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署完毕,部队立即按计划开拨。陶树清率领第三、第六两个大队,以熊朴部为先头营,一千多人的队伍以营为单位,营与营之间距离二里路左右,这样既可以保持随时联系,又可以相互照应,还不影响行军速度。可是,熊朴的先头营立功心切,远远地赶在大部队的前面。没有预料到的事发生了,此时已经进入盛夏,正是乌蒙山中气候最复杂的季节,部队刚从大兔场一出发,天就下起了瓢泼似的大雨。雷公火闪和大雨倾盆,严重影响了部队的行军。但勇敢的战士们并没有因此停留,而是勇往直前。终于,熊朴带领先头营的两百多人,历尽千辛万苦,克服重重困难,抵达了织金城外,冒着狂风暴雨展开了进攻。织金守军做梦也没想到游击队会来得这么快,听到枪声响起连忙组织防守。但游击队来势凶猛,很快就攻进了城里,可惜由于连日大雨,山洪暴发,河水猛涨,先头攻城部队与后续支援部队被河水切断,失去了联系。
保安团见攻进城的只是一支两百多人的小部队,并且装备很差,便增加了信心,大势反扑。熊朴见敌人占领着有利地形,装备精良,火力很猛,而自己的后续部队始终不见赶到,不由心急火燎。派去联络的人回来说:“营长,大河已经涨水,后续部队过不来。”熊朴见大雨依然下个不停,知道再坚持下去也没有用,只有白白牺牲战士们的生命,于是叹息一声,说:“天意啊,这是天意啊!”然后无奈地下命令:“弟兄们,撤!”部队陆续撤了出来,守城的敌军也不追赶,只是加强了防务。这次攻城,要是多有两个营,织金就被占领了。
保安团反扑得逞后,熊朴的先头营也迂回渡过了河水,与后续部队汇在了一起。经过反复的考虑,阮俊臣和陶树清决定率领部队先返回大兔场进行休整。坐阵贵阳的顾祝同先是听到消息说,阮俊臣和陶树清已经打进了织金城里,就立马暴跳如累,将手下兵将大骂一通,随后又传来消息,说由于连日暴雨,游击队后续部队接应不上,守城的保安团已经击退了先期攻进城里的游击队。顾祝同平息了心里的怒火,说:“致电毕节行署,要他们随时报告那帮土匪的行踪!”不久又有消息传来,说阮俊臣和陶树清已经转回了大兔场。顾祝同闻讯后得意地哈哈大笑,说:“陶树清呀陶树清,这次看你还往哪里逃!”于是下命令道:“各部队火速冒雨合围大兔场,不得有误,违令者,就地枪决!”命令下达后,国民党的数万大军立即从贵阳、毕节、赫章、水城四面合围过来,逐渐形成了包围圈,游击队处于危难之中。
侦察人员得到了敌人已经大兵压境、铁壁合围的消息,立即报告了阮俊臣,阮俊臣考虑到黄塘根据地和身边部队的安危,立即召集陶树清、彭云辉等纵队领导开会商议。阮俊臣说:“我们满打满算也才四千人的队伍,而且装备很差,没有重武器,部队又缺乏训练,现在敌人又组织了十倍于我们的兵力从四面合围而来,我们的处境已经十分危险,搞不好就会全军覆灭,我想,目前摆在我们面前的道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放弃再打织金的计划和开避新区的考虑,率领部队选择东北方向敌人兵力较弱的地域突围,跨过鸡场、进入瓢儿井,跳出敌人的包围圈,向黄塘根据地靠拢。”陶树清、彭云辉等纵队领导纷纷赞同这个意见,于是连夜组织部队,进行突围。这时连续下了十多天的大雨终于停了下来,但猛涨的河水依然没有消退,到处桥毁路断,出入大兔场的每条道路都已经被敌人严密封锁。为了不暴露目标,部队只好选择了深山老箐和悬崖峭壁的偏僻小路,经过几天的长途跋涉,与敌人左转右旋,终于跳出了敌人的封锁线。但是经过连日奔波和夜夜行军,部队已被拖得疲痨不堪,于是阮俊臣带着部队隐蔽地转移到毕节海子街滥泥田一带休整,让战士们得以恢复一**力。
