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俊臣问:“先生所传何教?”洋教士说:“主为天父天兄,拯救世间万民。”阮俊臣问:“你是想要我入你们教吗?”洋教士说:“在神的眼里,世间万物皆为一体,天下人等皆为一家,男为兄弟,女为姐妹,洗去所有的罪恶,就能得到神的宽恕,于是天下清平,人人平等,心无愧疚,以礼待人,以诚感人。”这洋教士所宣扬的,不正是他所向往和追求的吗?于是阮俊臣有些心动了,便问:“先生,如果我要入教,行不?”洋教士说:“可怜的孩子,神会宽恕你的,神殿的大门永远向你开启。”
几天之后,阮俊臣听信了天主教的煸动,接受了洗礼,开始信教,把那个洋教士供养在自己的部队里,任凭他在部队中四处游说,传播教义。随后,日本侵略了东北三省,阮俊臣及手下士兵纷纷震怒,那洋教士依然不厌其烦地给他们讲解神的旨意,神的主张,说什么天下一家,只要以诚感人,以礼待人,必然心无愧疚,人人平等,天下太平,神的旨意就是宽恕,宽恕一切,包括入侵中国的日本鬼子!这不是变相的帝国主义么?这不是披着宗教外衣的帝国主义么?中国都要亡国了,“神”居然还在叫你要宽恕强盗、宽恕敌人、不要反抗,甚至连反抗的心理都不要有!
阮俊臣愤怒了,把那洋教士找来,说:“你们外国人占我土地,烧我村庄,掳我钱粮,辱我姐妹,杀我弟兄,伤天害理,罪恶滔天,你却教导我们不要发怒,不要反抗,要宽恕一切,还要以礼相待!你这是安的什么心?如果说那些是拿枪侵略我们的国土、践踏我们生命的强盗,那你就是用思想腐蚀我们精神和灵魂,要我们堕落和屈服的魔鬼!你们都他妈的不是东西,都是帝国主义,你给老子滚!”那洋教士依旧细声慢气地,还想做最后的“教化”,结果却被愤怒至极的阮俊臣煽了两个耳光,才灰溜溜地走了。
赶走洋教士后,阮俊臣找来了一张宣纸,饱蘸笔墨,挥毫写下一副对联:
说什么天主教妄称天父天兄绝天理灭人伦把青天世界闹得天昏有一日天讨天诛天才有眠;
看这些地方官都是地匪地棍掘地皮挖地坑把大地山河形成地狱还要抽地丁地税地也无皮。
这虽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对联,但却狠狠地痛骂了天主教和地方官,表明了他热爱祖国和追求进步与光明的立场与决心。
5打古宋起义失败
又是冬天,又是风雪漫飘的季节,阮俊臣的部队依然驻扎在古宋城外。虽然赶走了洋教士,但阮俊臣依然心存郁结。就这样在军阀部队中混下去了吗?他也很清楚,凭自己的能力,在这种军队中混个把团长、旅长甚至师长都不成问题。可是,国难当头、政治腐败、民不聊生,就算自己真的当上了师长,当上了将军,又有什么用呢?上不能为国雪耻,下不能为民申冤,空耗一生,枉自白头,又有何意义?不但浪费了青春年华,而且辜负了少年时的壮志豪情!
