捆到李客的身前,官兵迟疑了。回头看看天王张,又看看王公子,显然是不敢擅自拿主意。
最后还是天王张发令道:“这个小子是王公子的心头肉,先留着不绑,王公子会处理他。”
受理投降结束,天王张喜笑颜开,让手下人搬来两条椅子,摊摊手道:“王公子请坐,接下去是你的时间,我们都是看热闹的人。这会儿要杀要剐,我们就趁趁热闹看,绝不多嘴干涉。”
这时连部分官兵都开始同情这位读书人打扮,一脸菜色,营养不良外加受了虐待后的李客了。这批官兵一路上长了眼睛,看到了王公子的愤怒达到了什么样的程度,那么这时候,报复的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正当唱主角的的王公子就要粉墨登场,身为刀俎下鱼肉的少年就要遭殃之际,一段不知道来自什么地方的音乐戏剧性的传出来了,好象是特意为这出将要上演的仇恨好戏准备的。
在场除了李客之外,每个人脑子都突然被一跟针刺过一样,神经突然一阵抽搐,一阵眩晕。随即一切又似乎回复正常,但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多了一些旁人也看不清的迷离和浑浊。
这时候,天色突然黯淡下来,随即几声春雷炸响,几阵风一吹,大雨竟不客气的卷下来,把所有的人都笼罩在内。
天王张本来是决定忍一忍的,因为他琢磨着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可这回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忍了不到半刻钟,天王张自己都忍不住了,于是做出了一个荒唐的决定,到强盗的山寨里躲一躲雨。
改了主人的山寨就这么被官兵占领了,并作为避雨场所,被搅的鸡飞狗跳,这样一来,山寨中的女眷和孩子,也自然成为俘虏。而山寨中能吃的东西,也都收集起来。
数不清的牛羊,数不清的鸡鸭,官兵们跟自己家样的一样,毫不客气,纷纷动手。
突然他们跟发了疯似的,大喊大叫,在关牛圈羊圈,鸡舍鸭舍里,竟然堆满了黄金珠宝,绫罗绸缎,一堆一堆,都跟山丘似的。
官兵们有生之年,哪见过这许多财宝?都顾不得军规了,纷纷加入哄抢行列。起初是几十人,随即是几百人,几千人,随即所有人都闻风而动了。
挤进去的固然收获不少,挤不进去的,在外围也能捞到不少掉到外面来的财宝。
天王张也沉不住气了,凭借力气和将威,挤进了第一线,用佩剑圈了一圈,吼道:“这个圈子里的金银财宝,谁也他妈的也不准动,谁动杀谁的头……你他妈的看什么看,不要脑袋了啊?”
那被叱的小兵嘀咕了一句,生怕脑袋搬家,讪讪的走开,去别的地方抢夺。
王公子虽然没抢,但这许多黄金珠宝,也实在让他心动,他在心里骂道:“这帮贼强盗,平时抢劫的财富还真不少。”
最感到奇怪的是那帮被捆的强盗,他们完全不明白这上万官兵到牛圈羊圈抢些什么东西?难道那地方还真会生出黄金白银?那真是活见鬼。他们的黄金珠宝,虽然积储了不少,可藏的地方都隐蔽着呢,只有几个当家知道,而且所有机关钥匙都在大当家那里藏着。
要说到牛圈羊圈,鸡舍鸭舍哄抢东西,难道还会去抢牛屎鸡屎?
