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慕峰紧走两步,和元静荷并排,说话前先呵呵假笑两声。米彦晔心里的火气烧得更旺,也疾走两步,和两人并排,把元静荷卡在了中间。
华慕峰伸头看了一眼米彦晔,暗叹一口气,恨这小子不通情理。他咳嗽一声,极小声地说:“敢问元大姐,那描述谜题的符号,你从何处习得?”
元静荷倾过身子,也极小声地说:“梦里,神仙教的。只教了那一句。”说完,一脸欣慰地大声道:“元庄的孩子们有福啊!神仙护佑!”
华慕峰一张脸霎时五彩纷呈,说是气得吧,又止不住想笑。与京城权贵打交道,也没被这么敷衍过。
一行人快走到村塾工地时,元静芾带着小厮和行李,远远地走过来。元静荷站住,咯咯笑得众人直纳闷。弟弟回家过年而已,至于这么高兴吗?只有华慕峰心里一顿,知道这次白来了。
“静芾,你终于回来了?正好家里来了客人,你不用回家了,带着华公子去给工匠们发过年钱吧。”元静荷高兴地迎上前,拍拍弟弟肩膀上看不见的灰尘。她高兴的样子感染了元静芾,他心里也舒坦起来,笑咪咪地向‘熟人们’行礼问好。
“姐姐建义塾是大事,没有诸位的帮忙,实难成行。静芾代姐姐谢谢各位了!”
华慕峰暗叹一口气,惋惜得不行,拱拱手说了些客气话。他向村塾一伸手,做出个请的动作,示意华慕峰先行。
元静荷在后边不忘吩咐一句:“华公子急着回家过年,静芾千万不要耽搁华公子太久。”说完,不怀好意地一笑。弄得谁都不会误会她的意思。
米彦晔和鲍贺之也不好意思再打扰她,跟着一起去村塾看华慕峰发钱。建义塾的工匠们这一年过得特别宽裕,得了两份过年礼金,而且都很丰厚,个个高兴得合不拢嘴。
元静芾把客人们送至元庄的码头处,很恭谨地告了别。米彦晔、鲍贺之上了华家奢华的船,三人在半天浓艳的红霞幕布下,静静地站在船头吹着冷风,各自想了一会心思。
米彦晔面对着华慕峰打量良久,见对方不做理会,终于不耐烦地问道:“元大姐不喜欢你来找她。为何还要来?”
“元大姐怕我揭她的底细,是怕我,不是厌我。”华慕峰很笃定地笑,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什么底细?”米彦晔一惊。鲍贺之也从河面上收回目光,看向华慕峰。
“我的祖辈华叹兮,是个怪人。元大姐也是个怪人。他们是一样的。”
“哼!元大姐几时成怪人了?!我尊敬华先生,但元大姐和他毫不沾边!”米彦晔烦躁地吼了一声。
鲍贺之纳闷地看着两人,他没见过玄铁宝剑身上的字谜,有点听不懂两人的对话。不过,元静荷乍看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相处多了,就能感觉到她骨子里的与众不同,用‘奇怪’这个词形容倒也相符。
华慕峰呵呵笑了一会,眼含嘲弄地看着米彦晔:“彦晔也怕了?看来你也认为元大姐奇怪。那些古怪的符号,若说是华叹兮独创,他们的年龄相差这么大,元大姐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两人都认识?你不想知道吗?”
“我不想知道。”米彦晔粗鲁地回了一句,接着又解释道:“你也出过海,应该知道一些岛国之民说不同的话,书写不一样的文字吧?据说元大姐的前夫,经常出海经商。”
“对,我是出过海,所以我才好奇。另外,来这儿之前,我已经拜访过韩昌了。”华慕峰的话说完,米彦晔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华慕峰忽然笑了,拍拍米彦晔的肩膀,说:“彦晔其实不必怕。元大姐与华叹兮只有这一点相同,其他方面很不相同。比如,元大姐不愿意出名,不张扬,为人谨慎。最重要的一点,她是个女子。将来嫁了人,她站在夫君身后,就没人再注意她了。”
米彦晔年龄小,阅历少,并不代表他不会思考。他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华慕峰,“义塾也好,孵鸡蛋也罢,你认为很平凡?”
