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乌蒙 第29章 大军西渐 (6)

作者 : 胡树彬

就在万耀煌纵队与范敬章独立团展开了生死决战的同时,贵州抗日救国军三支队得到了敌人途经金银山转何官屯前往杨家湾的消息。阮俊臣和欧阳崇庭立即召集营以上干部召开军事会议。阮俊臣说:“同志们,根据我们的可靠情报,我军主力已经于几天前全部撤离毕节,估计已经西进或者北上,范敬章独立团在大定将军山阻击追击红军之先头部队,大获全胜,去向不明。现又探明敌军万耀煌纵队的精锐部队九十九师十四团经金银山向杨家湾靠近,其意图估计是发现了范敬章独立团,进行大包围。为了牵制敌人,掩护红二、六军团的战略行动和减轻范敬章独立团的压力,我们应主动出击,大家有没有不同意见?”全部指挥员精神振奋,均同意阮俊臣的意见,很快形成了决议,以欧阳崇庭和彭云辉为前线总指挥,带二营和三营在敌人必经之地的金银山设伏阻击,拖住敌人的有生力量,其他部队迅速寻找范敬章独立团。这时黄塘整训刚好结束,干战情绪非常高涨,作战命令下达后,支队一集合,经阮俊臣和欧阳崇庭等领导作简要的作战动员,全队就沸腾了,纷纷喊出“打倒蒋家军,活捉万耀煌”的口号。宣布参加作战的两个营,得知要打国民党的正规军,便在很短的时间里做好了一切充分的准备。接着,部队开始了紧急行军,为了不暴露目标,一律严禁灯火,五十里崎岖小路,四五个小时里结束,于凌晨四时到达预定地域,完成部队的设伏。

金银山,座落在毕节县城东北部五十五里处,是毕节县境内三座最大的高峰梁子之一,海拔二千米以上,参天耸立,周围群山象波澜壮阔的大海绵延不断,尤其是那十几里长的山脊,长满了深幽的箐林,能伏数十万精兵。金银山主峰下的屯脚,是一片开阔的平坝,边缘是一坝齐腰深的“草海”(沼泽地)。去何官屯的路,要从这梁子脚下翻过山垭,而那里却是一个天然的伏击阵地。经过地形勘察,支队前线总指挥部选择在屯上梁子作为伏击阵地,在这里精心组织,部署兵力,只等敌人前来落网。

上午十点左右,夜宿八寨坪的敌十四团开始出现在金银山上。尖兵连一踏上山峰时,看到如此地形,心里有些发虚。敌连长心想,要是****在这里设下埋伏,那就惨了!但他只是一个小连长,团长还在后面,就算真有****,也只得走了。为了壮胆打气,一上山,敌连长就命令手下士兵架上机枪四下里上乱放一通,进行火力侦察。见没有什么动静,这个尖兵连便放下武器,一下跑到二里外的金银山街上去按鸡抓鹅,掳掠老百姓的财产。不多时,敌人的大部队就象一条蜿蜒的长蛇从尖兵连来的方向缓缓地蠕动前进。

敌军前卫营到了屯脚后,官兵们就丢下枪支,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坐在草坝上抽烟、歇气;有的竟抹下帽子摊开骰子掷了起来,吆三喝四地赌开了。不久,中卫营也到了田坝中央。望远镜里,欧阳崇庭一看有不少骑马的,就知道敌人的团指挥部就随着这个营行进了,立即对身边的同志说:“传下去,敌人的团指挥机关到了,听到我的枪响就开火。”

敌人的中卫营到达了屯脚,吵嚷声中,前卫营就准备出发了。正在这前营末走,中营末歇,后营没到,两个营恰好拥挤在一起的关键时刻,欧阳崇庭一扣扳机,一记清脆的枪声,划过了幽深的山林,就在这一瞬间,支队两个伏击营的所有武器都向着敌群猛烈地开火,密集的子弹一齐射向敌人,金银山伏击战打响了!