敌人在大兔场包围扑空后,四处进行侦察贵州游击纵队的行动,但由于游击队群众关系很好,行动秘密,老百姓们都不愿意透露游击队的行踪,敌人一时模不着头脑,不知游击队的去向。顾祝同得知在纳雍被层层包围的阮俊臣和陶树清部居然人间蒸发,神秘消失,于是气急败坏,命令手下部队说:“给我进行地毯式的排查和拉网式的搜索,我不相信这帮小土匪居然也有****和贺龙的本领。”可是搜了几天,还是没有游击队的踪影。顾祝同毫无办法,只好在游击队以往进出的地方设置部队,防止游击暗地开进黄塘。
就在游击队和敌人捉迷藏的这段时间里,庚庆长几次根据游击队留下的暗记,找到游击队,传送着重要情报,致使敌人无法知道游击队的行踪,游击队却完全掌握敌人的行动计划,好几次避免了和敌人遭遇。但顾祝同是个老奸巨滑的家伙,思前想后,越来越发觉事情有些不太对劲,总觉得问题就出在内部,于是指令他的情报人员迅速地收集各方面的情报进行分析。分析结果显示,问题有可能就出现在毕节方面,与毕节驻军刘大炮和保安四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顾祝同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亲自向暂编五旅旅长柳际明和毕节行署专员何朝忠发去密电,说在毕节的驻军刘团和保安四团中有可能存在共产党的情报人员,要求他们迅速查办。柳际明接到密电后没有什么大惊小怪,他早就明白敌中有我,我中有敌的原理,对身边的人说:“顾长官也真是,一个营都兵变反水了,才知道自己的部队里有共产党!”有心想懒得管,但又怕老顾怪罪下来,于是便派了个姓姚的中校副官,来到刘大炮的部队。这姚副官以前也当过团长,很是得到柳际明的信任,最会狐假虎威,大摇大摆地来到刘大炮的团部,开门见山地说:“刘团长,你的部队里有共产党,你三天之内必须把人交出来。”这刘大炮原本就看他不顺眼,现在一听就火,大吼道:“你家妈p小私儿,老子看你这个狗日的才是共产党,来人,给我拿下!”随即就有几个如狼似虎的卫兵冲了进来,姚副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缴了枪,捆了起来。姚副官怒骂道:“刘大炮狗日的,你不要瞎来!”刘大炮竖着眼睛说:“你狗日的才瞎来,动不动就说我的部下是共产党,你家妈p是找死。拉出去,就地枪决,有什么事老子承担!”姚副官见这刘大炮果真是一门大炮,一点就着,眼看小命不保,软了下来,说:“大哥,刘大哥,请你大人大量,说你手下有共产党的不是我,我只是奉命行事。”刘大炮依然竖着眼睛说:“说,不是你故意诬陷的那是说的?”姚副官说:“是我们柳旅长说的。”刘大炮嘿嘿笑道:“好,看在你说实话的份上,老子就放你一马。回去告诉你们柳旅长,我们车走车路,马走马路,井水不犯河水,要是再敢污蔑老子,小心老子的枪子不认人。”说完便示意将手下将他放了。姚副官一被松绑,知道刘大炮真不是好惹的,手枪也不要,连忙灰溜溜地走了。刘大炮向那几个士兵示意了一下,那几个士兵便悄悄地跟在姚副官的后面,待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砰砰”两枪将其击毙,然后拉到附近一个百丈深的吊洞边,扔了进去,然后处理了地上的血迹,转回团部,向刘大炮报告说:“报告团座,已经处理了。”刘大炮笑道:“干得好,弟兄们,任何人只要污蔑我们团,这就是他必然的下场。”那几个士兵也得意地笑了。
