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从河对面来了一个过路的中年男人,武都文马上大叫“叔叔,快帮帮我。”
中年男子把他和妹妹送到了河对岸,武都文拉回了牛。晚上,弟弟武都德把自己挨打的事告诉了父亲。
父亲一听不分清红皂白,就给武都文两耳光,打得他两眼冒金花,大脑昏沉混沌一片。
武都文觉得自己太委屈了,父亲怎么好歹不分,动不动就打自己,他哭了,哭得很伤心,哭得非常委屈。
“我冤枉你,你还敢哭,再哭,老子把木板拿来看你还哭不哭?”父亲武正东大声威胁道。
“今天本来就是弟弟不对,他把妹妹放在一边,自己只顾跑到一边去玩水,害得妹妹大声哭叫,他都不理也不管,有他这样照顾妹妹的嘛。”武都文竟然争辩道。
“你还敢顶嘴!”武正东说完,非常生气,他的权威受到了挑衅,质疑。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儿子以下犯上的。
“我冤枉你又咋的,我还不信你能搬起石头打天不成。老子今天不给你点颜色,你就不知道锅儿是铁铸的。你翅膀没长硬了,还敢顶嘴。”
武正东说完像抓起一只小鸡,然后往地上一掷,武都文感觉火烧火燎地痛。
“你打死我吗?反正我不想活了。你这个棒佬二(土匪)。”这一下,武正东气疯了,儿子胆敢骂我土匪,这还了得。这真是天大的大逆不道,他随手抓起身边那块小扁担,一下又一下地打在他的上。
尽管武都文痛得皮开肉绽,好 像血肉横飞,他都咬紧牙关一声不响,他心中想,反正死了就死了,免得长期受父亲毒打。
听到打闹响声,生病在床的李云花实在不忍心看着发疯的丈夫殴打儿子,她冲过去:“你这样要打死他是不是?”
“打死了,我去抵命,该坐牢就坐牢。”武正东似乎还不解恨。
气得李云直对儿子骂道:“你死人了,还不赶快跑。”武都文听见母亲李云花的喊叫声,他准备起来跑,可是实在太痛了,他爬不起来,索性躺在在地上,等待父亲用家法惩罚他。
大概一个人面对专政强权,你没法抗争,只好任人宰割,任人抽打、蹂躏。反正你无法逃出佛爷的手板心,那又能有什么办法。武都文心理这样想着。
武都文也想过从此离开这个家,永远不再回来。可是天涯茫茫,何处可栖身,他有时也想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找个避难所,甚至找一个不爱他,只要不打他的家庭当他们的儿子,或者有一碗饭给他吃就行了。
可是这个地方能有吗?况且到何处去找呢?虽然这个父亲非常专横独裁,但毕竟他养活了自己,而且使自己长了这么大。养儿防老,积谷防仓,儿不赚母丑,狗不赚家穷。作为他的儿子,无论他怎样对待你,他都是你父亲,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在他小小的心理,大概也是因为长期受到父亲儒家思想的影响什么“君要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不得不亡”,或许也在他心理起了许多作用。无形之中成了他思想意识中,面对父亲的残暴,你儿子必须得接受。
在武正东看,老子就是父亲,父亲纵然有千种万种不对,都认为自己是正确的。自己绝对不会向儿子认错,更不会向儿子道歉,他始终认为儿子是自己的,如像拥有私有财产一样,他高兴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这就是自己的权力。这就是封建残余思想,可是没有办法改变他的认识。
正是基于这种理论指导下,武正东总认为他自己的儿子该骂该打,他说了算。可是武都文心中明白,他无法改变父亲这种霸道性格,封建社会那种“三纲五常”,唯一的只有认自己倒霉,命不好,投错了胎。他要打你,你跑也没有用,所以干脆让他打。只要他解恨了,打不动,气消了,也就不再打自己了。
他也觉得自己特别委屈,明明是弟弟不正确,弟弟之错。可是父亲武正东的逻辑是:当哥的,无论怎样都要谦让弟弟,不能打弟弟,更何况没有赋予你哥哥有权打弟弟,更该是让着弟弟才合情理。
大概武正东也打累了,加上自己媳妇李云花死死抱住自己的双手,武正东才骂了一句:“看你以后还再敢顶嘴不,还敢不敢骂我,要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武都文心中万般委屈无处诉说,晚上他只好偷偷撑着身子爬上床睡了。月亮升起来了,疼痛让他一直无法入睡,猫头鹰的“咕咕”声和动物的嚎叫声,在空旷的夏夜中更是痛煞人,这个黑夜太漫长了,如同没有灯火的虫子在黑夜中乱闯。
要是上天真有神仙,你一定要怜悯我,解救我,给我法术,让我月兑离苦海,那该多好啊。还有,给我一个宝物,完全按照自己心愿变化。武都文幻想着这些,饥饿和疼痛渐渐远离了他。