突然的袭击,一下把敌人打得晕头转向,还搞不清是何处射来的枪弹,敌人就倒下了三四十个,仓皇逃窜中,丢下了不少枪支弹药在原地。有些被打得只顾逃命的敌军,慌不择路,一下陷在了沼泽地里挣扎,成为了支队战士射击的目标。在敌军一片溃乱之际,支队一面组织出击,一面用火力掩护,迅速收缴了敌军的步枪五十余支,子弹数千发,首战告捷,挫败了敌人的锐气。

此时万耀煌正带着他的警卫团和指挥机关行进在三里外的大路上,听到前方传来激烈的枪声,知道为他开路的十四团遭到了伏击,但想起红军主力已经撤出了毕节,只剩下一些来不及转移的小股部队,不足为患,便冷笑着对身旁的传令官说:“立即通知十四团,只有小股****,要他们马上组织反击!”敌团长接到上峰的命令,心里镇定了许多,此时被打懵了的敌人也逐渐清醒了过来,发觉设伏的****并没有多少兵力,凭着自己一个团的兵力和武器装备的优势,很快就组织队伍抢占了金银街背后的金山和银山两座山头,并架起轻、重机枪和小钢炮,向支队阵地发起猛烈的反击。敌人在密集火力的掩护下,组织了两个连的敌军越过沼泽地,向支队占据的梁子发起了冲锋,但是已占领制高阵地和有利地形的支队干战,以逸待劳,临阵不乱,当两连敌军冲到山腰前沿阵地时,才突然以猛烈的射击和手榴弹对待敌人,又狠又准地将进攻之敌打退,不得不撤到侧面一个小山坡下隐蔽起来。

敌人的第一次****被打垮了。十几分钟后,万耀煌带着他的指挥机关和警卫团共一千多人的队伍赶到了,欧阳崇庭心里一惊,没想到敌人还有这么多的后续部队,看样子还是万耀煌亲自来了,原来这个精锐团是替这个敌司令开路的!敌人又组织了第二次****。这次****,脑羞成怒的万耀煌调集了五门山炮,十余门迫击炮,二十多门小钢炮,构成了密集的火力,向支队阵地屯上梁子猛烈地轰击,二三十名战士在炮火中伤亡。在炮火的掩护下,敌人更加疯狂了,十四团副团长亲自督阵,驱着一营敌军向屯脚近袭,企图一举拿下支队的阵地。这时,战友的牺牲和受伤,激起了广大指战员的满腔怒火,他们决心让进攻之敌在阵地面前有来无回,为牺牲的战友报仇。与此同时,第一次进攻被打败而躲藏在小山背后的两连敌人,又在敌副团长的指挥下,与重新进攻之敌混在一块,躲躲闪闪地向支队阵地反扑过来。

经过黄塘整训的这些支队干战,一个个沉着老成,待敌人刚一靠近阵地,便一齐开火。敌人在支队阵地面前,一个个抬不起头,被迫潮水般地退下。但进攻之敌刚退下山脚时,又被副团长提着手枪拦住退路,喝赶着残敌不许败退。敌人只好掉转头来,向支队阵地发起一次次的反扑。就在敌团副来回指挥敌军冲锋之际,支队三营副营长、神枪手刘正才瞄准了敌团副,一枪将其击毙,进攻之敌群龙无首,丢下了几十具尸体,滚滚绊绊地往后败退。这时,冲锋号响起,欧阳崇庭带领战士们,猛虎下山一般地发起反冲击,一举把敌人撵过沼泽地那边去了。

敌人又连续发起几次攻击,都被支队打得落花流水。屯上梁子坚如磐石,变成了敌人不可逾越的障碍。亲自督战的万耀煌见两千多兵力和几十门火炮,竟然把这股三四百人的****小部队奈何不得,不由长叹一声,立即调兵遣将,将附近的部队调集拢来,企图围困支队于金银山上。

激烈的战斗从上午打到天黑,支队一连打退了敌人的七次进攻,共歼敌八十多名,缴获了敌人的大批枪支弹药。夜九时,支队获得敌人又增调毕节保安四团、五团和海子街、燕子口及何官屯等几个区的团防共两千多人前来增援的情报后,认为再打下去,于支队不利,随即采用疑兵之计,在梁子上烧起了十几堆大火,然后迅速地撤离阵地,回到了黄塘根据地。这次战斗,支队共牺牲了干战三十多名。三营副营长、神枪手刘政正才同志的不幸阵亡,是支队一个很大的损失。

8真英雄虽死犹存

山云再次来到毕节地界打探陆光强和张一来的消息,可是踏遍了整个川滇黔边,得到的消息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都已经牺牲了,尸体还被挂在毕节的城门上,后来被一队天兵收了去。但山云明明知道那两具尸体是假的,关于他们被挂在城墙上的传说,也只是马仁生与王孝传的把戏。但找不到他俩,他一是对不住自己的良心,二也不好向孙云妮交代。最后,山云把目光锁定在杨家湾一带,因为根据多方收集的资料分析,范敬章独立团在大定金银山成功阻击了万耀煌的追兵后,就向杨家湾一带转移,谁知就在杨家湾,被万耀煌的大军重重包围。但不知打听了多少人,还是没有结果。山云本来想找席大明,但现在席大明的部队伤亡惨重,行踪漂浮,很不好找。三天后,终于探得了三支队驻扎在黄塘的消息。

