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玫春带着两名随从,快马加鞭地在路上走了十多天,终于展转来到了中缅边界,找到了庚庆长和他的部队。陇玫春不但是滇东北出了名的美女,而且为人处事与她父亲陇承尧恰恰相反,很是得到猛虎团士兵们的敬重,庚庆长外出办事或开会,全团都听从她的调遣和指挥。这支部队虽然是孙云妮父女创立和培养起来的,但也曾为“陇家军”的序列,所以士兵们仍然称她为“小姐”,后经她几次纠正,便改称为“嫂子”,全团都不再称庚庆长为团座,而是叫“虎大哥”。在庚庆长和陇玫春的指挥下,猛虎团与日军一次次展开了浴血奋战,一次次地使日军切断中国抗日供给线的美梦破产。
1940年冬的一天,日军集中了一百多架飞机,从越南境内起飞,以突然之势来到“猛虎团”的防区,一开始就狂轰滥炸。当时庚庆长正在指挥部队和民工抢修被日本特务和当地汉奸破坏的公路,空袭警报刚刚拉响,敌机便轰鸣着黑压压地飞来,暴雨般的炸弹直倾而下,一时间天翻地覆、地动山摇、弹片纷飞、硝烟弥漫。庚庆长果断地指挥战士们英勇还击,掩护抗日群众转移。
陇玫春正在营房里带领着二十多位当地年轻妇女为士兵们缝补衣服,突然听到空袭警报的尖叫,心里大吃一惊,知道屡犯屡败的敌人已向猛虎团的防区展开了疯狂的报复,接着就听到飞机的轰鸣。陇玫春刚刚指挥妇女们隐蔽好,炸弹爆炸声便此起彼伏,并越来越猛,仿佛天塌地陷,到处一片火海。陇玫春安顿好那帮妇女后,又冲进了敌人的炮火中,一路大声地指挥逃散的群众隐蔽,向庚庆长冲去。耿庆长已经发现了陇玫春,大声地叫道:“玫春!赶快卧下,卧下……”可是他的话音未落,一颗炸弹就在身旁爆炸了。陇玫春大叫一声,跌倒在地。最后撤退的一个连看见团长已经倒下,便都纷纷跳出战壕和弹坑,高喊着“虎大哥”,冒着敌人的疯狂轰炸,不顾一切地向血肉模糊的庚庆长奔去。当陇玫春冲到庚庆长的身边时,这位威名远播,让日军闻风丧胆的庚老虎、乌蒙山人民的优秀子弟已经壮烈殉国了。陇玫春大吼着,抢过一挺机枪,大声叫道:“‘猛虎团’的弟兄们、乌蒙山的铁血男儿们,为国捐躯的时刻到了,要为‘虎大哥’报仇的,跟我上!”那一个连剩下的五十多名战士,端着各种武器,呐喊着跟着她冲到了一座小山的山头,架起机枪,举着步枪,向着敌人的飞机不停地射击,愤怒的枪弹带着国恨家仇,纷纷射向敌机。突然间,奇迹居然发生了,肆无忌惮的敌机一架架先后中弹受创,并且有五六架当场燃烧坠毁,于是纷纷逃离。敌机逃遁后,敌人更加疯狂了,又组织了两个旅团的地面部队进行猛烈的攻击,陇玫春指挥战士们顽强地抵抗着,子弹打光了,又轮起了大刀、端着刺刀冲了上去。当临近的中国军队赶来增援的时候,整座小山包几乎都被敌人的炮火削平了,陇玫春和那个连的士兵们也全部壮烈牺牲,战场上,敌人的六架飞机残骸还在冒烟,在他们的身边,在阵地的前面,躺着几百具日军的尸体。
陇玫春、庚庆长和两百多名猛虎团的战士壮烈殉国的消息传到镇雄,人们纷纷传扬着他们步枪打飞机、一人杀十人的英雄壮举,都为有这样的英雄儿女而感到自豪。陇虎臣接到孙女和孙女婿双双壮烈殉国的消息后,一下子衰老了许多,整天郁郁寡欢,不久就去世了。直到死,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是庚庆长的师父、宋末元初兴起的西南少数民族地区五毒教的最后一任教主,他以不同的面目和不同的身份收了十几个徒弟,并给他们传授了各不相同的功夫,他以马戏班班主的身份收的五个徒弟中,最得意也最小的一个却英年早逝,这个性格怪诞、亦正亦邪的老头,在双重打击下,即使武功高绝,也禁不住去了黄泉。