再说何朝忠接到顾祝同的电话后,大吃一惊,直感到脊梁骨凉飕飕的,急忙找来王孝传,说:“王团长,顾长官发来密报,说你的保四团里有共产党的奸细。”王孝传也大吃一惊,说:“不会吧,我亲自带出来的部队我还不了解?”何朝忠说:“想来顾长官不会无中生有,更不会捕风捉影,为了你我的安全和前程,我们还是要认真对待,好好的调查调查。”王孝传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觉得庚庆长这个人经常到处转,会不会有可能就是共产党的奸细?于是说:“我也觉得有些事情不对劲,为什么那帮土匪好象总是事先知道我们的行动部署,老是抢在我们部队到达之前溜之大吉?”何朝忠说:“哼,我也觉得,你要迅速查清楚,尽快解决,不然这些人得到风声,就不好了。”王孝传领命而去,展开了秘密的调查。
4彭云辉壮烈牺牲
庚庆长送完情报后,展转来到了海子街上,正匆匆地走着,突然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在身后叫道:“庚大哥!”庚庆长回头一看,原来是这街上一个姓花的小地主的女儿,名叫花小姑。这花小姑十八九岁年纪,长得细皮女敕肉,是这海子街上的一枝花,远近闻名的小美女,加上花家在当地小有田产,虽算不上是名门大户,但也是富裕之家,所以当地名流、名门望族前来求亲的也有很多。无奈这花小姑自从见到保安四团中队长李长明后,就一见钟情,非他莫嫁。在保安四团中,中队长的职务相当于连长,在当时地位比一个乡长还要高,花小姑的父亲见李长明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中队长,心里也有几分欢喜,便把那些前来求亲的公子少爷拒之门外,然后放出口风,专等李家前来提亲。可李长明一直没有动静,这花小姑等不及了,便几次探访保安四团,找李长明倾诉爱慕之情。如此几次,庚庆长和花小姑也相互认识了。见这姑娘清纯善良,美丽大方,而且对他所崇敬的顶头上司一往情深,庚庆长和中队的弟兄们对她都很敬重。
这花家与保安四团团长王孝传是姑表亲戚。这天,王孝传来海子街秘密查探保安四团内部共产党的事,还乘便到花家做客。王孝传和花小姑的父亲花家伦到楼上吹大烟去了,他的几个卫兵见招呼他们的花小姑颇有姿色,心里不由有些痒痒,于是便跟她说起笑来。花小姑平时虽然温柔大方,但一见这几个不三不四、吊儿郎当的兵油子,就感到恶心,连忙跑回自己的闺房,不予理睬。花小姑的闺房与招呼这几个兵油子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中间是一层薄薄的木板。精通文墨的花小姑坐在一张书桌前,想努力忘记刚才的不快,于是调好笔墨,在一张宣纸上写下李义山的一句诗:“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写完后,看看自己还算过得去的书法,又想想李长明的模样,便禁不住失声笑了起来。听到隔壁传来花小姑清脆的笑声,那几个兵油子更是心里痒痒,其中一个用手枪管子敲了敲板壁,说:“你笑,要是我们找到跟你相好的那个李长明和他手下那个姓庚的小队长通共的证据,看你还笑不笑!”那兵油子刚说完,另一个兵油子对他说:“王幺狗,你小私儿不要胡说,要是团长知道了不要你的命!”刚才说话那个兵油子知道失言,吓得不敢出声,另一个兵油子说:“这里是王团长的亲表哥家,你几爷崽说话做事要规矩点!”