半夜时分,父亲才打着火把从外面回来,他不知道父亲这个大半夜还在忙什么,一定是为了全家的生活在忙碌,还是为别的事情忙碌什么,他认为这是大人的事情,因此他也没有多想什么了。
武都文假装睡着了,父亲上床很快打起了呼噜,看到父亲这么晚才回来,顿时心中的饮恨已消了大半。但是他仍然无法原谅这个恶毒的父亲。可是他又没办法说出口,只是望着窗外明亮的月光,想到月宫里的神仙,真希望月亮大仙也拿着木棍,也把父亲打一顿,教训他,也让他尝尝棒子吃肉的厉害。可是他马上又在心中打住了自己邪恶的想法。这样不是要遭天打雷辟吗?这是不孝,这是犯上作乱,千万不能有这种想法。
一个儿子怎么能有这样恶毒的想法,大脑是怎么想的,竟然敢对父亲不孝不忠。古人都会说“君要臣死,不得不死,父要子亡,不得不亡。”你是他儿子,你得要尽忠尽孝。
父亲终是父亲,是他养活了自己,从道义上讲没有父亲也就没有自己,自己是他身上掉下来的肉。为什么他对自己亲骨肉这么狠心,武都文实在想不通,也搞不明白。
父亲恩情大如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不得不亡”。这些话武都文耳朵听起了茧,他大脑中有了这些言辞在盘绕,故而自己不得不向月亮大仙认错。“请原谅我,我刚才说错了话,想恶毒了,请你不要怪罪我,不要降罪于我,你们千万不能损我的福折我的寿啊!”
武都文经常听父亲说,头上三尺有神灵,他是相信神的,相信这个世界是有神在控制人们的思想和行为,他特别相信有鬼,有恶鬼,有恶神,有妖怪。而且人所作所为,神都知道。这一切恐怕都是长期他听了太多鬼神故事分不开的。
想多了,他翻了翻身,父亲武正东刚睡醒,见儿子又动又摆的,用脚蹬了他一下:“摆蹦什么,不好好睡觉。老子周身疼,你不安本份把我踢痛了。”
这一脚踢得武都文大腿和更疼了,刚刚消除的饮恨又窜了上来,他不敢再翻身转动身体,生怕又遭一顿暴打。
在自己强烈的克制下,武都文终于熬到睡着了,等他醒来,父亲早已起床上山给母亲挖药了,大姐喊他起床,打扫房子,去帮助她拿柴火煮饭。
武都文强撑着起了床,臀部肿了,还伴有乌紫色,他看了看,也就拿着扫把在院子中清扫了起来,然后取柴火煮饭了。
稀饭煮好了,大姐叫他去叫父亲回来吃早饭,武都文嘴巴翘了翘,走了出去,向着山中小路走去。他不想从口中喊出“爸爸”两个字,内心还在记恨父亲。
可是怎么办?不喊声爸爸,他又怎么知道吃早饭了。由于他还在想明天被打的事,饮恨没有消的武都文一边走一边拉了一根茅草放在嘴里咀嚼,但始终没有吱声,他心里盘算着,“如何是好?”
他不想叫父亲,只好等太阳升起来,眼看太阳从山谷中露出了脸,又是一个火热的天气,红红的太阳好像是一个大火球挂在天边,给人一种热浪袭击的感觉。
大姐见武都文没出声,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就说他:“老二,你怎么还生什么气啊,常言说得好,父子没有隔夜仇,你脾气也太犟了,莫要与父亲斗气,你也知道,如果他知道你生他的气,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武都文大概听了大姐的话,是因为内心害怕,还是非常记恨父亲武正东,他想喊声“爸爸回来吃饭了”。可是他实在开不了口,只好求大姐武都芳了:“大姐,还是你喊他回来吃饭吧。”
无奈,大姐张开大口高喊:“父亲,赶快回来吃饭啦。”一连大喊了几声,父亲终于听见了。远远回话说:“叫什么叫,我把药挖好了才回来吃。”
这个家庭有个规矩,父亲武正东没回来,一家人通常不敢吃饭,必须等他回来后才开饭。全家人只好等着,就连武都莲哭闹着饿了,也没有敢跟她盛饭吃,只是安慰她说:“稍等一会,等爸爸回来了就吃。”
武都莲哭闹着,武都文抱起她哄着她说:“莫哭,快吃饭了。”边哄她,边为她抹泪水。突然他看见妹妹眼睛肿了,而且眼睛发红。
“大姐,你赶快过来看看,妹妹眼红红的,莫是得了什么病。”
大姐武都芳看了看,“她患上了火把炎(角膜炎),给她用汽水洗一下就好了。”说完她把锅盖上的蒸汽水往她眼睛里抹了抹。之前一般她这种方法,对患眼睛角膜炎的人,擦洗了就好了。至于其中有没有科学道理,他们也不知道,只是民间疗法。
接下来武都莲每天只知道哭,几个小娃儿也不知道她哭什么,只是认为她饿了哭。大不了给她一个早饭未吃完的红薯,或者给她一颗水果糖哄哄她不哭就行了。家里也没有其它东西,实在没办法就把那红苕熬的糖给她用筷子沾上几滴,可是她吃了糖后,仍然哭闹不止。
“哎呀,你哭也没用,就这么一小罐红苕糖,是为来客和过年准备的,再说你已经吃了很多,要是吃完了,以后你再哭还用什么能哄你啊”武都文一面哄妹妹一面对她说道。
他心中也很生气,怎么你这个妹妹就不理解我当哥的难处。上次母亲问我这红苕糖怎么不见了那么多,我只好承认是自己偷吃了,为此还挨了母亲一顿骂,骂我偷吃糖,说我是馋嘴,不懂道理,家中穷没钱买糖,平时有个客人什么的,连冲茶的糖都没有。你说能不叫人难嘛!
