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噩梦，令人不快的坠落感……
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如同索命的冤魂在不断地发问：“你是谁？你是谁？你是……”
“我是你大爷！”马拉图?沙克尔恶狠狠地在梦中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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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沉睡中醒来时，沙克尔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看来那个困扰了自己无数个世纪的梦魇已经随着自己对身份的确认烟消云散了。自己是谁，自己曾经当过谁，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现在想要成为谁，想要做什么。他懒洋洋地躺在狭小而肮脏的铺位上，有些不愿意动弹，直到他留意到了身边的一些动静。他苦笑着摇摇头，走到鼾声如雷的室友床边，从枕头下掏出一支皱巴巴的劣质卷烟，按在天花板上**的炽热铜丝上点着，然后就着狭小舱室内浑浊的空气深深吸了一口。
“虽然说闻起来还是和狗屎一样的味道，但以后可能再也抽不到你手卷的烟了，台风。”
说完，他嘴里斜叼着卷烟，关上舱门，慢悠悠地向舰桥走去。
不出所料，尽管非常疲惫，但身为舰长的卡尼迪还是一身整齐而华丽的军礼服，端坐在自己的舰长指挥席后。柳泽也仍然站在自己的主君身边，站姿挺拔如同标枪。
“沙克尔大师。”卡尼迪点头向他致意。他身侧靠后的地方摆着一张椅子，椅子上没有什么花俏的装饰，不过看上去十分地厚重与舒适。那是属于一个客卿的位置。
沙克尔躬身回礼，然后坐在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嘴里还是叼着那支从台风那里顺来的劣质卷烟。舰桥上的军官们回头张望了一下，确认了来者的身份，然后继续回过头去忙自己的工作了。对于他们来说，之前以一敌三的华丽演出已经证明了沙克尔存在的价值，对这些崇尚武力的军人来说，沙克尔已经并不是外人了。
闻到劣质卷烟的味道，卡尼迪微微皱了下眉，但还是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他挥了挥手，示意柳泽将手中的一摞资料递给了沙克尔。
“大师虽然掌控着深不可测的力量，但想必对帝国高层的动态与情报仍然不够了解吧？”
沙克尔点了点头。这是事实，他在检索自己的记忆之后发现，在作为米玛塔尔帝国哈尔?沙图加大帝的那一世结束之后，他的每一世都是作为米玛塔尔人生活的。而在艾玛帝国这种政教合一、种族等级制度严密的国度，一个奴隶阶层的人无论活了多久，恐怕都很难掌握到那些只在贵族中流传的秘辛。
接过柳泽递过来的资料，他随手翻动了一下。承载这些资料的材质并不是由植物纤维制造的纸张，而是最上等的丝帛。看起来，除了星舰的设计图纸之外，卡尼迪人还从旧世界的遗产中获得了其他的好东西。
“这是家族这些年来收集的情报和秘闻，包括一些从古代流传下来的秘密传说，还有就是帝国内部各大家族近期的动向。虽然只是一鳞半爪，但想必对于大师了解情况还是很有帮助的。”
卡尼迪人还真是谦虚，沙克尔想。他翻动着目录，盯着上面的一个个条目。如果这些东西只能叫一鳞半爪的话……
“那么，殿下，对那些叛徒的审讯结果……”沙克尔发问道。
卡尼迪比了个手势，柳泽替他说道：“殿下觉得大师应当先完手头的材料，这样才好对接下来的局势有一个正确的判断。”柳泽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在到达阿提拉之前，我们还有一段不短的时间，想必足够大师仔细研究这些材料了。”
阿提拉！沙克尔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不是回到远征舰队的母港亚耶尔的空间站向军务部复命，也不是缩回卡尼迪家的老巢基塔里德星系，而是直接航向帝都达姆图尔萨德所在的阿提拉行星！是自己睡得太久错过了什么，还是卡尼迪他们有了什么其它的计划？
他又转头向卡尼迪看去，这一次他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卡尼迪身上穿着的并非由帝国海军统一配发的舰长制服，而是身为帝国选帝侯本人才有资格穿着的军礼服！这种军礼服有着和帝国元帅军礼服一样的华丽肩绶和金色的条纹，相比帝国皇帝的军礼服也只是少了几个皇家特有的装饰而已。虽然之前只是一个底层的机械士，但在帝国海军里厮混了这么久的马拉图?沙克尔确信自己绝对没有弄错。
