上,他们好大的狗胆,居然把老奴给打啦!就打在膝盖上,圣上,他们这是打狗欺主哇!您要给奴才作主哇!”
“他们真打了你?”皇帝深吸了口气。
“您看,就这儿。”说罢他提起裤脚,露出膝盖上乌黑的一块给皇帝看。
“没用的东西,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不打你还能打谁呀?真奇怪了,怎么就没把你打死呀!”皇帝气得不行,狠狠地痛斥着。
“圣上,八王爷到了。”一个小太监低声道。
“叫他进来!”皇帝气冲冲地说。
八王爷进来了,正要下跪,皇帝手一抬,“免礼,那两个小贱人呢?”
“正在外边候旨。”八王爷朝外边指了指。
“让她们进来!”两小姑娘进来了,还穿着死囚的衣服,见皇帝在这儿,“卟嗵”就跪下了,大呼“冤枉!”
皇帝冷哼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有胆子喊冤!看你们干的好事,竟敢谋害朕的公主!”皇帝两手攥得“咯吱”直响。
两小姑娘一听这话,争辩道:“圣上,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谋害公主殿下啊!圣上明查。”
“见了朕还敢巧言令色,看来朕是太仁慈啦!”皇帝杀气腾腾。
“圣上,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呀?公主怎么啦?”八王爷一直稀里糊涂的。
“问这两个小贱人!”皇帝气势汹汹地指着她们。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两位小姑娘有话但说无妨。”八王爷和蔼地说道。
她们当然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名满天下的八王爷,刚才已经救了她们一命,她俩自是感激不尽,可她们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只得实话实说,“奴婢不敢隐瞒,奴婢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今天一大早,刘公公就带着人将师父抓走了,到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而奴婢二人即刻就被绑缚刑场,直到王爷驾临,才救了我等小命,至于出了什么事,奴婢真的不知。”
八王爷一看她们不像说谎,转身朝皇帝道:“圣上,这事既然与公主有关,见了公主不就什么都明白了么?”
一听这话,皇帝捶胸顿足,“八弟,公主现在已不见外人啦!”
“为什么呀?”
皇帝只得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听得八王爷一愣一愣的,末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皇帝无奈地叹了口气。
“也就是说公主殿下的病情有反复?”
“不是反复,而是反常。”皇帝不得不纠正道,“宫里所有太医束手无策。”他还加了一句,表明事情的确很严重。
“既然出了这样的事,杀了她俩也于事无补呀!”八王爷道。
“这分明是他们师徒配合,使的邪术。”皇帝恨恨地道。
“不、不是这样的,圣上,奴婢曾听师父说过,哪怕披枷戴锁、钢刀压颈,也要先想着治病救人,师父是绝对不会干这等缺德事的。”蓉儿替邓大夫辩解道。
“住口!”皇帝吼道,“证据就摆在眼前,你们还敢糊弄朕!”
“圣上息怒,既然一直以来都是这两位小姑娘扶侍公主,为何不让她们瞧瞧呢?指不定有解决之道。”八王爷劝道。
“哼!如不即刻医好朕的公主,朕就活剐了你们。”皇帝真的动了肝火。
“你们两个小贱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谋害公主!”皇后见了水儿蓉儿后大怒,既而凶性大发,扑上来,对两个小姑娘又是扯又是掐,痛得她俩直啜泣。
“皇后娘娘,请息怒,这事不清不楚的,一切等圣上发落吧!”八王爷劝道。
“哼!小贱人,量你们也没这狗胆。”
公主正沉沉地睡了过去,她实在经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万念俱灰。两小姑娘跪爬在公主床前,撩开轻纱,看了一眼,又号了一下脉,既而沉默不语。
“怎么样?”八王爷轻轻地问道,生怕惊醒了公主。
“请将公主殿下的脉案取来。”水儿深吸了口气。
很快,脉案取来了,水儿拿起看了一遍,但见最后只有两个字“瑶泉”,然后留有长长的一道墨迹。
“圣上请过目。”水儿往前翻了两张纸。
皇帝没接,八王爷接了过来,粗略地瞟了一眼,“前天的。”
“念!”皇帝命令道。
八王爷遂轻轻念道:“五月十三日,卯时,公主殿下正全面康复之中,麻豆已然消失不见,须继续以‘雪颜膏’敷之,昨日施‘引’针之法,戾热之毒沿‘泾’‘洛’二脉汇聚于人中、天台、眉心穴位,照此速度,当于五月十五日午时,以金针刺‘瑶泉穴’引之。”说罢,他翻了一页,继续念道,这章的意思与上篇相差无几,再翻了一页,也是最后一页,“五月十五,辰时,今日若无出现病情反复,午时左右应该在公主额头正中部位出现一紫黑肿块,有枣般大小,此时正是用引针之的大好时机,以金针倒刺‘瑶泉穴’,当有黑水排出,人不可沾其半点,此时应以铜壶盛之,铜壶内置半壶烈酒,待黑水排尽,将铜壶置炭火之中焚之,以灭其毒,‘瑶泉’……”八王爷念到这儿,摇摇头,表示后边没了。
“就这样?”皇帝问道。
“请圣上亲自过目。”八王爷将脉案递给皇帝。
皇帝看了一眼,问道:“八弟,你是怎么看待这事的?”
