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经过大家反复讨论决定:由叶绍奎带领四、五十人去应付陇承尧的招抚,先避过敌人围剿的这阵风,伺机进行暗中活动,争取把陇家的一部分枪支拖出来;主要队伍由廖忠堂带领,在镇雄洪岩一带隐蔽起来,分组分队在附近的农村中暗地活动,扩大游击队伍;同时由黄仇去毕节探听阮俊臣的消息,同时还约定,一年后的今天攻打镇雄。
这次会议结束后,四大队立即分三路行动,各自执行任务。
叶绍奎带着四十多名战士,一夜之间开到了镇雄城外。城头上的士兵看见来了一支齐齐整整的队伍,还打着“陇家军”的旗号,便关了城门,严阵以待。叶绍奎在城下高喊:“城上的弟兄听着,我是奉陇司令的招抚前来投靠‘陇家军’的,请开城门,我们要见陇司令。”此时陇承尧的警卫连长正好前来巡哨,看见如此阵势,便站在城头上问:“陇司令的招抚有没有凭据?”叶绍奎说:“我有陇司令的三封书信在此,不信你可以下来查验。”那警卫连长随即带了两个人,走下城来。叶绍奎走上前去,陪着笑毕恭毕敬地说:“长官,您看,这是陇司令的信。”说着,便把陇承尧的招抚信递了过去。”那连长一看抬头写的竟然是‘叶兄绍奎’几个字,不禁吓了一跳,全身陡地冒出了虚汗,但查验了半天,也找不出什么破绽,果然是陇承尧的亲笔信。
叶绍奎问:“长官,这信应该不是假的吧?”那警卫连长连忙说:“不假不假,是真的。”叶绍奎说:“既然陇司令是真心招抚我们,就让弟兄们进去吧,不要让大家心里不舒服。”那警卫连长大喊一声:“开门!”城门大开后,叶绍奎带领游击队的战士们,列队进了城,在那警卫连长的帮助下,把部队暂时安排住了下来。叶绍奎对那警卫连长说:“今天就有劳长官了,以后必当厚报。”那警卫连长说:“叶兄客气了,既然已经是一家人了,以后请多多帮助。”叶绍奎说:“这个自然,这个自然,我要见陇司令去了。”
叶绍奎带着警卫员晋善全和两名战士,扛着两挺狗儿机关枪,在那警卫连长的指引下,到“剿匪司令部”来见陇承尧。陇承尧正睡在床上吹大烟,卫兵见是连长带来的,也不盘查,叶绍奎带着警卫员晋善全就直接走了进去,站在陇承尧的面前,叫了声:“陇司令。”陇承尧头也不抬地说:“要抽也坐下抽一顿,别他妈的烦人,老子历来的规矩你忘记了?抽烟不理正事。”叶绍奎继续说:“叶绍奎奉命前来报到!”陇承尧这才大吃一惊,跳了起来,烟枪也掉在了地上,但随即又恢复了冷静,打量着叶绍奎说:“你就是叶绍奎?”叶绍奎连忙呈上陇承尧的招抚信,说:“您看,陇司令,这是您老人家的亲笔信。”陇承尧接过信,放在面前的茶几上,问:“带来多少人马?”叶绍奎说:“不多了,就四十多个弟兄,大家都不愿意在外面跑了,都想找一个安定的地方住下来算了,今后就听从司令您老人家的调遣和指挥。哦,还有,我还给您人家送来了两件见面礼哩。”说着,他们起身来到客厅,叶绍奎探出头去招呼了一声,那两名战士便把那两挺狗儿机关枪抬了进来。叶绍奎说:“司令,兄弟就这些家底了。”
陇承尧说:“坐下吧,看样子你小子也是真心的来投本司令,本司令也就不记前嫌,量才录用。听说你在那边是一个大队长,这大队长嘛,是一个不太明确的编制,可以说是团,也可以说是营,按我信中所承诺的,应该封你一个连长,但我想,还是让你去做大湾区的剿匪大队长吧。”接着陇承尧立马吩咐摆酒设宴,为叶绍奎接风洗尘。饭后,陇承尧安排叶绍奎和晋善全在城头小十字街的张家大院住下,部队安排去大湾宿营。
自张于夫被害,张于兰带着部队反水后,张家老小就去了昆明隐居,张家大院便空了下来,被陇承尧接收了去。来到住处,晋善全说:“队长,陇老鸭老奸巨滑,把我们与队伍分开住,会不会有阴谋?”叶绍奎也发觉有些不对劲,但想想队伍中还有黄于龙、李岐山、周绍先等游击队干将,于是说:“放心吧,有黄于龙、李岐山、周绍先他们在,应该可以应付不测。”
叶绍奎刚走,陇承尧就连忙叫来那位警卫连长,骂道:“车奇伍,你这狗日的怎么这样糊涂?轻易就把这个老惯匪给带来了,你不怕他要了老子的命?”车奇伍连忙惶惶地说:“司令,他不是有您的招抚信吗?”陇承尧说:“你懂个屁,老子是放的烟幕弹,谁真的要招抚他了?去去去,帮我把盘兴周和钟继武叫来!”
