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机已经喝令连连,兵卫长矛逼过来,虎视眈眈,看样段达若真的反抗,就会当场格杀!
段达冷汗直冒,突然道:“莫要动手,我要去见越王。”
独孤机也是松了口气,“好,我带你去。”
众兵士押着败将前往内城,段达见到独孤机带他是往龙光殿的方向走去,暗自舒了一口气。龙光殿内,越王和一帮大臣均在,脸色肃然,败将中只有段达被带到了大殿,其余二人都在殿外候着。
三万精兵全军覆没的消息震撼了在场大部分的人,当然萧守仁除外。可萧守仁却也露出沉重的表情,他现在准备清算下以往地过节。
有时候纠葛不是不报。不过是时候未到。段达来到龙光殿内,做了一件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事情。他远远的跪倒,哭泣的爬了过来,一直爬到离越王还有数步的时候,磕头如捣蒜,然后哽咽道:“越王,罪臣有负你的重托,罪该万死!忍辱回转,不过是想再见越王一面。求越王赐臣一死!”
萧守仁嘴角露出了笑,觉得这个段达十分有趣。
越王心急如焚,却还是能保持镇静,“段……大夫,三万精兵真的全军尽墨?那……那怎么可能?”
段达并不抬头,哭泣道:“越王,微臣想解东都于倒悬,这才昼夜行军,只想奇袭回洛仓,哪里想到黎阳叛军早有准备。微臣带兵在过了石子河后。竟然被黎阳十数万人围攻,我等浴血厮杀,却奈何寡不敌众,终于落败。微臣拼死杀出重围回转。只想说明真相,请东都……越王即使再派人出兵,也要万勿重蹈覆辙!”
现在的段达看起来异常的清楚,全然没有当初在石子河的冲动。为了抢功,他丧失了起码地理智。为了保命,他又恢复了全部的聪明。战役不是打出来的,是靠他说出来的,这点段达在入东都城之时就考虑明白。
越王见到段达声泪俱下,为之动容,亲自下了王座搀扶段达道:“段将军,这么说非你之过,唉……想必是我的不对。”
群臣愕然,都没有想到越王把过错揽到了自己的头上。段达心中一喜,却不敢起身,只是道:“越王万勿如此说法,千错万错都是我的过错,还请越王惩罚,不然何以服众?”“段大人。如果按照你这么说。是萧将军的计谋有错了?”皇甫无逸突然道。
段达心头微颤,向萧守仁的方向斜睨一眼。见到他难以琢磨的笑,慌忙摇头道:“并非如此,实在是叛军实力之强,已非我们能够想像。萧将军地计策是好的,可是我用兵平庸,这才遭此溃败。”
越王叹息道:“段大人征战疲惫,又不推诿过错,实在是难得的忠臣。”
皇甫无逸听到这里,脸上微红。在知道段达惨败之时,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萧守仁会借此打击自己,是以才让人见到段达回来后马上抓过来,避免萧守仁趁此打击他。可见到萧守仁一直无言,倒有些难以琢磨他地心意,又觉得自己有些过于着急。毕竟段达还算他的势力,要想掌控东都,还需要一批亲信。卢楚一旁突然道:“越王,不妥。卢楚身为内史令,统管监门府,为人沉默寡言,深得越王的器重。
越王倒是从谏如流,马上转头问道:“卢大人,不知道我有何不妥?”
卢楚只迸出两个字,“不符。”
段达暗自咒骂,知道这老家伙捣鬼,他说的不符不言而喻,就是说自己说的不符合事实。一时间身上汗水急地宛如洛河之水,滔滔不绝。
越王皱起了眉头,沉吟半晌。说句实话,乍听到三万精兵全军尽墨,越王几乎晕了过去。可镇静下来却想,东都留守的大臣都是重臣忠臣,要杀了段达,身边的人又少了一个,自己孤家寡人能做得了什么?杀段达无用,如能让他戴罪立功说不定会起奇效。他毕竟年幼,拿不定主意,望向萧守仁道:“萧将军,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萧守仁正色道:“卢大人说的不错,段……大人说的的确有些地方不符。”
皇甫无逸豪猪般竖起全身的汗毛,知道终于要斗了,段达却是脸色苍白,哀求的望着萧守仁,“下官有什么做的不妥地地方,还请萧将军指出。”段达算的明白,皇甫无逸既然要抓他,关键时候牺牲他也是大有可能,越王心软,方才自己的一番声泪俱下已经打动了他,责罚不可避免,但最少不是死罪,如今生死的关键反倒控制在萧守仁的手上。他自忖和萧守仁并没有不可调和矛盾,是以哀声请求。
萧守仁沉声道:“黎阳或许势大,黎阳或许早有准备,可我想我们不能忽视一点是。根据我们的消息,段大人进攻地时间早了一天,如果和虎牢地裴将军联手,不见得会败给黎阳。段大人不按预定,擅自出兵,军令不严,何以服众?还请越王严查。”
卢楚点头道:“对,严查!”