至从武都文上次挨打之后,渐渐地他忘记了自己的伤痛,妹妹任务由弟弟武都德照看。平时父亲要出工,即使多病的母亲也只好带着14岁的大姐干活挣工分。武都金、武都文两兄弟上午读书,下午回家打柴、放牛、割猪草、刨土豆皮、拉磨、捣米样样做。有时遇到天旱,兄弟俩还得向家里的水缸抬水。
武都莲有时一个人坐在火热土地上直哭,武都文发现妹妹眼睛肿了,而且肿得有一个鸭蛋那么大。晚上他对母亲说,妹妹的眼睛肿了,李云花可能这几天也比较忙,也没来得及仔细看她,一看果然肿得很大,才发觉问题严重了。
李云花准备去找乡村赤脚医生,不料她自己病得不轻走不了,叫小孩子去求医生,她又觉得小孩子的病过几天就会好的,何况自己又没有一分钱。而丈夫武正东正好前几天去县城几百里之地挑盐去卖了。怎么办?尽管武都莲哭闹,含糊不清说痛,又哭又揉眼睛,没人在意她的病情。
接下来几天,武都莲眼睛肿得更大了,肿得像一个发亮的绿鸡蛋,这一下李云*慌了,赶忙对二儿子武文说:“你今天向老师请个假,去找一下陈医生,给你妹妹看看病,她的眼睛到底怎么了?万一落一个残疾,可是她一辈子的事。”
武都言文一大早就翻过一座大山,走了2个多小时,壮着胆子,一路上他越过几条深沟,又躲过几条大黄狗的追咬,他终于找到陈医生家中,历尽艰辛万苦找到了陈医生家时,以为找到了神仙,万万没想到的是陈医生外出就诊了。
武都文生怕回家无法向母亲交待,他急得哭了起来:“天啦,天啦,我费了这么大的神,请不回来陈医生,我怎么向妈妈交待,何况我妹妹的病十分严重了,弄得不好她眼睛要是瞎了,我们不是成了有罪的人嘛?”
陈医生家属见他很可怜,很真诚,而且这么一个小娃儿来回走了几十公里路来请医生,就劝他说:“你不要急,陈医生很快回来的。”
可是一等再等还是不见陈医生回来,等得武都文心急如焚。太阳偏西了,眼看天气又要变了,如果下起暴雨溪水暴涨,他无法回家,怎么办,怎么办,他在心里一次又一次问自己。
没有办法,只好学着母亲的样子说,“张大神你保佑我请回陈医生,给我妹妹把眼睛的病治疗好啊”!
等到太阳快要下山了,还是不见陈医生回来,没办法,武都文只好向家里赶。来时他一路打听,问路才找到陈医生家的,回家也只有凭记忆按原路返回了。好在他对地理方位较敏感,没走多少弯路,就走到自己比较熟悉的山路上了。张家坡有几条大猎狗,非常凶猛,见了生人就咬,来时他都绕着走,可是现在没办法,天快要黑了,如果再绕道多走几公里,更远了。
武都文找了一根木棒,硬着头皮只好往这条路走去。他不断给自己壮胆,雄起,不怕,别人敢和狼斗,更何况是几条狗呢。他转念一想,最好的办法是找一个同伴,但是这条山路人没一个人啊,而且马上就是黑夜了。还有几十里路,万一路上遇到什么狼什么,也就更危险了,但不管怎样,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家赶了。
走得很急,心中担心害怕使他高度紧张,万一窜出一条大狗,不把自己吓坏才怪啦。正是这种紧张心理,他走起路来脚底下呼呼生风,很快到了张家坡,老远就听见那条大黄狗狂吠的声音,急得武都文手脚出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