龙云和卢汉这两位乌蒙豪杰,双双联袂前往中缅边界,亲自祭奠和追悼庚庆长、陇玫春和猛虎团阵亡的英烈们。此时猛虎团已经遭到了重创,只剩下六百多人了。龙云一边为他们补充兵员和装备,一边任命“碧云十六骑”的队长胡文昌为新团长,并命令他带领“碧云十六骑”火速到任,然后全团开到后方休整,再接受新的任务。
碧云山庄接到龙云的任命通知后,胡文昌当即召集了孙夫人、孙云香和“碧云十六骑”的骑手们开会研究。胡文昌先是读了龙云的任命书,然后再正式向岳母孙夫人和妻子孙云香说:“妈,云香,自爸和姐去了后,庚大哥、陇小姐和我们猛虎团的几百个弟兄都已经为国捐躯了,他们都是我们碧云山庄的骄傲,没有辜负爸和姐的希望。”孙夫人和孙云香都露出了欣慰的眼神,为死去的英雄们,也为已经被任命为猛虎团新团长的他和同样威名远扬的“碧云十六骑”。胡文昌接着又说:“也许我不说,你们永远都想不到,我们‘碧云十六骑’却是共产党的部队,是‘乌蒙山红军游击分队’!”孙夫人不由大吃一惊,怔怔地看着胡云昌,又看看“碧云十六骑”的骑手们,惊诧得说不出话来。胡文昌从怀里掏出那面鲜红的乌蒙山红军游击分队的队旗展开,说:“姐姐很早就是共产党的地下党员了,是她带着我和弟兄们集体加入红军、秘密执行任务,早在1936年的春节期间,他就和红军独立团的营长陆光强在红军军营里举行了婚礼,相云其实就是他们的儿子。后来听说陆营长牺牲了,为了孩子,也为了便于乌蒙山红军游击分队的隐蔽,她只好委屈自己,答应嫁给了龙贤非,可惜那是一个日本的高级特务,不过她与龙贤非只是名誉上的夫妻。”孙夫人长长地吁了口气,惊恐地说:“天哪,怎么会是这样,原来我的家里住满了共产党!”孙云香却平静地望着自己的丈夫。胡文昌继续往下说:“山云管家、庚庆长、还有后来来过山庄的二喜等,都是我们的同志,都是地下党员。他们说的‘十六勇士,铁血乌蒙’就是我们的接头暗语。”说到这里,孙云香却平静地说:“其实你说的这些,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当县长的爸爸和我,我们早就知道了你们的秘密。我相信姐姐,他认为共产党好,才参加共产党,参加红军;现在,我相信自己的丈夫,既然你认为共产党好,就好好的做共产党,我永远支持你。”孙夫人也回过了神来,说:“我也一样,我支持你们,我支持我的孩子们,你们认为是好的,就是好的。”胡文昌感激地看着她们母女,说:“好,那我就带着‘碧云十六骑’走了,如果我们不去,猛虎团说不定就会散架,爸爸和姐姐的心血就白费了。再说龙主席是个大好人,是可以信任的。”
胡文昌郑重地把那面红旗交给孙云香,说:“我们虽然走了,但乌蒙山红军游击分队却永远存在,永远驻扎在碧云山庄,‘碧云十六骑’依然是碧云山庄的骄傲!”孙云香连忙接过那面神圣的红旗,激动地说:“你们去吧,去英勇杀敌吧,要让人们知道,碧云山庄永远是出英雄的地方,从碧云山庄出去的人,都不是窝囊废!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打回来的,那时侯不仅仅是十六匹马,十六个人,而是一个师,一个军,是千军万马,红旗都遮住了太阳!”孙夫人也说:“放心去吧,孩子们,只要碧云山庄还在,乌蒙山红军游击分队就还在!”胡文昌和“碧云十六骑”的战士们都感动得热泪直流。这时,有人来报,庄外有人求见。