身处郁闷与黑暗之中的阮俊臣,经常在不断的思考和不断的探索着,密切注视着时局和形势的发展,积极与从成都、重庆、贵阳、昆明等大城市来的客商和学生们交往和交流,从他们口中了解时势并交换意见,同时也开始接触了一些进步书刊,接受了一些比较新潮的思想,在内心中播下了革命的种子,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武装斗争中看到了希望。
这天,阮俊臣倍感无聊,前不久结识的一个连长康海平前来拜访。康海平豪爽、乐观、学识丰富,对时局的分析很有独特的见解,二人谈得很是投机。
与康海平同来的还有几个人,经康海平介绍,阮俊臣才知道他们原来就是在郑绍尧部任营长、副营长的刘斯贞、郭樵林和任晋侯。对刘斯贞,他早就有所耳闻了,只是一直无缘得见。刘斯贞拍着他的肩膀,哈哈笑道:“阮兄,文笔不错嘛。”阮俊臣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哪里哪里,勉强上了几年私塾,上不了大雅之堂。”刘斯贞说:“‘说什么天主教妄称天父天兄绝天理灭人伦把青天世界闹得天昏有一日天讨天诛天才有眠;看这些地方官都是地匪地棍掘地皮挖地坑把大地山河形成地狱还要抽地丁地税地也无皮’,简直是入木三分啊!”阮俊臣说:“刘兄取笑了,这只不过是游戏之作而已。”刘斯贞说:“说是游戏之作我很赞同,因为黑暗和腐败的不仅仅是这些地方官,绝天理灭人伦的也不仅仅是天主教,所有的帝国主义和违背三民主义背叛革命的反动派都是一切罪恶的根源。”刘斯贞的这一席话让阮俊臣如醍醐灌顶,心里积存多年的迷雾仿佛有些开朗了起来。当然此时的他也不会想到,坐在身旁的刘斯贞、郭樵林和任晋侯三人竟然是中共古宋特支书记和骨干党员,是受组织委派前来川南的黔军中搞“军运”工作的。他们对阮俊臣已经做过了细心的调查和了解,认为阮俊臣思想进步、爱国忧民、为人正直豪爽、能够尽快接受党的主张和任务,于是先安排了地下党员康海平与之结识,一是试探他的态度,二是从思想上先行引导。
阮俊臣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可惜我空有一腔热血,却无处抛洒。”刘斯贞说:“早就听说了阮兄义薄云天、仗义疏财,还曾经组织义军,铲匪除霸、杀富济贫,真是一条不折不扣的英雄豪杰,我等实为佩服,现在怎么反而没有那种壮志豪情了呢?”阮俊臣有些无奈地说:“不是我没有了壮志豪情,而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我才一个小小营长,又能干什么大事?”刘斯贞说:“不满阮兄,其实我们曾经的遭遇也跟你差不多,也曾经组织过义军,也曾经杀富济贫,但都因寡不敌众,以失败告终,最后只好到这种军队中来混了。”阮俊臣见刘斯贞如此说,才知道原来他们竟然如此地志同道合,心情不由振奋起来,感慨道:“人间正道是沧桑啊!若各位弟兄不嫌弃,俊臣愿与诸位结成生死兄弟,共谋大业。”众人见他说得诚恳,便都欣然答应。其实,这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于是在香案下,阮俊臣与刘斯贞、任晋侯、郭樵林、康海平、薛立志等中共地下党员鸠血为盟,结拜为生死与共的弟兄。结拜后,阮俊臣与大家的距离更拉近了一步,简直亲如一家。刘斯贞以大哥的身份说:“俊臣,你是古宋本地人,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你完全可以暗中利用自己的关系,联系志同道合的军官以及当地绿林武装,只要时机成熟,便可举事,轰轰烈烈的****一场。”阮俊臣欣然应允,不知不觉中接受了党的任务,与刘斯贞等一道积极开展“军运”工作。
1933年冬,“海坝事变”发生后,阮俊臣率队转入黔军三旅六团,仍任营长。此后,他的军运工作干得很出色,遵照刘斯贞的吩咐,暗中联系了绿林武装石保川部二百多人枪,还联系了郑绍尧部马占山二百多人枪的队伍,准备在古宋举行武装暴动,占领古宋县城,建立革命政权。