段达慌忙连连叩首,“越王,并非我擅自出兵。是……是……是曹郎将带兵擅自渡过石子河和黎阳交手,我见他受困,这才出兵解围,没想到中了埋伏。微臣约束属下不利,理当重罚,曹郎将不服军令,当应斩首。”
萧守仁微笑道:“原来如此。”
卢楚皱下眉头,“曹郎将……他……”
皇甫无逸却是怒声道:“原来是如此,速去押曹郎将过来!”
三人表情各异,却有各自的盘算。越王却是迅疾地下了个决定,“既然罪在曹郎将,先将他投入大牢,以后再说。段大夫军令不严。罚俸禄一年。这件事……先这么定了。”
卢楚欲言又止,却终于不再说什么,越王却岔开了话题,“段大夫出师不利,看来我们还是小瞧了黎阳。皇甫将军、萧将军,我觉得东都应该再派精兵去夺回洛仓,不知道尔等意下如何?”
皇甫无逸知道前面是大坑,这次不想抢功了,只是斜睨萧守仁道:“还不知道萧将军的意见?”
段达一旁道:“罪臣本不想多言,可黎阳实在势强,皇甫将军要坐镇东都,不能轻易离开。眼下能取回洛仓的我想只有萧将军一人。”
萧守仁微笑道:“既然如此,我愿意请缨……”
“不可。万万不可!”皇甫无逸突然道。
越王和群臣都有些诧异,不解问,“皇甫将军,有何不妥?”
皇甫无逸见到萧守仁胸有成竹的样子,如何肯让萧守仁出兵?他不觉得黎阳势大,只觉得段达太过没用。如果萧守仁这时候出兵夺下回洛仓。那简直比打他的脸还要难受。当然这种念头不能说出来。皇甫无逸心思飞转道:“我并非说萧将军带兵不可,而是说此刻出兵大为不妥。首先黎阳新胜。我们不适合正撄其锋。其次我方才败,适合休养生息,调整士气,找出失败的原因。如果仓促出军,只怕再逢大败,那我军士气低落,只怕一发不可收拾。可如果……萧将军有必胜的把握,我们倒可以考虑让萧将军出征。越王带有期冀道:“萧将军想办之事大多能够办成,每逢危难之际也能够逢凶化吉,这次想必也不会让本王失望的,对吗?”
皇甫无逸摇头,“行军打仗,岂能用想?越王,我不是对你不敬,只是你虽宽宏大量,可东都之兵,绝对不能再受如此折损,若萧将军可立下军令状出兵,许诺定能能胜,我们倒可考虑再次出兵。”
众人都是望向萧守仁,静候他的回答,萧守仁笑了起来,“战场无常胜将军,谁敢保证百战百胜?”
越王有些失望,皇甫无逸摇头道:“既然萧将军没有必胜地把握,我倒建议先坚守东都,等待后援再说。圣上说出四路大军,如今薛将军和王将军均未赶到,若是他们到来,要取回洛仓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越王,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越王左看看,右看看,没有了主意,萧守仁却道:“我赞同皇甫将军所说,不知越王还有何吩咐,若无事情,微臣先行告退。”
越王无力的摆摆手,“众位大人请回吧。”
群臣退出龙光殿,萧守仁却是出了内城,径直回转将军府。
萧守仁已经漫步在东都的长街之上。他穿的是寻常装束,步入通远市集的临河的一家茶社。陈庆之就在他的身边,陈庆之对这都熟悉,所以就相随一起来了。
萧守仁想着事情,缓缓摇头,上了二楼。叛军虽然猖獗,百姓虽然惶惶,最少东都还是甚为安定。很多人都是躲在东都之内,觉得这里一辈子不会再有战争。
其实不但是百姓,就算是皇甫无逸和段达等人,也是这么认为。城防虽严,可没有谁认为黎阳叛军真的会打进门来。
东都是大隋的心脏,黎阳叛军小打小闹,绝对不会,也是不敢来犯东都!自从段达大败后,皇甫无逸就对萧守仁警惕起来,他牢牢的抓住手中的权利,借自己以前的影响在越王面前施压,虽没有明说,但是潜在的用意就是,我和萧守仁水火不容,你用他就不要用我,你看着办吧。
越王虽然听说过萧守仁地功绩,可毕竟年幼,幻想着皇甫无逸和萧守仁联手的念头破产,一时间又没有主意。皇甫无逸一帮人毕竟在东都甚久,他还是不敢轻易的得罪他们。可他又不想萧守仁离开,是以恳求萧守仁暂缓一段时日。
萧守仁却也不急,胸有成竹,知道改变就在转瞬之间。暗自叹息名利害人,皇甫无逸只看到眼前地名利,却没有见到迫在眉睫的危机。不过很多时候,经验通常需要惨痛的血泪来获得,不然不值得珍惜。
对于越王,他没有什么恶感,他觉得越王还不过是个孩子,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萧守仁就想起杨义臣对他说过,若是有朝一日,希望他能救越王一命。杨义臣很多事情其实都已经知道,可所有的事情,完全不归他控制,他能做的或许只是放任自流。带萧守仁到东都后,杨义臣除了清晨长谈外,就很少再主动找他。萧守仁也不明白他到底忙些什么。
二楼不算人多,捡了个临洛水地窗口坐下来后,萧守仁给了伙计颗银豆,让他上壶最好地茶来,然后不用管他,其余地是赏钱。
伙计见到他虽是寻常装束,可气度从容,倒是不敢怠慢,快手快脚的上了茶。远远地候着。萧守仁这才为陈庆之斟了杯茶。轻声道:“庆之,回来这么久,不回趟家吗?”