胡文昌宣布散会,孙夫人连忙用一块丝巾把那面红旗郑重地包裹起来。
不多时,一个庄丁将求见的人带到了山庄客厅,原来是重伤初愈的李长明和他年轻漂亮的妻子花小姑。原来花小姑和李长明以及当初在毕节受伤的弟兄们,一直在胡云昌和孙云香在的亲自安排下,隐蔽在碧云山庄附近的一个小村庄里疗伤,弟兄们伤好后相继离去。现在,伤势及其严重李长明恢复了健康,明天就要北上寻找部队和组织,特来向胡云昌夫妇拜谢。胡文昌说:“李兄来得正好,我明天早上就要离开镇雄,前去赴任。”接着就把龙云任命他为猛虎团新团长,并限期带领“碧云十六骑”前往接任的事说了一遍。想起庚庆长和陇玫春,李长明和花小姑不禁泪水长流,悲痛不已。
第二天,胡云昌带着“碧云十六骑”,带上碧云山庄一直视为镇庄之宝的六门小钢炮,踏上了漫漫征尘,孙夫人带着碧云山庄的壮丁们站在庄门外列队为他们挥泪送行。孙云香送了一程又一程,沿途的老百姓都纷纷为他们夹道欢送,为他们和他们的马戴上大朵大朵的红花,披上一条一条的红绸,路过县城的时候,陇承尧也亲自为他们倒壮行酒。过了县城,渐渐往西行去,胡云昌回过头来,看着依依不舍、已经怀有身孕的孙云香,说:“香,你回吧。”孙云香强忍着泪水,说:“给他取个名字吧,以后你回来,好有个喊的。”胡云昌沉吟了一下,说:“哥哥叫相云,相云,向云,哦,他就叫向红吧,孙向红,让他跟外公姓。”说完,恋恋不舍地勒转马头,猛抽一鞭,急驰在征尘影里。孙云香看着冬风里渐渐远去的他,泪水慢慢地滴了下来,突然想起了一首古诗:
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
惊风乱毡芙蓉水,密雨斜侵荔枝墙。
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
共来百越文身地,犹自音书滞一乡。
孙云香见胡文昌已经渐渐远去,转过小山,再也看不见了。一阵冷风吹过,天变得阴沉沉的,看样子又将是毛风细雨。孙云香策转马头,两个庄丁背着枪,正站在不远处等她。
4清水铺大获全胜
阮俊臣回到毕节和赵文海合建贵州游击队后,在毕节大横街刘天明的诊所里建立了秘密交通站,同时以“抗日救国”的旗帜,在毕节的国民党专署广泛开展统战工作,利用当时流行的袍哥拜把方式,取得了专署稽查处长孙丙奎、]保安大队长严继兵、队副何树全、周和轩等人对革命的支持,获得了许多重要情报和军需物资及武器装备。为了改变游击队严重缺乏装备的状况,阮俊臣通过自己在川军中的老关系,派詹绍武在川南大量购置枪支弹药,采用抬棺材、运油篓等方式,把武器秘密转到游击队的手里。
阮俊臣在黄塘、对坡、镰刀湾、水田寨、母享、大雪山、老母坎等地大抓根据地建设的同时,还写信给陇承尧说:“我们不要打了,狠球得很就拉出去打日本嘛!”陇承尧接到信后大骂道:“小私儿,谁说老子不抗日了?我‘陇家军’的三团不是在前线打了很多胜仗吗?我的女儿女婿不是都在跟日本人拼命吗,倒是你们共产党,游击游击,游而不击!”阮俊臣听说后,也感到无可奈何,心想,现在是联合抗日时期,只要你不进攻我,我也懒得理睬你,于是在镰刀湾开明土司场碧娄的支持下,一边在根据地内通过各种形式和渠道广泛宣传抗日救国的道理,积极组织各种抗日救国团体,开展各种抗日救国活动,掀起抗日救国****;一边积极武装部队,预防陇承尧等反动地主武装的袭击和报复,并随时准备开赴抗日前线。
