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翰林做好了灶,指挥着夫人用火烧烤,使河泥干得快点。老仆人打来水,他洗干净手,率先往正屋里走。“以前没注意元家有这样一个丫头。二月二去义塾参加开馆仪式,才知道她是被韩家小子休掉的妻。别看我老爷子眼神不好,还是看出了她长得美,就算在京城也不容易找到长成她这样的。韩家小子没福气,没眼光啊。”
米彦晔坐在鲍贺之的下首,垂头耷脑,看着地面,不作声。鲍贺之尴尬地附和齐翰林两声。
“建义塾这个举动,很能说明这个丫头不寻常。你们看上她,实属正常。但一个师门的同窗为此而闹起来,为师都觉得丢脸——!”最后一句话是吼出来的,吓得鲍贺之一哆嗦。米彦晔也坐正了身体。
“不管她做了什么大善事,水性杨花就不对!德行有亏,一切皆亏。”
“齐老,不是这样的。”鲍贺之狠狠地瞪了米彦晔一眼,急切地说道:“元大姐没有喜欢过彦晔。这只是,彦晔的一厢情愿。”
米彦晔冷笑一声,扭头看向院外。
“彦晔不认同这个说法吗?那你说说,元大姐几时向你表示过喜欢你?”鲍贺之问出这句话时,心里微微有点担忧,怕这小子真说出什么话来。
米彦晔不说话。他暗自嘀咕,元静荷对谁都笑,当然是水性杨花了。
“没有定亲的男女,还说喜欢不喜欢的话?”齐翰林拉长音,问话时添了股凉飕飕的味道。
鲍贺之的额头冒了层密汗,“对。学生向元大姐表示了自己的意思,她同意了。”
“哼~!有辱君子之风。”
鲍贺之忽然一撩衣摆,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说道:“学生请齐老做主,为学生和元大姐主婚。”
齐翰林还没说话,米彦晔腾地站起来,吼道:“你做梦!”他使劲控制自己,才没有把脚踹向某人的屁/股。
“你给我出去!在我面前也敢大吼大叫,怪不得元家丫头看不上你。”齐翰林虎着脸,冲米彦晔骂了几声。
米彦晔梗着脖子,出去了。叉腰站在院子里,脸冲正堂,好像打上门来的土匪。
“贺之,你年龄也不小了,怎么做出为美色所迷的事来?和你的同窗师弟争女人,还是争一个下堂妇,说出去简直丢死个人!”
“齐老!”鲍贺之快哭出来了,“元大姐不是您想得那样,她跟人家不一样。不管她长成什么样,也不管她什么经历,学生都喜欢她,都会娶她的!”
“嗬~!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一出‘情比金坚’的戏码,真是不枉此生啊。”齐翰林揶揄完,鲍贺之闭上眼,心中生出羞愤来。
“行了,你先起来。你对米家老七,多少了解一点吧?不是我想给你说好话,就能解决问题的。”齐翰林忽然转了口风,低声细语地说道,“他已经给我表明态度了,非元家丫头不娶;元家丫头除了嫁给他,谁也不准嫁。”
鲍贺之苦笑几声,眼泪就下来了,“齐老,所以就让学生让步吗?这又不是身外之物,说让就可以让。这是同穴配偶啊~!”
“唉~!”齐翰林叹口气,靠回椅背,“他爹娘都未必管得了他,我能奈他何?”
“元大姐不喜欢他!”鲍贺之提醒齐翰林。但他说出口后,就知道说了等于没说。
齐翰林看鲍贺之一眼,又看向院子里的米彦晔,“韩家小子也找过我。”
“啊?他何意?”
“嗬嗬~,当然也是让我劝你放弃元家丫头,还答应以重金相谢呢!我把他骂了一顿。这不是蠢吗?煮熟的鸭子都给飞了。”
鲍贺之松了一口气。但转头看到米彦晔,气又堵在胸口上了。
“齐老,学生向元家提亲,元家必应。到时候,就算是铁板钉钉了。齐老认为如何?”
“不可。这个米七啥事都做得出来。到时候让天下人笑话。别说那个元丫头的名声了,你和米七的前程也完了。”
“唉~!”鲍贺之气馁地叹口气。
“还是得让他自己的爹娘出面。你不是说今年再去考一次吗?顺道去京城拜访一下将军吧。”
鲍贺之一喜,站起来,深深一揖。
米彦晔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看得清鲍贺之的表情,赶紧一个箭步跨进来,对齐翰林一抱拳,“齐老,您千万别给鲍贺之出什么主意。元静荷一见面就告诉我闺名,就是看上我了。鲍贺之也答应我‘君子不夺人所爱’。所以,元静荷就是我的未婚妻。”
“嗯~还有这事?”
“不是的!齐老,元大姐当时被韩家婆子打了头,神智未清,做不得数。”
“哦。”
“你的话总是清醒时说的吧?”