他回想了一下“达姆?伊默”号之前的遭遇，略一思忖，已经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但主君并没有发话，也没有主动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作为客卿他更不好开口向主君询问，于是他只有继续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翻看着手头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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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一直有这样一种说法流传：人类并非神明创造，而是在两万年前从另外的世界破开虚空之门来到新伊甸世界，而世界之名‘新伊甸’的意思也并非神赐之地，而是取‘乐园’之意。这种说法的流传范围极广，从早年统治阿提拉的尤朵人开始，到艾玛人、卡尼迪人、尼纳库恩人等信仰真神的民族，再到作为被征服者的米玛塔尔人，均有这种传说流传。根据家族考古研究者和探险队对于一些古代遗迹的探索，这种说法确有其依据所在。虽然目前尚不明白具体原因，但目前能够在发现的最古老的人造物品确实只能上溯到两万年之前，并没有发现时间早于两万年的人造物品。另外，考古发现的结果显示，古代人造物品的科学水平呈v形曲线，两万年前的人造物品科技水平与当代不相上下，甚至偶尔能发现目前科技无法解释的超科技人造物品，但之后其水平就开始急剧下降，在距今四千年前达到谷底，之后又开始缓慢上升……”
沙克尔合上书页，闭目沉思着。看来即使是在宗教的压制之下，随着技术水平的上升，还是有人注意到了这点。卡尼迪人的发现已经很接近真相了，那个一旦公布足以动摇帝国根基的真相。人类，无论是自视神之选民的艾玛人，还是同样信仰所谓“真神”但却并不足够虔诚的卡尼迪人、尼纳库恩人，以及一直被视为野蛮部族的米玛塔尔人，他们都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考古发现并没有骗人，两万年以前，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是一片蛮荒，不存在任何智慧生命，甚至连低等生命的痕迹都十分稀少。是人类，那些从自己的发源地地球所在的世界，千里迢迢跨过虫洞来到这个被他们寄予厚望、称之为“新伊甸”世界的人类，给这里带来了文明，带来了生命，带来了一切。但是残酷的命运女神总是以玩弄人类为乐，就在这个世界刚刚被人类开发，大规模移民刚刚开始的时候，一场空间风暴毁灭了两个世界之间的联系，那个被称为“新伊甸之门”的虫洞。月兑离了母世界的技术和物资支持，各个人类殖民的星球之间的联系渐渐中断了，文明开始退化，人们最终回到了刀耕火种的时代，然后依靠着之前残留下来的文明火种，人类开始重新发现那些被自己遗忘的文明和技术，最终涅槃重生。
但在重新踏上征服星空的道路之时，有些幸运儿发现了前人留给他们的遗产，于是一夜暴富，之后就得意忘形，开始奴役其它的民族，比如艾玛人……
“大师。”柳泽的提醒打断了沙克尔的回想。他有些尴尬地发现，作为客卿的自己居然在主君面前失态地“睡着”了。他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开始继续翻阅自己手头的资料，但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确实，就如同自己之前发现的那样，这个世界的人们在心底确实还有着一架天平，他们的价值观并没有被畸形的体制和宗教的压制所扭曲。但新伊甸世界与自己所知的地球世界有一点致命的不同：这是一个退化过的世界。
这意味着，努力、优秀的品德甚至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都抵不过哪怕是一点点运气。机缘巧合之下在遗迹中发现的古文明技术所带来的力量，可能胜过一个国家几亿人几百年的不懈努力。就像是当年的米玛塔尔人，他们凭借着自己的勤劳和智慧在努力地探索星空试图重新踏上星海之路，但还是敌不过发现了大量古代科技的艾玛人。
这个世界的规则还真是令人绝望。沙克尔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四十分钟之后‘达姆?伊默’号将抵达阿提拉的同步轨道，届时殿下还有一些事情希望和我们商讨。请大师抓紧时间阅这些资料。”柳泽俯在他耳边提醒道。
摇了摇头，把那些不该出现的负面思绪请出脑海，马拉图?沙克尔快速翻动着资料，跳过自己已经了解的部分，开始查找关于帝国五大选帝侯和各贵族家族之间关系的内容。要对局面做出正确的判断，要确认自己的猜测，自己还需要更多资料的支持。时间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