几天后,陇承尧召集了一个小会,独立营八大连长中的三位连长车奇伍、盘兴周和钟继武来参加了会议。陇承尧说:“现在独立营的力量又加强了,我想以你们三个连重新设立一个直属大队,我正想从你们中选拔一人。”盘兴周问:“担任队长?”陇承尧面无表情地说:“不,副队长。”这三个连长显然有些失望,陇承尧依旧面无表情地说:“队长的位置早就有人候着了,只是他现在不方便,我想从你们三人中提拔一个副队长出来主持工作。不要认为是个副的心里就不高兴,在滇东北的军队中,我的直属大队是应该装备最好的部队了,待遇也是最好的,副队长的薪水比其它部队的营长还高。你们到底想不想干,不想干老子另请高明。”众人心里明白,原来这队长的空缺是留给王百川的,只要还有王百川在,就没有他们的希望。不过,与其去当个保安团长,还不如当这个直属大队的副队长,于是都说:“干!”陇承尧说:“叶绍奎这个狗日的突然带着三四十人,扛着两挺狗儿机关枪前来投降,这四十多个人,都是些久经沙场的精怪,如果处理不好,我们就要倒霉,害得老子坐卧不安,因此把你们叫来商量商量,怎么办最好。”
盘兴周做着杀的手势说:“那还用说?先把姓叶的监禁起来,不让他与部队见面,然后干掉!”钟继武补充说:“以我们直属大队解决这些游击队,绰绰有余。”陇承尧说:“好,我宣布,盘兴周为直属大队副队长,主持全队工作,一连连长由吕晓福升任,,你们要尽快办完这件事,我另有重赏。”
三人散去后,直属大队的三连长钟继武心里很不是滋味,想:“冲锋上阵就叫老子,升官发财就看不到老子,老子这次偏偏要让盘兴周这狗日的做不成事。”于是找到一个当勤务兵小头目的堂弟钟继兵说:“司令下令要杀叶绍奎,这些土匪常年在外打家劫舍,肯定有不少金银财宝,你何不先去弄两个花花?”这钟继兵恰好负责看押叶绍奎,最是个贪财爱宝的家伙,听堂哥这么一说,便来了精神,连忙跑去向叶绍奎进行敲诈。
叶绍奎和晋善全被下了武装,明显地监禁后,一连几天都在悔恨中度日。见钟继兵前来索要钱财,叶绍奎已经发现事情紧急,知道陇承尧要下毒手了,一边后悔自己太轻率地打进陇营,一边焦急地设法联系廖忠堂,便将计就计地对钟继兵说:“我是有很多钱财,但都藏在洪岩,现在已经身不由己了,要那些钱也没用。”钟继兵说:“你死都要死球了,不如慷慨一点,分点给兄弟花花,也免得受那些皮肉之苦。”叶绍奎说:“如果你想要的话,在陇司令下手之前,多弄点好的东西来吃,我就写封信,你拿着到洪岩去取吧。”说完,便要来纸笔,写起信来。钟继兵为了钱财,还真去为他买来了许多好吃的东西。廖忠堂收到信,立马就知道已经坏事了,立即集合队伍,秘密地向县城开进,准备营救叶绍奎。
钟继兵还没送信回来,晋善全发现独立营有一个连向大湾方向进发,听说是去剿匪,怕驻大湾的队伍吃亏,急忙向叶绍奎报告。叶绍奎听后,说声“不好”,便立即去找陇承尧。陇承尧不慌不忙地说:“别慌张,弟兄们是奉我的命令去剿匪,你放心吧。”叶绍奎没有办法,只好回到张家大院等待消息,并作好准备,防止敌人的暗害。
陇承尧的一连到了大湾后,新任连长吕晓福知道游击队的这几十号人,要硬打起来是不好对付的,于是就以自己的名义出钱办招待,说要到黄塘去“剿匪”,叫人去请黄于龙、李岐山、周绍先等几个“中队长”来会一下。黄于龙他们接到邀请后,觉得不去不好,于是只好赴宴。席间,吕晓福一声令下,伏兵齐出,除黄于龙拼死逃出虎口外,其他几个游击队干部全部遇害。与此同时,吕晓福的部队利用优势的兵力和火力,向毫无准备的游击队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当廖忠堂率队赶到的时候,在大湾的几十个游击队员已经全部遇难。