正当所有人都疯狂的时候,那若隐若现的笛声又起,这回声音又大有改变,不似先前那么腻腻的,软绵绵的,好象缠绵在温柔乡和黄金堆里。
这时候的声音,却好象是一个新寡的少妇在那啼哭,在那哀怨,极尽伤心断肠。每一个音符都揪住人心,像亲眼在看一个寡妇在哭坟,即便是铁石心肠,也难免要为之动情。这声音从哀伤又渐渐转入低沉,透露出苍凉孤独,无限凄凉从芦笛的每个孔里逸出,弥漫在这个不伦不类的强盗窝里。
那些被金钱和**蒙塞了眼睛和心灵的人,突然打一个冷战,脑子又仿佛被刺了一下。这时候,他们的**之心又被伤心取代,他们看到了自己的丑陋和整个群体的丑陋。
这是怎样的可笑场面啊!每个人手上脸上衣襟上,都沾满了牛屎鸡屎之类的污秽之物,刚才抢的最厉害的,怀里装的鼓鼓的人,则最为狼狈,浑身散发的臭味,加倍的比旁人重些。
他们哄抢的黄金珠宝,转眼间竟成为牛屎鸡粪。
这靡靡的音乐中,这若即若离的笛声中,竟然有一股催生幻象的能力,竟有驱使人内心**的能力,这种超能力——只在传说中出现的超能力,竟然在这不显眼的强盗窝里出现,并戏弄了这批可笑的官兵。
突然一声尖叫,一个兵卒狂吼着跑了出去,口中大喊大叫,从屋内跑到滂沱大雨的庭院外,口中哭爹喊娘,竟然是十分凄惨。
这一声尖锐无比,响彻山寨,如同惊雷一声,震撼了每个人的心灵,与那靡靡的音乐之声竟然和在了一起……
片刻间,所有的人仿佛都发了疯,哭着闹着往外抢……
何等厉害的幻象,此时一众官兵的眼中,看到的已经不是黄金珠宝,也不是鸡屎牛粪,而是另一番令他们心碎的场面——或看到自己的双亲,或看到自己的妻女正在受着酷刑。
他们看到的居然竟是各自的亲人,在受着各种酷刑。包括他们的父母,妻儿,凡是至亲的人,都在惨受着各种酷刑,或受鞭打,或被凌迟,或上刀山,或下火海,呈现在众官兵的眼前,刺激着他们本来就已经混乱的神经。
连隐身在暗处的香尘碧都惊呆了,她不算浅薄的道行终于分辨出来,这芦笛声暗中携带的能力,竟是不逊于传说中的神力,竟然用笛声幻造出幻象出来,牵动迷惑这批血肉之躯的庸人。
一时间山寨完全乱了套,近两万官兵如同中魔,使得平静的山寨顿时变的如同鬼域阴曹,而那些被绑的强盗则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批官兵为什么突然之间全部发疯,像鬼上升一样上窜下跳,鬼哭狼嚎。
看到大批官兵在地上打滚,或者抱着大树大哭大闹,有些甚至抱着树枝大口大口的啃着。众强盗不禁毛骨悚然,相当担心这些官兵啃过树枝之后来啃他们。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李客落到王公子手里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满怀恶意的看王公子。但在此刻,那王公子眼下显然也是疯了,居然抱着一头母羊,口里不停的喊着娘,直把那头母羊吓的咩咩乱叫,全身发抖,口吐白沫。
李客不可思议的看着王公子,比看到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还要开心,王公子居然认了一头母羊作娘。
当他开始注意到发疯的不止是王公子一人,而是攻打山寨的所有官方势力,他的感受突然由开心转为恐惧,再看看这貌似天怒人怨的天气,忍不住想:“难道真的是冲撞了太岁,恶鬼来索命了?他妈的,怎么这批人像约好了似的发疯。老子挖坟的时候都没遇到这邪门事,要说这年头,想得罪鬼神也不是件容易事啊!”
李客正在乱七八糟瞎想的时候,那似有似无的笛声又是一沉,转的更加死气沉沉,充满灭亡的气息。若说刚才的笛声哀怨凄惨,那么这时的笛声,简直就是完全的绝望,是十足的地狱摄魂之音。
那批官兵死去活来,心智已经完全被笛声剥夺,如同傀儡一样,被这笛声操纵。随着笛声的飘扬,渐渐向绝望和死亡走近。已经有官兵拿起了刀剑,往自己喉咙割去。
这时候,连李客也终于听到了这笛声,震骇之余,分辨出这声音自远而近,竟然慢慢靠近了山寨,伴随着簌簌的雨打声,极具穿透性的飘近。
笛声停住了,雨势也慢慢歇下来。
山寨的大厅的门口,竟然走来了一个人,手里托着一管芦笛,缓缓的飘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