山云以前和阮俊臣见过一面,彼此都认识,但孙云妮和她的“碧云十六骑”参加了红军,是很保密的,连阮俊臣和欧阳崇庭都不知道。山云来到黄塘后,通过联络暗号与接头暗语,找到了阮俊臣和欧阳崇庭。阮俊臣一见山云,便把他当成了毕节支部的地下党员,说:“山兄弟,还以为你跟红军主力走了呢。”山云说:“我还有任务,这次出来,主要是寻找独立团和两位营长的下落,可是一点有价值的消息也没有。”阮俊臣长叹了一声,说:“当天得知敌九十九师十四团要去杨家湾,我们便分了一部分兵力,由欧阳政委亲自指挥,去金银山伏击,结果却遇到了万耀煌,只可惜我们兵力不够,装备太差,没有抓住那老东西。欧阳政委他们出发后,我们又得到情报,说独立团和敌人正在杨家湾一带交火,于是我立即集合部队,只留下一个连,全部赶往杨家湾救援。可是,敌人是三个师的兵力,独立团只有七八百人,我们也才几百人,兵力悬殊太大。经过了一天一夜的激战,我们支队牺牲了两百多人,还是没能把独立团给接应出来。”山云说:“按你所说,他们全部壮烈牺牲了?”阮俊臣说:“即使有少量的战士突了出来,恐怕一时也无法找到,范团长因伤被捕后,第二天就在毕节大校场英勇就义,而陆光强与张一来二位营长,的确是在战场上牺牲了。”山云悲伤地摇着阮俊臣的肩,说:“你说的是真的吗?”阮俊臣悲痛地说:“是我亲眼所见,怎么不是真的?当时,我们赶到了战场,通过浴血奋战,总算撕开了敌人包围圈的一道口子。陆光强与张一来指挥着所剩不到两百人的队伍向我们靠拢,但敌人集中了上百门火炮,向着他们猛烈地轰击,两百来人最后剩下不到一百人,先是张一来倒下了,接着陆光强也倒在了炮火中,敌人的包围圈又要开始形成,情况危机,我只好指挥战士们突了出来。好在我对地形熟悉,否则不知还要牺牲多少弟兄。杨家湾一役,是我从军以来最惨烈的战斗。荡平杨家湾,万耀煌又指挥着他的三万大军,与国民党的后续部队会合,只留下一个团配合国民党的地方武装镇守毕节县城,又追击红军主力去了,我们才有了暂时休整的机会。”

听阮俊臣这么一说,山云也认为陆光强与张一来的确已经牺牲了,他的此行任务也就完成了,于是当天晚上,就匆匆地赶往镇雄,天亮时,回到了碧云山庄。

孙云妮已经在病床上躺了七天了,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患这么重的病。孙以方着急了,四处寻访名医,但医生们只要一把她的脉,就摇了摇头,转身就走。他们都知道,这位县长大人的千金,已然身怀有孕,加上精神上受到了严重的打击,虚火上升,便落成此病,说也不好,不说也不好,便都推说医术有限,另请高明,转身离去。陇玫春与张于兰、还有陇承尧的四夫人余双双等都前来探望。那刚刚辞去教师职务,接掌镇雄保安团的龙贤非,跑前跑后,显得比谁都焦急,但孙云妮依旧高烧不退,处于半昏迷之中。