4胡文昌计救英雄
解决了叶绍奎带来乍降的队伍后,陇承尧一时间倍感轻松,犒赏三军,并决定第二天要将叶绍奎在镇雄城外公开枪毙。
碧云山庄,自孙云妮难产去世,龙贤非与庚庆长带领补充三团开赴抗日前线后,就由孙云香和胡文昌全面主持。孙云香管理钱粮收支和社会来往等一应山庄事务,胡文昌负责训练山庄里留下和新招的武装人员,担任保卫山庄的任务,并经常带领他们出去活动,名为巡逻“剿匪”,实际上是惩恶除霸,暗中寻访红军游击队并侍机接应他们,所以在乌蒙山中,“碧云十六骑”依然所向披靡,让那些土匪强盗闻风丧胆;那支神出鬼没,来去如风的小部队依然经常神兵天降,今天打了这家团防,明天又袭击了那支国民党的驻军,直搞得乌蒙山里的国民党地方当局和驻军首领惶惶不安,但又毫无办法,一次次向上面报告,上面也一次次派人来查,但都毫无下落。
胡文昌带着他的支小部队,与陇进才带领的原陇家庄庄丁队伍,也曾经暗中策应过叶绍奎和殷骡子的游击队好几次,现在见叶绍奎居然前来投靠了陇承尧,气得他在心里直骂叶绍奎是个大混蛋、大叛徒。直到叶绍奎带来的部队全部在大湾子被陇承尧杀害后,他才明白叶绍奎并非是真投降,也很后悔自己早点没有设法去救援他们,现在能够做的,就是如何营救叶绍奎逃离虎口。当天晚上,胡文昌找来几个骨干,在那间挂着乌蒙山红军游击分队队旗的密室里开会。胡文昌说:“叶绍奎带到独立营的部队在大湾全被陇老鸭杀害了,明天中午,陇老鸭又要将他在城外枪毙,要救他,也只有今晚的机会了。”一个战士说:“我们已经发现一支几十人的小部队出现在镇雄附近,根据侦察,是叶绍奎的旧部,我们要给他们暗示,让他们配合行动。”胡文昌说:“好,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去办。”又一个战士说:“还有,我觉得要顺利救出叶队长,还需要一个人帮忙。”胡文昌说:“你是说陇老鸭的四夫人余双双?”那战士说:“对,就是她。”胡文昌感慨地说:“唉,要是陇小姐在,就好办多了。”那战士又说:“可惜陇小姐已经失踪一年多了,没人知道她的下落。”胡文昌说:“要请余双双,除非二小姐出面。”想了几分钟,又说:“我已经有办法了,大家分头准备吧,午夜零时行动。”
散会后,胡文昌轻轻地来到孙云香的房外,敲响了房门。孙云香知道是他,便说了声:“进来吧。”胡文昌推门进去,只见孙云妮已经一岁多了的儿子孙相云正在床上甜甜地熟睡,孙云香正在写字,但见她笔墨饱满,铁画银钩,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了,哪里还是当初那个小丫头的模样?胡文昌见她字写得漂亮,于是赞叹道:“哎呀,你的字简直跟大小姐有一拼了。”孙云香白了他一眼,说:“你还认得字啊?我看你不认得人呢!小声点,孩子好不容易才睡了。”胡文昌呐呐地说:“我怎么不认得了,你是我们的二小姐,碧云山庄的当家人啊。女乃妈呢?”孙云香说:“去我孙妈妈那里了。”孙云香叫孙夫人“孙妈妈”。胡文昌说:“怎么了?看你的样子心事重重的。”孙云香叹了口气,说:“我自小无爹无娘,是孙县长和孙夫人收留了我,虽然是个丫头,但他们的为人你是知道的,一直都把我当亲生的女儿看待,我在心里也一直把他们当成再生父母,与大小姐更是情同姐妹,还教我识字练武,后来,大小姐认我做了妹妹,把这份家业交给我打理。那天我孙妈妈的意思你应给知道,要我续嫁龙贤非,我没答应。