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马拉图?沙克尔压住扳机,一道道光束无声地划破黑暗,在他面前织出一层光幕。十几秒之后,他松开了手,检查了一下手上的光束步枪,然后摇了摇头,将已经烫手的光束步枪仍在地上,从手边的装备包里又拿出了一支完好的新枪。他又打退了卡莫兵的一次渗透,但连续的发射也损坏了光束步枪的散热元件。瞬息万变的战场形势也不容他优哉游哉地检修,于是只好把坏枪整个扔掉,换上一支新的。通过带有红外、微光复合夜间成像功能的夜战头盔可以看到,在他的不远处,卡尼迪正一边将那个叫做约塔的海军上尉护在身后,一边为自己手上的23毫米突击步枪更换弹夹。相较于射击时悄无声息但光芒足以闪瞎人眼的光束步枪,卡尼迪家的家主更喜欢使用射击时噪声较大但弹道不明显的射弹类武器。
这里是皇宫外围供皇室侍从和仆役们休憩的一处小院落,距离皇宫正殿和图奥三世的寝宫大概只有不到一千米的距离。由于阿提拉行星上严酷的自然条件和宜居土地的稀缺,建成于一千三百年前艾玛人星际大开拓之前的古老皇宫占地面积并不大,因此各个建筑群落之间的距离也离的很近。但就是这不到一千米的距离,在三人面前似乎却成了天堑。几乎是在三人落地的同时,正在拼命攻击皇宫、和守卫皇室的圣殿骑士团混战成一片的卡莫兵们就发现并且咬上了他们。无奈之下,丧失了隐秘这个最大优势的三人只好且战且走,退入这一处小院落中据守防御,等待机会。
“嘶…嘶…嘶嘶嘶……”沙克尔打开通话器想要和卡尼迪交流,但耳机中却只传来一阵电流干扰声。为了阻止守军之间的联络,也为了防止守军求援,叛军在战场上投放了大量的白噪干扰源。在强力的全频率干扰下,即使是间隔只有十几米,在战场上进行无线电通讯依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沙克尔用力敲打了一下头盔,但还是只听到一片白噪声。他无奈地摘下头盔,向隐蔽在十几米外一处石柱之后的卡尼迪喊道:
“殿下!他们被打下去了,要不要试着冲一冲!”
卡尼迪冲他比划了几个手势,意思是要带着约塔先向外模,让他掩护好。沙克尔点了点头,展开步枪下的两脚架,警惕地盯着院落的大门。卡尼迪背上装备包,一手拉着约塔,两人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向门口跑去。很快他们就跑出了院落,找到了另一处掩体,途中并没有遭遇到任何敌人。沙克尔端起枪,跃出自己的掩体,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突然间,随着一阵剧烈的气浪和火光,无数火球在皇宫的四周升起,最后形成蘑菇型的云团。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随之而来,让刚刚月兑下头盔的沙克尔赶紧张大了嘴,防止自己的鼓膜被巨响震坏。
“怎么回事,殿下?”巨响之后,沙克尔跳进卡尼迪和约塔隐蔽的那处弹坑,“他们上重武器了?席亚德如果没有及时到位的话,我们就有大麻烦了!”
卡尼迪观察了一下爆炸发生的地点,脸上露出了笑容。“是行星防御部队!”他大吼着,刚才的巨响让他的耳朵受了轻伤,有些分辨不出音量的高低:“行星防御部队的导弹!他们和皇宫之间是有线通讯,再强的白噪干扰都压不住!叛军被这么来了一下,肯定要收缩部队重整,我们赶紧冲进去!”