陈庆之坐下来倒了一杯茶之后摇了摇头。
“都出城了。”
话很短,可是却说出了真道理。出城避祸去了。
“呵呵,老爷子倒是有些门道,这般戒严也能出的了城。”萧守仁笑了笑。
陈庆之却是不以为然:“不是他有门道,而是被逼的。”
萧守仁皱了皱眉头,“此话怎讲?”
“皇甫将军要我们镖局的人都参军,记在他的麾下,想要让我们镖局的人去送死,父亲不肯。”
话很短,可是却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萧守仁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所以只好沉默。
俩人又多喝了两口茶。
萧守仁突然惊异道:“咦,这是什么香气,怎么如此浓郁。沁人心脾?”
他转移了话题,说地声音大了些,伙计受了好处,马上跟道:“回客官,这是东都的牡丹花开。对了,今日三市都有花市,供赏花之人观看,客官若是用过了茶。去看看牡丹花也是不错。”
萧守仁微笑道:“洛阳牡丹甲天下,我倒要去看看。”
伙计赔笑道:“客官说地好,虽说别的地方牡丹花也有,可若论品种齐全,种类繁多,那可真的是非东都莫属。”
“通远市也有吗?”萧守仁笑问。
伙计连连点头。“有。有,客官你要想去,下楼径直北走,就是向上春门的方向,再过两条巷子就是。可是如今地花市,却是大不如以往。只可惜……”他欲言又止,萧守仁不解问,“可惜什么?”
伙计四下望了眼。“可惜杨将军不能前来赏花。”
萧守仁反倒一怔,“哪个杨将军?”
伙计自豪道:“当然是朝廷地杨太仆杨将军了。”
萧守仁奇怪问,“你认识他吗?为什么可惜没有杨将军没有来?”
伙计摇头道:“我这种卑贱之人怎么能见到杨将军?杨将军若是来了。见到花市凋零,多半会气的不得了,那我们这帮老百姓就要请他出兵去打叛军。前一段时间听说朝廷出了大将去打黎阳叛军,结果丢盔卸甲地回来。我们都很奇怪,为什么朝廷有杨将军不用,却尽用些庸才呢?”
萧守仁沉默半晌,“或许杨将军也不见得能击退叛军。他或许……不过是浪得虚名之辈?”
伙计涨红了脸。突然伸手入怀,掏出银豆子抛在桌子上。萧守仁皱眉。“你这是做什么?”伙计瞪着萧守仁道:“你走吧,我不要你的臭钱。你知道什么,杨将军百战百胜,和张须陀张将军一样,如今在东都城,是我们老百姓的救星,你算个什么东西,怎么能胡乱污蔑?”他听到对方说杨将军的不好,勃然大怒,竟然连钱都不要了。萧守仁苦笑,没想到已经一只脚迈进了棺材的杨义臣在百姓眼中竟然已经成救星,心中有了感动,拿了银豆子放在伙计手中,轻声道:“那我收回我方才说的话好不好?杨将军不是浪得虚名之辈,或许不过是因为……他也有苦衷?”
伙计本来一时气愤,见到萧守仁主动道歉,气很快倒是消了,见到萧守仁态度和善,倒有点惭然方才所说,“客官,我也是一时冲动,你也不要见怪。”
萧守仁摇摇头,却是向茶楼下走去,伙计望着萧守仁的背影,喃喃道:“这个人也是不错。”
萧守仁和陈庆之下楼后按照伙计的指点,向花市的方向走去。离花市越近,花香愈浓,等到过了两条巷子,前方霍然开朗,姹紫嫣红,却是用栅栏围成个好大的园子,园中牡丹花争艳,千娇百媚。来往的东都百姓不少,望见牡丹花开,香气扑来,本是抑郁的脸上多少露出点笑容。
就算是陈庆之见到如此花卉,也是眼前一亮,弃了萧守仁。缓步走过去,望着那如红霞、如紫云、如墨蝶、如银珠的一朵朵牡丹花,脸上也是笑了起来。
萧守仁望着陈庆之的背影,感觉到陈庆之的高兴,自己也是笑了起来,陈庆之这样的好爽汉子,本来就不喜欢什么花花草草的,可是这些天见惯了鲜血残肢之后也憋坏了,这时候看见这些生命明亮的花朵之后也是心中高兴了起来。
萧守仁见到繁花似锦,各色斑斓。一时间也忘记了纷争,忘记了内斗,信步走过去,只见到有牡丹花如桃花遇霜,有牡丹花如飞霞迎翠,香气蕴涵,身心俱爽,不由轻舒了口气。
可是好景不长,正赏花呢,突然间就听见尖锐的示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