你应该知道,姐姐与龙贤非,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胡文昌故意说:“你怎么不答应啊,麻索断了草索接是我们乌蒙山里历来的规矩呀。再说龙团长文武双全,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大小姐嫁得,二小姐就嫁不得?管他真夫妻还是假夫妻,别人知道个屁!”孙云香放下笔,圆睁着杏眼说:“你这个没心肝的,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赶出了碧云山庄!”胡文昌说连忙摆摆手说:“不敢了不敢了,其实我也不希望你嫁别人。”随即知道自己说错了嘴,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孙云香轻轻地笑了一声,说:“一口胡说八道。你这人,除了会杀人放火,就是傻瓜一个。”胡文昌说:“我说错了嘛,要不,你赶我出去。”孙云香这才一本正经地说:“我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说,什么事?”
胡文昌说:“那我就直说了。我有一个师兄,被陇老鸭当游击队抓了起来,明天要在城外枪毙,所以我想请你以孙二小姐的身份,找陇四夫人求求情,把他放了。”孙云香说:“你说的是不是叶绍奎?”胡文昌说:“是,是。”孙云香面有难色地说:“恐怕办不到,叶绍奎是共产党。”胡文昌说:“难道你真的不帮忙?”孙云香说:“即使我帮忙了也不一定管用。但既然是你来求,我就只好去跑一趟了,不然又要说我不仁不义。去去去,帮我去我孙妈妈那里把女乃妈叫来。”胡文昌转身刚要离去,孙云香说:“慢!”胡文昌转过身来,问:“还有事情要交代吗?”孙云香嫣然一笑,指着桌上的那幅字说:“写给你的,拿走吧。”胡文昌看着她如花的笑靥和脉脉的眼神,心里一阵莫名地悸动,然后拿着那张宣纸,说了声“谢谢”,转身离去。他想不通,这个美艳如花的二小姐,为什么一下对他冷如冰霜,一下又对他脉脉含情,让他的心一直在两种不同的感受中煎熬。
来到院子里,胡文昌展开那张宣纸,只见上面写道:
去年花里逢君别,今年花开又一年。
世事茫茫难自料,春愁黯黯独成眠。
身多疾病思田里,邑有流亡愧俸钱。
闻道欲来相问讯,西楼望月几回圆?
原来这是唐朝韦应时的诗,诗意朦胧,不得甚解,但看样子,这姑娘对他是意思的。其实他对她也何尝不是一样,就连他们的身世、处境几乎都相差无几。“世事茫茫难自料,春愁黯黯独成眠”,还有“西楼望月几回圆”,是啊,如果不是担负了带领“碧云十六骑”的重任,他早就应该成家立业了。好几次,他都想去向孙夫人把孙云香讨过来做老婆算了,每一次看见这个有着大小姐风范的二小姐,他的心里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涌动。但是他同时又想,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自己本身就在血与火中生活,时刻面对的都是炮火硝烟和刀光剑影,生命本来就悬于一线之间,娶了人家,那不是害人家么?于是一次次地压抑着自己,打消了念头。可是,此时看到她为自己写的这幅字,这种念头又在心里翻涌不息。胡文昌呆呆地看着远山斜阳,长叹一声,叠好字画,然后朝孙夫人的住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