“请李太医说说看。”八王爷说道。
“老臣遵命!从这几天的脉案及公主殿下康复的情况来看,此脉案属实。”贵为太医院长,自是权威。
“那他最后留的‘瑶泉’二字当何解?”
“应该是想说明这‘瑶泉穴’位于何处,还没写完,就被人强行打断了,您看这长长的一笔,分明是拖出来的。”八王爷说罢,有意无意地看了刘公公一眼,瞧得他毛骨悚然、魂飞魄散。
“你们两个说,这瑶泉穴在什么地方?”皇帝问道。
两小姑娘摇摇头,“今日一大早,师父醒来就将奴婢二人叫到房间里,说的就是这个事情,可他还没说完,就被刘公公押走了。”
“你说的可是实话?”皇帝逼视着。
“如有半个字是假的,奴婢情愿千刀万剐。”蓉儿发誓。
“依臣之见,她们没必要再说假话,这脉案也是写到‘瑶泉’二字就没了下文,一个大夫边说边写也理所应当。”八王爷道。
“传太医,宫里所有的太医都要到场。”皇帝道。
没多久,宫中所有的太医都集中到了公主的寝宫之中,大家都耷拉着脑袋,谁也不吭声。皇帝恶狠狠地望着这帮太医,问道:“你们谁知道‘瑶泉穴’在人身上的什么部位?”
“瑶泉穴?!”大家还是第一次听过有这么个名称,纷纷摇头,表示不知。
“你们先仔细想想再回答。”皇帝怒气冲冲地说。
“圣上,臣曾记得宫中收藏的华佗残卷内有‘瑶泉’二字。”还是太医院老大读的书多,华佗残卷无头无尾,虽然洋洋洒洒数万言,其中却没一句是完整的。当初华佗被曹操所害,其弟子发誓,此生绝不为医,遂将华佗毕生心血所著医学奇书投入火中焚烧,待他人救起时,竹简下半截已然全部焚毁,后人为不使其失传,将残简上但凡能辨认的字迹包括笔画等一一抄写下来,遂成了一部谁也无法破解的奇书,历代皆有杏林高手、饱学之士想将其复原,皆无功而返,无不抱恨终天。
很快,华佗残卷的手抄本被找了出来,但见此物蒙灰纳垢,早已失去原有的颜色,显然已经有些日子没人翻弄了,黄乎乎的纸张一揭即碎,李太医极为小心翼翼地翻开最后一页,递给皇帝看。
“果然有‘瑶泉’二字。”皇帝先是无比的高兴,紧接着就是彻底的失望,因为这华佗残卷的最后两个字就是“瑶泉”,后边一片空白,仿佛商量好了似的。
皇帝感到一阵一阵晕眩袭来,颓然地坐在太师椅上,“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仰天长叹。
“圣上,会不会是他写错了?”有人道。
“写错了!老夫见过有大夫开错药方的,还没见过写错穴道的。”李太医斥责道。
“或许他将‘瑶池’‘瑶台’错写成了‘瑶泉’也不一定呢?不能说完全没这可能呀!”有人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既有‘瑶池’‘瑶台’,也有‘玉泉’‘涌泉’呀!那你说说看,到底哪个才是呢?”李太医严肃地问道。
“咱们可以一个一个地试呀!”有人居然出了这种主意。
李太医大怒:“混账,你的意思是让咱们拿公主殿下的玉体做实验,瞎扎乱捅呀!你好大胆子!”一顿怒斥,吓得这人再也不敢作声。
“李太医,这里就你的医术最高明,你有何高见?”皇帝问道。
“圣上,请恩准老朽问她们几个问题。”他指了指两小姑娘。
“你问吧!”
