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玛塔尔行省巡防舰队旗舰,灾难级战列舰异教徒号。
沙克尔矗立在舰桥上,听着通讯频道里那些被改装过的高速型启示级巡洋舰被海盗的战舰屠杀时所发出的惨叫。不时有惨叫声突然中断,只留下一阵不祥的白噪声,这代表着又一艘战舰的毁灭。出于稳定军心的角度考虑,沙克尔已经切断了除了异教徒号之外,其它战舰和他们的通讯。但沙克尔本人仍然聆听着自己的部下,聆听着这些不幸没有及时撤进几十艘战列舰组成的坚固防御圈的倒霉蛋,聆听着他们死前发出的哀嚎、惨叫、诅咒、祈求和神经崩溃的呓语。从这些碎碎的声音带来的蛛丝马迹中,他有可能获取一些关键的信息,进而找到这些来去如风的海盗们的弱点。
沙克尔的双手的紧紧地攥着,攥到他掌心的肤色已经近乎苍白。从上万年的经历之中,他学会了很多东西,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冷静。对于为将者来说,只有冷静到冷漠,冷静到近乎于冷酷无情的程度,才能真正地算是一个合格的指挥官。只有不近人情,不被任何感情所动摇,不被任何,哪怕是胜利的冲昏大脑,任何时候都从纯粹理性的角度出发来计算战斗的每一个瞬间,在战斗中才有更大的可能获得胜利。而战场上最后能站着的,也只有胜利者。所以古代的中国人有谚语说,“慈不掌兵”,又有谚语说,“以霹雳手段,行菩萨心肠”。但沙克尔现在却觉得,自己用冷静为自己心防筑起的壁垒正在一点一点崩溃。
这些正在死去的军人,无论他们是艾玛人、卡尼迪人、尼纳库恩人或是米玛塔尔人,他们都是相信自己的啊。他们成为自己的部下只不过一天时间,许多人连自己的长相都未必清楚,但他们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自己的指挥,因为自己是阿提拉行星上空那场辉煌胜利的指挥者。所以自己命令他们向前冲,他们就冲了上去,然后他们脆弱的身体就随着被撕裂的战舰外壳和燃烧成火炬一般的舰身化作了漆黑星空中的一点尘埃。每听到一个信号消失,沙克尔就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一阵抽搐——启示级巡洋舰的额定舰员数量是357,这意味着又有357条生命因为他的一个错误判断而消逝了。
但他还是在认真地聆听着通讯频道中的每一个信号,仔细地注意每一个细节,直到这个信号随着一阵白噪声消失。同时,他的双眼也紧盯着舰桥的全息显示屏幕正中,那幅每几毫秒就刷新一次,令人眼花缭乱的战场实时态势图。他手中还有最后一张底牌,那个在星门待命还没有进入战场的高速巡逻分队。只要这个高速巡逻分队能够为他争取五分钟的时间,展开炮击阵型的战列舰分队就会让天使海盗团知道,为什么在艾玛的神话传说之中,神明用来毁灭恶魔的是“带来毁灭的光之雨”。他只是需要抓住一个机会,一个最合适的机会来掀开这张底牌,彻底逆转战局。
几分钟后,他弯起了嘴角。如他所料,天使海盗团与帝国海军有一个最大的不同之处——末日沙场级上的超级脉冲光束在能量供应充足、散热系统工作良好的情况下,可以连续射击一整天,理论上是消耗品的聚焦晶体实际上几个月才需要更换一次。但大量使用射弹武器的天使海盗团却不可能无限制地向敌人倾泻弹雨。对他们来说,每一次射击都需要消耗实打实的弹药。种种迹象表明,虽然看上去炮火依旧猛烈,但天使海盗团的战舰们却在向着战场上的某个点收缩,有很大可能是要补给弹药。就是现在!沙克尔用可以震碎玻璃的音量狂吼着:“z1分队,z1分队!进入战场!进入战场!各战列舰分队迅速展开炮击阵型!”