为了筹集枪支弹药,阮俊臣与根据地周边的地主和地方官员们签定了交换协议,可是双方约定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始终不见张家冲乡前来交割,便派交通员许天文前去催促。许天文来到乡长张百尧家院门外,几个持枪站岗的乡丁见他是游击队的装束,便用枪拦着他,喝道:“干什么的,跟老子滚远点。”许天文说:“我是游击队的,有本事就去打日本啊,在这里发什么威?”一个乡丁说:“我们张乡长说了,游击队的人一概不见,你再不走,老子们可就不客气了。”许天文说:“你们张乡长和我们阮政委是有协议的,四十两鸦片烟换两支步枪和一千发子弹,我们的烟你们早就收了,枪和子弹也应该给我们啊!”那乡丁用枪指着许天文,说:“你走不走?”正在这时,一脸横肉,满脸麻子的张百尧挎着盒子枪,带着两三个全副武装的乡丁走了出来,大声喝道:“是哪个小狗日的?”一个乡丁连忙哈着腰说:“乡长,是游击队的。”张百尧仰着头说:“老子只认识国民革命军和保安团,不知道什么土匪游击队。”许天文连忙喊道:“张麻子,你收了我们游击队的东西,应该按协议办事!”张百尧突然盯着他说:“老子不按协议办事又怎么样?看阮俊臣能不能把老子的****掰弯了!”许天文刚要开口,张百尧对乡丁们大声吼道:“他胆子还不小,跟我整死他!”五六个乡丁立即跑了上来,把许天文强行拖走。许天文大声喊道:“张麻子,我们阮政委和赵司令会来找你报仇的!”许天文最怕有人叫他麻子,不由怒火中烧,拔出手枪,几步跑了上来,嘴一瘪,对着许天文就是两枪。
第二天,许天文被杀害的消息传到了游击队,全体干战非常气愤,纷纷跑到司令部,一致要求惩办张百尧,为牺牲的战友报仇。阮俊臣更是气愤,和赵文海立即召集了游击队其他领导,说:“你们大家都看到了,现在是国共合作,一致抗日的时期,我们原本只想相安无事,然后积蓄力量,筹集枪支弹药,开赴前线打日本,不料我们的同志居然被他们这样杀害了,是可忍,孰不可忍!”赵文海说:“我仔细想过了,这一仗必须打,而且要打得漂亮,一是为我们的同志报仇,二是以此警告后继者,不要让他们小瞧了我们游击队。现在我命令,由黄于龙率一大队为前锋,在今天晚上从水田寨出发,直抵张家冲;路明宣带领二大队,天亮后出发,除一个中队接应一大队外,其他两个中队在附近进行警戒,防止与张百尧勾结的几个民团前来增援。”
一大队出发了以后,阮俊臣又对赵文海说:“张百尧老奸巨滑,我估计他听到风声后就会逃跑或者去搬兵,加上清水铺打鼓坪有一个大土豪叫龙永生,仗势着儿子在国民党军队里当大官的势力,招兵买马,修筑营垒,横行乡里,鱼肉百姓,无恶不作,常与游击队作对,不如这次干脆也连他打了,你得亲自带二、三大队直接开到打鼓坪,与一大队汇合。”赵文海说:“好,我立即通知部队!”
当晚游击队立即布置行动,但当黄于龙率队路过清水铺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为了避免街上群众受到惊吓,他们预先派人到街上做宣传,叫老百姓们不要怕,他们是去打大土豪张百尧。老百姓们见这支队伍秋毫无犯,并且申明是去打大土豪张百尧,便都安下心来,各做各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