1934年春,阮俊臣与石保川、马占山等秘密商议,拟定于农历四月初二日夜十二时(5月14日24时)在古宋举行武装暴动,消灭守敌一个营,夺取古宋县城。阮俊臣把举行武装暴动的方案报告了刘斯贞。刘斯贞问:“你们一共有多少人马?”阮俊臣说:“我有三个连三百多人枪,石保川部二百多人枪,马占山部也可以拉出二百多人枪,加起来一共有七八百人枪。”刘斯贞说:“古宋守敌是一个四个整连的加强营四百余人,七八百人进攻四百守敌兵力有点不足,要智取不要强攻,先打下了古宋后再见机行事。”阮俊臣说:“大哥,我们本是生死弟兄,应该无话不说,有件事情我想……”刘斯贞哈哈笑道:“俊臣,有话但说无妨。”阮俊臣说:“平时听大哥的言论,总是让人茅舍顿开,现在我已经决定公开造反了,也没有什么顾虑了,我一直在心里猜想,大哥的身份肯定非同凡响。大哥,能否向我说一声,你是不是共产党?”刘斯贞严肃地说:“党有着钢铁一样的纪律,搞地下工作更要严格遵守,上级不说,下级不问,不该说的话和不到说的时候是千万不能说的,哪怕是夫妻,哪怕是父母,哪怕是弟兄手足。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是党在古宋的负责人。”阮俊臣激动地握着刘斯贞的手说:“大哥请放心,就算肝脑涂地,我也决不会泄露半句。”刘斯贞说:“没有上级的指令,我不能轻易行动,为了解决领导和兵力不足的问题,我给你介绍个人,他就是当地的自卫队长印恒普,今后的工作要多与他商量。印恒普是共产党员,有七八十人的武装。这支队伍是中共在古宋建立的地下武装,在古宋与叙永一带开展活动,专门与贪官污吏和土匪恶霸作对。”阮俊臣对印恒普早就有所耳闻,对他的义举非常钦佩。阮俊臣十分高兴,刘斯贞当即便带着他找到了印恒普。两人一见如故,印恒普当即答应带领全部人马参与此次暴动。
四月初二正午时分,古宋城外突然枪声大作,杀声震天,一支二百多人的队伍突然向县城发起了进攻,战斗立马打响。此时的阮俊臣部还在离城十多里的地方驻扎,马占山和印恒普的队伍也还没有到达指定位置,向敌人发起进攻的是石保川的队伍。原来石保川记错了时间,把午夜搞成白日中午,提前了行动,打乱了作战部署。敌人很快调集了部队进行反扑,石保川的队伍抵挡不住,只好往山里撤退,石保川本人却在战斗中壮烈牺牲,此次精心策划的武装暴动彻底失败了。幸好这时阮俊臣已老练成熟,没有盲目行动,避免了不必要的牺牲。
6迷茫中寻找组织
五月初的一天,刘斯贞找到阮俊臣,说:“虽然此次行动没有成功,但实力还在,机会还有,武装斗争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是很残酷的,流血和牺牲不可避免,暂时的失败也不可避免,但只要雄心还在,坚定信念不动摇,总会有成功的那一天。”阮俊臣说:“我自小就立志要组建一支军队,组建一支正义之师,来和这个黑暗的社会对抗,让百姓能够过上安定的生活,虽然这条道路几多艰险,前途难以预料,但我心已坚,志已定,决不动摇。”刘斯贞说:“俊臣,跟你有着相同志向和抱负的人在中国有千千万万,这千千万万的人如果能够团结起来,发动所有的劳苦大众一起轰轰烈烈地开展革命,改天换地,那是迟早的事情。但现在国内形势相当复杂,日本侵略了东北三省,蒋介石又奉行‘攘外必先安内’的不抵抗政策,积极****,消极抗日,调集了上百万人的部队围攻中央红军。现在由于革命形势的需要,我已经接受了新的命令,马上就要离开古宋,到宜宾开展工作。我有个朋友叫刘复初,现住银厂坪,如果有事要联系,可请他转。”原来刘复初是刘斯贞介绍入党的中共地下党员。
送走刘斯贞后,阮俊臣迷茫了好长一段时间,心里感到十分失落。马占山由于其他原因离开了川南的黔军后,月兑离部队后只身投奔了川北的红军。石保川部已经被打散,印恒普依然带着他的队伍开展游击斗争,行踪不定。任晋侯、郭樵林、康海平、薛立志等人随着刘斯贞的离去而失踪,阮俊臣感觉到自己就像汪洋大海上的一叶扁舟,是那样的孤独无助。但他的意志并没有因此而消沉,很快就又振作起来,到处联系人马,托人购买军火,秘密组织更大的武装暴动。不料他的行动被当地官方察觉,幸好事先得到情报,火速率队转移,才免遭抓捕,又一次武装斗争受到了挫折。
在徘徊中,阮俊臣认真总结了自己失败的经验教训,想起了刘斯贞等人的学识、智慧和谋略,想起他说的那些革命道理和斗争经验,意识到只有共产党的领导,队伍才有前进的方向,才能壮大发展,革命才会成功。带着这个信念,他根据刘斯贞临行的话,去银厂坪寻找刘复初。可惜去晚了一步,刘复初在三天前离开了古宋。但他并没有气馁,依然四处打听共产党的消息,寻找党的领导。经过许多艰难曲折,后来才在川黔边境找到了中共党员刘复初领导的“南六游击队”,并与地下党员康海平重逢,获得了党组织的教育和培养,接受了党的任务——组建贵州游击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