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当了得的沈郡主躺在长椅上,继续她懒洋洋的躺尸生活,一边像是闲来无趣般问林妈妈:“名册上找到那位袁姑娘了么?”
实在是秀女名册上记录的信息量过大,一向自诩能干的林妈妈亦是瞪大眼,飞快地举着一本厚厚的簿子迅速翻页查找,如沈夙媛这时候不免怀念起信息时代的好处,起码在人肉搜索这一方面堪称顶尖。索性林妈妈凭着记忆,和手速,终于是翻到袁芳的资料信息。
林妈妈将簿子拿过去,指了指:“这就是了。”
沈夙媛接过细细一看:“原来袁大人进士及第,嗬——还是个榜眼!怪不得……”原来是读书人,不过袁芳看上去不似个迂腐酸儒培育出来的,虽说通身散发着一股“我家教很好,我是个文化人”的气息,性子却直溜,不过骨子里到底还是有她父亲袁大人守规矩的一面。或者说,也叫谨言慎行。
“听说这一届的进士里头,有袁大人的嫡长子袁正在内,年数是最小的一个了,少年有为啊。”林妈妈赞叹道。
“是吗?”沈夙媛对此道没多大兴致,她既已知晓袁家背景,便放下名册簿,伸了个懒腰,“妈妈,我困了,睡一觉,到晚膳时记得叫醒我。”
林妈妈见她说完就趴下来,伸手将薄被子往上一撸,动作粗蛮随意,眉头就深深皱紧。她一直怀疑,她家小郡主到底是不是燕平公主和沈丞相的亲生女儿,不然性格上实在差太多了吧?
说睡就睡得沈夙媛很快进入梦乡,等到天近傍晚,林妈妈就将人叫醒了。她有些迷糊,林妈妈将浸湿的手巾替她干净,见她脸上都睡出一道浅微的印子来,拧着眉忧心忡忡地道:“小郡主的睡相这般差,到时吓着皇上可怎办?”
沈夙媛噗嗤笑出声:“林妈妈你真是想多了。”就这点程度根本还惊吓不到朱炎。
林妈妈对她的无畏表示深切忧虑,又无可奈何,随后膳食陆续摆上了桌,沈夙媛用过晚膳后,因睡过午觉精神头极好,看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屋外点起一盏盏明灯,月光洒落院外,明净亮敞。
沈夙媛望着外头,忽然道:“你说人是栖息于一隅之地安逸一生,还是奋力一搏争得天下一席?”
林妈妈乍一听,哎哟不得了,她家小郡主可嫌少有这般忧郁时刻,刚开了个口:“郡主你别多想……”沈夙媛就转过头冲她笑了笑,洒月兑地说,“我觉得,就算栖于一隅,只有自己觉得活得开心自在才最是好的,林妈妈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苍老的脸上显出一丝无奈,林妈妈道:“郡主怎么突然说起这些,吓林妈妈一跳。”
“我就是随口一说。”她从椅子上伸了把懒腰,随后问林妈妈讨要了秀女名册簿,林妈妈奇怪,“郡主不是不在意么?”
“反正睡不着,打发时间。”她说,林妈妈失笑一声,将秀女名册簿拿出来交给她,沈夙媛随意翻弄着,翻到朱菡萏那一页时,目光微微凝定,明亮的烛光底下,她的侧脸看上去安静婉约,像一块精致玉雕。
林妈妈望着这样的小郡主,心头软软的,亦不言一发地掌灯,好让她看起来不那么费力。
过了会,沈夙媛把手里的簿子放下了,七月中旬的夜晚尚不是那般炎热,倒有几股清凉的风从窗隙里透进来,她伸了伸腰,哈着气拍拍嘴,手上有那么点黏糊糊的,她吩咐林妈妈准备热水打算沐浴洗漱,然后躺床上再继续看。
林妈妈不放心别人,亲自下去监督,一炷香时辰后,宫女将洗浴的木桶搬进来,拉开巨大的琉璃屏风,将备好的热水小心地倒入木桶中,沈夙媛探手试了试水温,刚好,想来林妈妈早先都试好了才叫人送进来的。她不习惯被人用眼睛盯着月兑衣,便让人都退到屏风后头去,顾自褪尽衣衫,挂在屏风上头。
一只脚踏入水中,喷薄的水雾立即将她的人影都给淹没了。
随后服侍她擦背按摩的两名宫女俱都走进屋内,沈夙媛将手撩开,舒舒服服地享受起来。
除去林妈妈是陪她入宫来的以外,这两名宫女据说是朱炎亲自从里头挑了过来的,年纪瞧上去不大,刚及笄的样子,不过听说送进宫都好些年头,起初在掖庭局内干的杂重粗活,吃得了苦,又聪明很快就升到二等宫女。而今派给一个秀女做贴身侍女,这二个二等宫女却做得自然从容,想来是待朱炎封了她的妃位后为其准备的内宫管事,亦或者……他的眼线?
