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辰生木木的坐在门外,一动不动,眼神空茫,表情呆滞。
他还没有从那场震惊里抽身,那些狰狞可怖的伤痕纠缠着小家伙极度惊恐的反应在他脑海里放肆的咆哮盘旋,嚣张极了。
“咔嚓——”一声轻响,一个男子从房里推门而出。
那人大约二十七八的年纪,高高瘦瘦,相貌并不十分出色,却也绝对谈不上难看,他带着副金边眼镜,衣着整洁而考究,看起来很斯文的样子,他看见呆坐在门前的凉辰生,只微微蹙了下眉头,并没有只言片语。
他也像是没有看见那个人的样子,径直就要朝房内走去。
“站住,我刚给她打了半只安定,才睡下不久,你不要再打扰她了。”
他闻声只能站住,准备开门的手悬停在半空,显得有些落寞。
“臻惜她伤得到底有多严重?”他的声音很沙哑,喉咙像是被什么堵塞了一样。褪去了平日里矜贵冷漠的外衣,此刻的凉辰生无力的像个孩子。
“你不是看的很清楚么?”那人的声音,无波无澜,只淡淡的陈述着冰冷的医学术语,“胸月复及背部严重软组织挫伤,左侧肋骨有两根粉碎性骨折,胫骨轻微骨折,大腿内侧有密集的伤口,疑似烟头灼伤,但也有人为划伤的痕迹,还有别的细碎伤口,需要我一一道来么?”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背对着那人的身影在克制不住的发颤,十指握拳,修长的手指上骨节清晰可见
“你现在觉得担心了?孩子你接回来有六七日了吧,这么明显的事情竟然才刚刚发现,本来就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期,这样一拖,你知道再晚几天她以后走路可能都成了问题!”说到最后,那人一直没有起伏的声音也有了改变,隐含了不少的怒气。
“”他仍旧是静默的,一声不吭的听完了那人的训斥,才轻声开口,“我没有想到,安默琛会是那样的人。”
如何能够想到呢?
记忆中的那个人,沉静而内敛,温文淡漠。
嘴角总是牵着若有若无的弧度,让人看了很安心。
他一直认为,他是个好人,是个
“你这个,可算是借口么?”那人一针见血。
“”他轻轻摇头,很颓丧的样子,声音一样的轻不可闻,“不。”
他一昧的退让反倒让那人有些迟疑了,凝思片刻,目光中有奇怪的光芒闪先,他徐徐道,“你这样,可算是后悔了么?”
“呵乔可,你仍未明白。”他忽而转过头去,幅度极小的扯动唇角,眼眶微微发红,“从未做错,谈何后悔?”
“”乔可错开同他交汇的目光,微不可闻的叹息,“死不悔改。”
“只是,如果当年我没有罢了。”他怅然若失的自语,却又生生停住,再开口,却又是另一番叹息,“这孩子长大了,怕是要恨我的。”
“”乔可几度嗡唇,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只是冷冰冰的说,“我刚从老爷子那过来,听那边的口气,像是急切要见见这孩子的。她现在这个样子你还是多操心下现在吧。”
“”情绪稳定下来,凉辰生也渐露了深思之色,揣度良久,才慢慢说道,“老爷子那边,还是麻烦你帮我多拖些时日吧,老爷子要是看见臻惜她身子会禁不住的。”
“知道他会受不了,你当年还敢”乔可忽然难以自抑冲他吼道,却又硬生生的打住,只叹息着摇头,“我尽量吧。”
“”他颔首,暗自松了口气,“谢了。”
“这孩子身上的伤势比较复杂,我的药没有带全,回家再配些,使用说明什么的明天让人给你送来,你小心着点弄,她好像不太愿意别人看她的身体”
乔可只淡淡的吩咐,听不出丝毫多余的情绪,“遭了那样大的罪,我建议你再给她找个心理医生,身上的伤总是能好的,要是心里留下了什么,那可是难说的事情。那孩子今年才四岁,身上的陈年旧伤却一点都不少,可见是受了多久的虐待”
“”凉辰生只静静听着,良久没有声响。
“我走了。”
“安默琛死了。”他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在乔可瞬间僵住的背影下木然再次重复,“我杀了他。”
“”
“是不是很奇怪?这样,你们可满意了?”他平静的继续陈述,眼神,是心灰意冷的死寂,“我真恨他,真恨啊,他彻底毁了我成为一个好人的机会。”
脑海中,忽然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可怖的浮现而出,癫狂之意尽显无疑,那双眼睛,一直死死的注视着他,那种怨毒,像是要将其生吞活剥
“我温铭恒,一生被人算计无数,可最后,竟是,竟是毁在了你的手上,我亲爱的弟弟,你可真是”
那双眼的主人,一直看着他,一直看着,手里握着染血的匕首,匍匐在地,唇瓣微弱的嗡动,吐露着他在这世上最后的怨愤。
那双漆黑的眸子,一直大大的睁着,直到瞳孔放大,那种不甘的神情仍然依稀可见
多少年了,每当他闭上眼睛,那双怨毒的眸子,就会不死不休的缠上他,折磨他,一点一滴的蚕食着他的理智。
他就快要疯了。
他已经疯了。
“不,我一点都不奇怪。”乔可轻声回答,原本还略带些柔色的目光一扫而光,嘴角牵起一丝古怪的微笑,“就算天下所有人都认为你不会,我却是第一个相信的。”
“”
“凉辰生,这四年,你大权在握,这温家的掌门人,你当的可还舒心么?”乔可仍然是微笑的,只是那抹弧度,怎么看怎么让人心凉,他抬手,指着身边的那扇门,“可你不会舒心多久了,你看,那孩子和她父母长的多像啊,你以后,每天都会看见她的那张脸,望着她的那双眼,你要看着她一点一滴长大,然后”
“够了。”他厉声打断,指尖无助的颤抖起来,痛苦的闭上眼,有晶莹的液体从眼角沁出,灯光的映射下,竟是晕染成了诡异的深红,“我说够了!”
有人说过,世界上最伤痛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
如今凉辰生面无表情,闭着眼,静对那扇门,默然流泪。
他忽然就心软了。只有那么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