“可,元大姐喜欢的是我啊。”鲍贺之的声音虽然小了下去,语气却很坚定。
“我呸!”
“米七!注意你的言行!出门不准说我教过你!”
米彦晔闭上嘴,瞪着鲍贺之直哼哼。
齐翰林摇摇头叹口气,无奈地劝米彦晔:“元家丫头既然不喜欢你,你去提亲必然被拒,纠缠下去有甚意思?君子成人之美。到秋天,你就及冠了,这点度量得有。”
“齐老~!其他女人让一百个也可以。这个不行。”米彦晔干脆拖了张凳子坐到齐翰林脚边,给他捶起腿来,“元大姐不讨厌我,我们成亲一样会琴瑟和谐的。只要鲍兄不去提亲,我迟早能让她答应婚事。”
齐翰林扒拉开他的手,斥道:“胡闹!”
“不是胡闹。元大姐随性自在,性子跟我最配,和鲍兄其实不合适。真的。”
鲍贺之苦恼地站起身拱手道:“齐老,学生这便告辞了。”
“慢走~,不送~!”米彦晔唱歌似的,替齐翰林赶人。齐翰林伸手打了他一巴掌。
米彦晔等鲍贺之走出院门,也起身道:“看来齐老也没办法,那我也告辞了。”
“饭都快做好了,你也不吃?以往两个人的情分多深厚,现在为个女子闹成这样!丢尽你们的祖宗的脸哦~!哼~!”齐翰林念念叨叨地站起身,不再看米彦晔,倒背着手出了正屋门,转到书房去了。
“明明是鲍贺之不讲情义,怎么成我的不是了?”米彦晔小声咕哝一声,向厨房里忙活的师母告了别,出门直奔元庄。
元静荷正吃饭呢,听竹青说米彦晔拜访,赶紧撤了饭桌,把他迎进来。两人寒暄后,米彦晔见元静荷没有丝毫异色,猜想鲍贺之没有把两人的争执告诉她,稍稍把心放回肚子里,说:“实在不好意思,我又没吃中午饭。”
元静荷呵呵笑起来,吩咐竹青去备饭,特意吩咐把做了记号的鸡爆炒喽。
“米公子的运气好,孵出来的第一只小鸡没死,健健康康地长到了现在。”
米彦晔哈哈大笑,心里终于舒畅不少。
“元大姐,鲍兄今年还要考一次,很可能是最后一次了。就算现在开始日夜用功,时间上也很紧。替代教书的人……你可曾考虑过?”
“这事问过秀才,他说无妨。秋试的时候,去省府近,来去顶多半个月,又恰逢秋忙,学生们放休,不耽误教书。若有幸参加明年初的春闱,到时候再延请先生不迟。”
米彦晔暗自咬咬牙,手指敲了敲桌面,又说:“元大姐可知,鲍兄的一生抱负全系此次科考?若因为教书耽误了温习,可是终生遗憾啊。”
元静荷不太喜欢米彦晔的说法。她靠着椅背,微微叹口气,“我明白。读书人的出路窄,又好面子,除了科举,没有他途。但把所有时间都耗在科举上,也太浪费生命了。其实单论考试一事,不是温习得好就能考得好。秀才很明白这一点,所以看开了。我尊重他的决定。”
“他看开了?呵呵~,他是没把握,对自己失望了而已~!”
元静荷没想到米彦晔会嘲讽鲍贺之,非常惊讶地看着他。米彦晔微微挺了下脊背,把脸上的嘲讽神情收回去,不好意思地笑笑。
“米公子,说得,也有道理。”元静荷虽然觉得他奇怪,但想到他一向和鲍贺之走得近,便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所以说,不能耽搁他温习。”米彦晔赶紧添一把火。
元静荷歪头想了想,“我再和他商量商量吧。”
“他好面子,答应了你的事,一定不好意思反悔。元大姐应该主动把替代先生找来,再告知他。”
“啊?!”元静荷更吃惊了。她倾身向米彦晔,希望把他看得更清楚些:“米公子没喝酒吧?这和直接赶秀才走有什么两样?再则说了,鲍秀才虽然能从府库领些米肉,但还是需要做些事得些收入,否则哪里有钱用?他不能从村塾领薪水,就得去摆书画摊。这有什么区别呀?两者费的时间差不了多少。”
米彦晔再也接不下去了,第一次讨厌元静荷的聪敏。
饭菜端上来,元静荷说了句“慢用”,就要出去。米彦晔忽然叫住她:“元大姐,我听说,鲍兄有意于你。你怎么想?”
元静荷一下转回身,兴奋地问:“米公子听谁说的?是秀才吗?”
连个害羞的表示都没有!米彦晔一瞬间有掀饭桌的冲动。他使劲握握拳头,压下怒火,扯扯僵硬的嘴角,勉强一笑说:“听柳镇的人说的。还没问过鲍兄。”
“哦。”元静荷失望的垮下脸。
本来香女敕可口的鸡肉,米彦晔愣是没吃出味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