这一个叫玉莹,一个叫宝芯,冠的名倒好听。
正享受中的人忽地被门外的敲门声惊动了,她睁开半合的眼眸,水润润的色泽动人,她让宝芯去外头看看,宝芯得令出去一瞧,见到来人时眼睛睁大了,发出惊讶的一声,幸而极轻,然对于耳尖的沈夙媛而言,还是被听到了。
“怎么了宝芯?”她慵懒地声音从屏风后传出来。
来人立马将一张纸条塞给宝芯,宝芯翻看一瞧,脸上的慌措的神情很快消失了,镇定地照着纸上写得字回道:“是秀珍姑姑让奴婢和玉莹一道过去一趟,还叫了其他人伺候主子。玉莹——!”宝芯高呼一声,玉莹正在给沈夙媛擦背,听到声响,似是心有灵犀般,眼光一闪,用手巾将手上的水渍擦了擦,低头道:“主子。”
沈夙媛眯着眼,头靠在木桶边缘,懒懒地道:“既然秀珍姑姑找你们俩有急事,你们便去罢。”
玉莹颔首,转身走到宝芯身旁,她一抬头同样瞧见来人的脸,亦是惊到了,然她没有出声,只低头和宝芯一同朝沈夙媛行礼告退,随后那个被秀珍姑姑替换上来的人入了屋内。
“叫什么名字。”门一关上,沈夙媛习惯性地问。
那边没有吱声,沈夙媛眉心微微拧了下,听到来人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心中竟跳了跳,她一向敏锐,立刻察觉到不对。然而既是能让宝芯感到惊慌却必须要撒谎,并且待平素乖巧听话的玉莹都不得逢迎的对象,这天底下……能有几个?
转瞬间沈夙媛就已经将思路理清,她反倒不慌了。
既是如此,他不开口,也很正常。
“不愿说,我也不问了。秀珍姑姑派来的人,应当很能干吧?先替我擦背罢。”沈夙媛从容自如地吩咐道身子往上挺了些,露出大半个光洁如玉般的雪肤美背,她的长发高高挽起,只因用一根玉簪定住,显得略微松垮,几缕长发散落下来,被湿润的水雾浸湿贴着她的脸颊,她侧着头,露出一整段秀美的后颈,只消视线往下滑一些,仿佛就能瞧见无尽春华美色。
沈夙媛感觉到靠近她的人呼吸有些不稳,嘴边轻轻荡开一丝笑。
她想到先前她临走前内监总管喻德海送行传达的话,笑意越发盎然。
……融会贯通了么?
……那不妨让她先验个货。
她故作不耐,语气却越发慵懒无力,甚至带出一丝的娇嗔意味:“怎么还不过来给我擦背,难道这点简单的活儿都不会?秀珍姑姑是老糊涂了不成,派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宫女过来?”刚说罢,就听到脚步声一沉,一双掌心粗粝的宽大手掌放上她的双肩,她几乎能感觉到那手指极力掩饰下的轻微颤抖。
沈夙媛低声嘀咕:“怎么像是男人的手…?”
那手下意识地拿开了些。
她心中暗笑,一边吩咐道:“秀珍姑姑看来是真糊涂了,派了这么个粗糙的丫头来,你这小宫女难道原是在哪个私人小厨房里做活的?”
那手一下就按紧她的肩部,五根手指张开了去,像天罗地网般几乎要裹住她娇小秀致的肩,其实这双手忽略掌心砂砾般的痕迹,每根手指从肌肤上的触感来想象,修长纤瘦,根骨分明,修剪的圆润的指甲慢慢擦过她光-luo的肩,一点点往前滑去……
沈夙媛忽地伸手摁在他的手背上。
身后的人呼吸突然间靠近她的耳畔,发出记忆中熟悉的带一丝恶狠狠的声音:“……你装什么装,明明知道是……朕!”他咬紧牙根,手忽地突破她,往下一抓,不想沈夙媛的反应比他更快,像是早就料到他打算做什么。猛地扣住他的手往里一折,一声惨呼骤然响起。
“呃!”
“叫什么叫,不知道的还以为屋里有人被怎么了呢!”沈夙媛一转头,就对上疼得弯腰打颤的朱炎,见他穿着一身小太监的服侍,青蓝色的,褪了作为皇帝那标志性的一身龙袍,这眼是眼,鼻是鼻,嘴巴龇开,然天生样貌好,就算他疼得脸发皱,仍是好看的。
对于夜里发神经玩起cosplay制服诱惑的皇帝陛下,沈夙媛毫不留情地继续抓住他的手,一点点往里使劲地折,朱炎疼得眉头都抽了,碍于他男子气概兼皇帝身份,硬是忍着痛,咬牙道:“你、你这大胆的女人,还不放、放开朕!”
“皇上你来之前应该准备一包迷药,不然就皇上这点力气,我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下次、下次……”朱炎继续咬牙,忽地像是发了狠,竟在手掌被反折,按理说疼得痛不欲生的情况下,一埋头,嘴冲她压下来。沈夙媛也是看他毫无招架之力,故此未曾设防,浅笑扬起的唇角一下被发狂的野兽咬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