陇玫春没有见到孙家的大管家山云,就知道这个“碧云十六骑”的第一高手肯定是打探消息去了,于是她便留下来陪陪孙云妮,只有身同此受的她才知道孙云妮得的是什么样的病,因为那份煎熬与苦痛,也同样在折磨着她。她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山云的身上了,希望他能带回来一份惊喜,那就是陆光强与张一来都还活着,哪怕是身负重伤,哪怕是缺腿少胳膊,只要活着就好。就在她暗暗祈祷的时候,山云回来了。但是此时的她却希望山云不要回来,永远都不要回来!她真的很怕,很怕接受预想中那个最坏的消息。但山云还是要回来的,此时他就默默地站在孙云妮的床边,那么关切地注视着她那张因悲伤过度与病痛折磨而憔悴不堪的脸!一直以来,那是张灿若春花的脸,可是如今,却那样的苍白,那样的消瘦,简直让人不堪目睹。山云默默地转过身,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流了下来,连忙走出了孙云妮的房间。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看到山云的这种情状,陇玫春已经知道了几分,一颗心迅速地往下沉,然后又唰地一下变冷。但她还是不死心,便吩咐芸香照顾好孙云妮,自己也跟了出来。山云知道陇玫春有话要问他,便慢慢地向一个僻静的地方走去。陇玫春慢慢地跟在山云的背后,山云头也不回,轻声地说:“你是想要知道他们的消息吗?”陇玫春说:“你就如实告诉我,什么样的结果我都接受。”山云说:“他们的确是牺牲了,在杨家湾。”陇玫春默默地站着,脸上的悲戚告诉我们,她的心有多痛,有多苦。可是,她没有流泪。好半天,才说:“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这个消息,就由我转告你家大小姐吧,也许,由我告诉她,会好一些。”山云说:“那就有劳陇小姐了。”陇玫春说:“关于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在镇雄也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不管将来如何,就请你代我们保密到底吧。或许这真是造化的捉弄,我们这两个镇雄地方党国军政首脑的千金,偏偏都不顾一切的去爱上了两个共产党的小头目,并不惜背叛自己的家庭和亲人、阶级和信仰,最终,却都是这样的结局。”山云说:“人,只要不是背叛自己,不是背叛自己的心,就永远没有背叛。”陇玫春说:“我不会背叛自己,也不会背叛自己的心,永远也不会。一来是在战场上牺牲的,他永远是英雄,永远是战士,如果真的要我去死,我也会选择死在战场上。”山云说:“陇小姐,希望你能够永远记住今天所说的一切,不要背叛自己,不要背叛自己的心。”说完,山云转身离去。

陇玫春尽量的抑制着悲痛,尽量的调整着脸上的表情,虽然走起路来是那样的漂浮,但也尽量的不要偏偏倒倒。回到孙云妮的房间,龙贤非请来了两个西医,通过进一步的诊断,给她注射了两针,又开了些药,然后说:“这不是什么大病,只要把烧退了,慢慢的调理一段时间,定会痊愈。”医生走了以后,孙云妮的高烧渐渐退了,人也变得清醒起来,只是十分虚弱。陇玫春和芸香慢慢的扶她坐了起来,芸香给她喂了半碗参汤。孙云妮轻声地问芸香:“山管家回来了吗?”芸香刚要说话,陇玫春连忙说:“芸香,快去看看,你们大管家回来了没有。哦,我要单独跟你家大小姐说会话,你们暂时不要来打搅。”芸香答应了一声,然后出门去了。

陇玫春轻轻地扶着孙云妮的肩,说:“好点了吗?”孙云妮虚弱地说:“好多了。只是还不知道光强他们怎么样。”陇玫春说:“云妮,不管他们怎么样,我们都要坚持住,勇敢地把路走下去。”孙云妮说:“你的情况没有我的复杂,你知道吗?我已经——”陇玫春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背,说:“我知道,你已经怀上了陆光强的孩子。但是,我与张一来的孩子已经半岁多了。我与你,是一样的处境。”孙云妮想不到事情会是这样,有些吃惊地说:“怪不得去年你出去了那么久。”陇玫春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为了那份情和爱,我们不惜背叛了许许多多,但山云说的好,人,只要不是背叛自己,不是背叛自己的心,就永远没有背叛。”孙云妮轻轻地念着:“只要不是背叛自己,不是背叛自己的心,就永远没有背叛。”然后抓住陇玫春的手,问:“山云回来了?”陇玫春静静地说:“回来了。”孙云妮静静地看着陇玫春,读懂了她眼里流露出的悲痛与春暖,然后又轻轻地念着:“只要不是背叛自己,不是背叛自己的心,就永远没有背叛……”

寒冬即将过尽,经历了爱恨离愁与生离死别、刀光剑影和炮火硝烟的孙云妮心想,只要世间还有真理,只要人间还有真情,一切的黑夜与严冬都会过去,人世间又会春暖花开。但失去爱人的痛苦始终在折磨着她坚强而又脆弱的心灵。正是:

兰房绣户恹恹病。

叹春醒,和闷甚时醒。

燕子空归,几曾传、玉关音信?

伤心处,独展团窠瑞锦。

熏笼消歇沉烟冷。

泪痕深,展转看花影。

谩拥余香,怎禁他、峭寒孤枕。

西窗晓,几声银瓶玉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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