“哪里不平凡了?都是前人做过或者已有的事物嘛。哈哈哈~”华慕峰愉悦地大笑,声音在河面上传出很远。鲍贺之皱着眉头,陷入思索。米彦晔的拳头攥得死紧,一股凛人气势透体而出,显示了他将门之后的出身。
元静荷是第一次过这个时代的年,把禁忌、习俗、规矩什么的问了个仔细。反正元静芾知道她不太记事了,也就不需要隐藏自己的无知。
已经答应来教书的先生,元静荷让弟弟挨个去拜年,给了丰盛的年礼;答应来上学的学生家里,也送了糕点等年货,并一再说明,农忙时节会放休,不耽误干农活。顿时又多了不少答应来上学的学生。
一个远房堂侄听说元静芾回来了,每天都来拜访,可是元静芾一大早就出去拜年,他连来了两天都没遇到。二十六这天,他干脆一直等到傍晚,一定要见到元静芾的架势。
“四侄子?这两天都听说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元静芾一身酒气地回到家里,脸颊上两坨红,眼睛亮晶晶的,透着不正常的兴奋。
“终于等到您老人家了。侄子给您拜年了。”五十几岁的人了,脸上堆满笑,跪地就磕头。
元静芾心安理得地受了他的跪,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拿给他说道:“今年来得早啊。年货备得如何了?”
老头麻利地接过红包爬起身,故意叹口气:“侄子家的情况,您老还不清楚吗?什么年货不年货的,能吃饱饭就不错了。”
“拉倒吧!跟我这儿哭穷。你家的日子若不好过,三堂叔家的日子就得喝西北风了。”
“嗬嗬嗬~这咋说的呢。三爷爷太清高,若找大姑求个事做,年货什么的还用愁吗?”
“那你来是个什么事啊?”元静芾听爹娘谈论亲戚们,听得多了,早受了影响,对‘四侄子’的态度不冷不热的。
“侄子来,想给您五孙子找个事做。您看,村塾建得差不多了,明年一准能开学。这先生、学生的伙食采买可是个累活,也是个重要活,可不能交给外人做。您五孙子机灵,又勤快,做这个事最合适!”说完,眼睛笑得挤成一条缝。
元静芾被酒熏得迷糊的神经一下清明起来,他坐正身子,严肃地看着老头,说道:“这事,你该找你大姑说吧?怎么找上我啦?”
“哎~,大姑一个妇道人家……她什么事都交给薛管家,自己没管事的,天天就知道孵那些鸡蛋。多好笑啊,大冬天的,孵小鸡?听说浪费了不少鸡蛋,可惜了啊。再说了,就算临城华掌柜出了钱,看人家不管不问的样子,肯定出的不多。大姑的那点收成算个啥,大部分钱都是二叔出的吧?对吧?”他脸上非常肯定的样子,也不等元静芾回答,又接着说:“既然是二叔出了大头,侄子当然来找二叔了。您五侄子的活,您可得答应,不能让那个老薛头说了算。他秋天的时候闹的那一出,您肯定知道吧?怎么还让他呆在元家呢?应该把他赶出去才对。”
他絮絮叨叨又说了薛管家不少坏话。元家在村塾建设初期,就不断有人来找活干。元静荷一律推到薛管家那里。由此,老薛头算是把元家人得罪了个遍。
元静芾的脸越来越黑,最后让人把元静荷叫了过来。
“姐,四侄子想给他儿子找个事做。我的意思是让四孙子来。四孙子厚道、实诚,人很不错。”当着老头的面,元静芾就把求事做的人给换了。他不想让姐姐做恶人,又怕她脑袋不清楚,忘了那个‘五孙子’的秉性。但,薛管家完全不让元家人插手村塾的事,让元静芾很不悦。
“哎~怎么是?”四侄子急了,虽然都是自己的儿子,但大儿子太老实,哪里是薛老头的对手?
“找个事做?好啊。过了年,就让老四过来,让我见见,看做什么事合适。村塾还有养鸡场,过了年都会大干,正缺人手呢。”元静荷答应这种事都很爽快,对不合适的人也硬得下心。不过,出面赶人的都是薛管家。
四侄子见元静荷答应得这么快,以为她也不赞同二儿子来,只好闭嘴。不过,他们愿意接受一个,另一个再慢慢想办法就是了。他告辞的时候还算高兴。
“你拉着个脸,是怎么回事?”元静荷笑呵呵地问弟弟。
“你穿一身布衣是什么意思?丑死了。”
“穿布衣就丑?可不能这样说。你这是看不起穷人啊。”
“我只说你,没说别人。好像我苛待你似的,别人怎么看我?”
“呦——还真把自己当大人了。呵呵呵~”
元静芾再维持不住严肃,也跟着笑起来。笑完了,倾身小声问:“老薛头又欺负你了?”
“怎么可能?你强悍的姐姐会被人欺负?开玩笑。”
元静芾仔细地打量姐姐的神色,看她没有为难的意思,便把从四侄子那听来的话重复一遍。
“弟弟这么关心我,吾心甚慰啊~”拉长音揶揄人家,见对方脸色不善,赶紧正色道:“没有啦,你要相信你姐的能耐,对不对?”
元静芾哭笑不得地瞪她一眼,舒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