沙克尔把头探出掩体。爆炸之后,附近确实一个敌人都看不到了。三人确定了一下方向,然后高速向图奥三世寝宫所在的位置跑去。果然不出卡尼迪的预料,一路上他们没有遭遇到任何敌人。在接近皇宫的时候,约塔止住了两人,从衣袋里掏出两个大号的徽章,贴在了卡尼迪和沙克尔的胸前。
“夜间识别标志,要不然会被爷爷的卫兵当成敌人。”海军上尉微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解释道。沙克尔低头看了一眼,这个约莫有成年人手掌大小的徽章确实是夜光的,但上面的图案却和鬼画符一样,一点都看不懂。平心而论,在夜间战斗中带上这么大一个夜光徽章,简直就和在身上用荧光笔写上“来打我啊”没什么两样。但四周既然没发现敌人,两人也就安心戴上了徽章,继续向图奥三世的寝宫冲去。
在寝宫前的台阶下,两名身穿圣殿骑士团那标志性的金色外骨骼装甲的卫兵拦住了他们,但约塔只是掏出那张黑色的卡片在他们面前晃了晃,两人就行礼放行了。沙克尔注意到,两个卫兵并没有像之前在军务部遭遇的圣殿骑士突击队那样手持离子切割刀,而是端着下端挂着金属刺刀的光束突击步枪。在他们的四周,图奥三世寝宫的台阶上,散落着数十具尸体,都是只穿着普通战术背心甚至光着上身的卡莫兵。在这些尸体中间点缀着几具布满弹痕、沾满血迹、被炸成各种奇形怪状的金色外骨骼装甲,但没有尸体,大概是已经被自己人收敛了。
卡尼迪注意到了自己部下的目光焦点,他悄声对沙克尔说:“这两个是仪仗兵,平时在正殿门口一字排开充场面的。至于他们的刺刀,据说是利用了人类对金属锐器的先天恐惧心理来增强威慑力。”
沙克尔点了点头,和卡尼迪一起,跟着约塔走进了寝宫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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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两人的意料,图奥三世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故作威严地坐在自己的宝座上,也没有换上一身戎装摆出一副随时准备上战场的架势。在寝宫中的庭院里,在葡萄藤和喷泉的环绕下,图奥三世,这个统治着已知宇宙内最强大的帝国,经历过无数次大大小小叛变、刺杀、意外的白发老人,此时就像一个已经月兑离了权力中心的帝国小官僚那样,毫无风度地翘着脚,靠在躺椅上,手里端着一杯绛红色的葡萄酒。
“我的好外孙,还有你的家臣……你们不必行礼了。哦?你从哪里找了个米玛塔尔人来?”图奥三世微微举起酒杯,止住了准备行三跪九叩大礼的卡尼迪和沙克尔。他饶有兴味地看了沙克尔两眼,抿了一口酒,然后示意二人在自己对面的矮墩上坐下。
“基塔里德四号行星的特产,你父亲二十五年前送我的,不尝一点么?”老人从身边拿过一个没有任何标签的酒瓶,示意站在自己身侧的孙女约塔为卡尼迪倒酒。
“陛下……”卡尼迪欲言又止,他的眼眶有些发红。
“你父亲的事情,我只能说很遗憾。”老人显得有些尴尬,“本来想等事情完了再向他炫耀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没想到……”
“一切尽在掌握中?陛下,你管这叫一切尽在掌握中?”卡尼迪抬起头来,双眼直视着图奥三世,用讽刺的语气说道,“刚才是谁说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有尊严的?”
图奥三世一下子尴尬得说不出话来。约塔赶紧为卡尼迪递上一杯葡萄酒,卡尼迪接过酒一饮而尽,但双眼仍然直盯着图奥三世。
老人轻轻清了声嗓子,无视卡尼迪那能够洞穿战列舰主装甲的杀人目光,继续说道:“本来是想引蛇出洞清理一下野心家们的,没想到玩大了。但你父亲的事情……其实我是知道一点的。”
他把目光投回卡尼迪身上,但没有继续说下去。卡尼迪仍然用他那可以杀人的眼光盯着自己的外祖父,庭院里的氛围此刻尴尬无比。
“哎呀爷爷你真讨厌,卡尼迪大人想知道但又不好意思开口,你就告诉他吧,别再逗他了。”约塔那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平静。卡尼迪一下子涨红了脸,而图奥三世则叹了口气,又抿了口酒,开口说道:
“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最容易被收买最容易背叛吗?”
“贪婪的人,没有忠诚心的人。”卡尼迪不知道这个问题和自己父亲的被刺有什么关系,但他依然给出了一个中规中矩的答案。
“错了。贪婪的人,只要你给他足够的好处,他是不会背叛你的。最容易背叛你的,其实是那些有执念的人。”
“执念?”卡尼迪迷惑不解。
沙克尔此时才恍然大悟。席亚德?卡迪南德……埃萨那?卡尼迪……贾美尔?卡迪南德……此刻,那些他之前只是隐隐约约意识到,但并为连缀起来的线索被图奥三世的提醒串联了起来。为何自己一直感觉席亚德?卡迪南德有什么怪异的地方,原来如此!
“心中有着执念,有执着着想去完成的事情,但一直无法实现。有的人会就此放弃,但有的人会在心中一直执着下去,完成这件事情的就像业火一样一直在心中灼烧着。这时候,只要有人许诺能够帮助你完成这个执念,无论再不可能,无论对你的承诺再虚无缥缈,你都会上钩。”
“说得好!”图奥三世赞赏着看了一眼沙克尔,“乖外孙,不向我介绍一下你的好部下吗?”
“马拉图?沙克尔,之前在‘达姆?伊默’号上的部下,现在是卡尼迪家的客卿,暂时算是我的…军事顾问。”
图奥三世又看了一眼沙克尔,然后将注意力转回到自己的外孙身上:“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我那个不成器的外甥席亚德?卡迪南德有什么执念吧!”
卡尼迪的表情如遭雷噬。原来是这样!他的心中无声地怒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