“臣遵旨!”说罢,一转身,和颜悦色地面对着两小姑娘,极力挤出一点笑容,要搁在平时,他根本不拿正眼瞧一下,一咧嘴,“嘿嘿!小姑娘们,别害怕,老朽就问几个问题,只要说实话,八王爷会包你们没事的。”他居然将八王爷给扯了进来,都这个时候了,王爷也懒得与他计较。
两小姑娘点点头,“我们说实话,你们能信不?”水儿怯怯地说。
“只要是你说的,老朽都信。”他大包大揽,反正他信不信都不会吃亏。
“那你问呗!”
“好!你们跟着邓大夫这么久了,可曾听他提起过他的师父是谁?”
“关西桥哇!”蓉儿想都没想就月兑口而出。
“卟!”李太医一听这话,居然喷出了一口鲜血,双目皆赤,须发皆张,张口结舌地说:“你、你们说什么?他、他是关西桥的弟子?”
刚才那一口血,将她们吓得不轻,蓉儿结结巴巴地回道:“是、是的,是他的亲传弟子。”
“好!好!好!”李太医连说三个“好”,“第二个问题,这‘瑶泉’二字起自何处?”
“神农经络图呀!”水儿道。
李太医听她一说,两个眼珠子几乎要蹦了出来,呼吸急促,气喘吁吁。
“李太医,你没事吧?”皇帝问道,如何他这个时候出了事,公主就再无希望了。
“臣、臣没事,臣、臣终于见着师祖的传人啦!”他居然开心得大叫出声。
“师祖!”众人全都大吃一惊。
“这么说你与她们同出一门!”皇帝也颇为惊讶。
“圣上英明,圣上可曾记得家师杨度?”
“朕当然记得,他过世后你就接掌了太医院。”
“臣的师父就是关西桥的第一个弟子,当初家师曾无意中提及‘否极泰来’这个药方,师祖却认为家师野心勃勃,遂将其逐出师门,永远不得再见师祖一面,师父也就因此郁郁而终,如此说来,邓大夫是老朽师叔哇!而这二位小姑娘就是老朽的两个小师妹!圣上开恩啦!”李太医俯首叩拜。
皇帝没料到会弄出这么个结果,愣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八王爷给解了围,“李太医平身吧!圣上本来就没打算将她们怎么样。”
“是啊!起来吧!如今公主的病怎么办呢?”皇帝极为担心。
“圣上,既然是师叔他老人家开的方子,老朽无能为力,一切只有等他老人家亲临。”李太医自叹不如。
皇帝一听这话,绝望了,“这、这他还能回来吗?”皇帝瘫坐在椅子上。
“圣上,为今之计,不管他回不回来,咱们都得试试呀!公主殿下可等不及!”李太医道。
“那、那朕即刻下旨,晓谕各州、府、县,但有见到邓大夫者,无论如何要将其安全护送进京,不得有任何怠慢。”皇帝病急乱投医。
“圣上,如果换做是您,您还会回来吗?再说了,邓大夫此时是死是活又有谁知道呢?”这话是八王爷说的,他要将这祸水泼往刘公公身上,趁机拿掉这个奸诈的狗奴才。
“依你之见当如何?”皇帝此时已心乱如麻。
“就依这脉案上说的,先稳住公主的病情,臣相信这两个小姑娘应有这个本事,咱们先确定邓大夫生死再说。”他可不想皇帝将话题扯太远了,他就咬上了刘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