花小姑一听他们说正在找李长明和庚庆长的通共证据,心里吓了一跳,一股冷汗直往上冒,好半天才恢复了过来。为了招待王孝传他们,花家又是杀鸡,又是宰鸭,看来保安团的这些人一时半刻走不了,花小姑想起刚才那个兵油子的话,心里鬼抓一样地难受,想了想,连忙收拾了一下,装着要去街上买东西,从后门溜了出来。结果一出来,就看到了步履匆匆的庚庆长。
庚庆长停住脚步,说:“哎哟,是花小姐呀。”花小姑四下看了看,见没人盯梢,说:“庚大哥,你跟我来,我有话要跟你说。”说完便转身就走。庚庆长见一贯开朗大方的花小姑举动有些异常,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同寻常,于是便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一边快步地跟了过去。二人转了几个弯,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停下,花小姑才说:“我正要想办法去通知你们,保安四团王团长怀疑你们中队长和你通共,现在正在调查,那是要杀头的呀,要是长明真的出了事,我怎么办?”庚庆长警惕地看着四周,说:“你是怎么知道的?”花小姑说:“王团长他们还在我家,刚才他的一个卫兵说的。”庚庆长沉吟了一下,说:“知道了,我们不会有事的。谢谢你。”花小姑说:“我要赶快回去,不然他们会怀疑的。”然后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包袱,说:“我本来是要请人给长明送去的,里边有给你们的信,还有我刚才写的一幅字。现在遇到了你,真是皇天开眼,信就不用拿去了,你就帮我把这幅字给他吧。”说着,花小姑把小包袱打开,拿出那幅字,交给了庚庆长,说:“你告诉他,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如果他真是共产党,我就是共产党的人。”庚庆长见他对李长明如此情深意长,不由有些感动,对她又生出了几分敬佩。
已经出来了两三天的庚庆长不敢就这样回到毕节城里,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很快地化了装,然后才匆匆地赶回毕节,找到李长明,交了花小姑为他写的条幅,对他说了她说的那些话。李长明沉默着,展开了她写的字,轻轻地吟道:“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然后笑着对庚庆长说:“如果何朝忠也发回毛羊疯,学陇老鸭封什么‘毕节四大美女’,花小姑说不定也会榜上有名的。”庚庆长凑过来看了看,睁大眼睛吃惊地说:“哇,那么好的书法,疏密有致,铁画银钩,要不是亲眼看到,还真不敢相信她有如此才华。这诗应该是李商隐的《无题》,她故意不写全,并恰好把自己的名字嵌了进去,真是用心别具,你可不要辜负此等才女,人家可是说了,生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如果你是共产党,她就是共产党的人。”李长明说:“庆长,现在我们的行动已经被怀疑了,你必须立即离开保四团。”庚庆长说:“不,要走我们一起走。”李长明说:“我不能走,我走了毕节城里的工作就断线了。再说我们所有的线索都在你的身上,你走了,敌人也就找不到线索了。以前上级交代过,说在云南镇雄有一支秘密行动红军小部队,不到万一不要去接头,接头暗语是‘十六勇士,铁血乌蒙’,你就去找他们吧,以后没有重大事情不要来与我接头。”庚庆长点了点头,表示已经记住了。李长明又说:“带两支好点的手枪,多带些子弹,把以前你那里留下的钱全部带走,以备不时之需。那支小部队行动非常隐秘,你也不要太急于找到。”要离开了,庚庆长还真有些依恋,说:“阮俊臣的游击队已经成功跳出了敌人的包围圈,此时估计已经向黄塘靠拢了,你多多保重,好生对待人家花小姐,后会有期。”庚庆长说着,声音居然有些哽咽,然后转身离去。李长明默默地坐着,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没有起身为他送行。
此时已经是1936年6月中旬,贵州游击纵队一、二、三、六大队在阮俊臣和陶树清等领导的果断指挥并在地下党的情报支持下,胜利跳出了敌人的重重包围,在滥泥田休息调整后,秘密地向黄塘开进,与根据地欧阳崇庭率领的四、五大队汇合,准备集结全部力量,寻找川滇黔边游击纵队,开创新的战斗局面,完成红二、六军团交给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