虽然自己发出命令之后高速巡逻分队大概需要经过三分钟的跃迁才能到达战场,但此时看上去已经弹药告罄的天使海盗团已经不大可能再次突击正在重整阵型的几个战列舰分队了!一旦高速巡逻分队那些专门为小规模混战打造的新锐战舰缠住对手,战列舰分队成功展开炮击阵型,吨位和火力上的绝对优势就会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沙克尔觉得胜利女神似乎已经在向自己招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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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天使海盗团旗舰“耀斑”号。
米兹罗?赛博又发出了一阵渗人的低笑。
“果然上钩啦!那个背叛者,他大概以为我们的弹药打得差不多需要补给了吧?眼睛可是会骗人的哦,不一发一发的数怎么知道我们打掉了多少炮弹呢……”
她眯起眼睛,狞笑着的脸上写满了杀戮的快感与复仇的渴望。
“冲进去,冲进去!既然他自己解散了那个乌龟阵,就别怪我们不客气啦!记得要先打旗舰!把那个不知怎么混成巡防舰队司令的米玛塔尔叛徒干掉,这些拼凑起来的杂牌部队就会一哄而散啦!”
说着,她狠命一推节流阀,将通往战舰主机的燃料管道通过量开到最大。强大的过载瞬间将“耀斑”号的三名舰员全都牢牢地压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即使是这样,米兹罗依然狂笑着,放声高唱着跑调的歌曲,操纵着她的战舰一马当先冲向了巡防舰队那些解散编队后正在重新展开阵型的战列舰们。“耀斑”号和其它海盗战舰高速地在巡防舰队密集但却杂乱无章的光束之雨中穿梭着,如同一群扑向猎物的游隼。巡防舰队残存的启示级巡洋舰勇敢地冲向他们,试图给高速巡逻分队和战列舰分队多留下一些反应时间,但却连拖延一下天使海盗团的脚步都做不到。即使是完全放弃了装甲,加装了推进器,但启示级的航速和灵活性还是完全无法与天使海盗团那些战舰相比拟,即使它们看上去只是一团简单拼合在一起的太空垃圾。连续工作的核脉冲火箭在海盗战舰的身后拖出一条条长长的灰褐色尾迹,如同死神的指爪,高速地掠过巡防舰队的战舰,然后只留下一堆装甲被大口径钛合金萨博弹撕扯得七八落地战舰残骸。解散了防御阵型的战列舰分队依靠着自身厚重的装甲尚能左支右绌地勉强支撑,但防御圈中那些刚刚死里逃生的启示级现在却成打成打地被击毁。此时的星空,就仿佛卡尼迪人居住地在年节之时的夜空,无数烟花绚烂地盛开着。但与卡尼迪人的年节盛宴不同的是,充作这些烟花燃料的,不是简单的化学药剂,而是损毁的反物质反应堆和数百人的生命。
巡防舰队的战舰们仍然没有放弃抵抗。他们拼命地在向敌人倾泻炮火,但命中率却低得可怜。由于结构和材料的原因,帝国海军战舰的炮塔无法承受过高速度的转动。但此刻,抵近了敌人,穿梭在巡防舰队舰列之中的海盗战舰们,却灵活到了炮塔根本无法跟上的程度。帝国军人们徒劳的射击,只是为这场由死亡和毁灭充作燃料的烟火盛宴,增添上一些灯光效果而已。
高速巡逻分队已经赶到了战场,但面对已经彻底崩坏的战局,他们的加入对战局的影响,如果说不是抱薪救火,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高速巡逻分队的十艘战舰勇敢地加入了战场,和天使海盗团的战舰缠斗在了一起,但是这对于战场上的局势,并没有任何的助益。
“七点钟方向,三发点射!”
操纵着耀斑号与一艘绝望到试图发动自杀式撞击的侩子手级护卫舰擦肩而过,米兹罗对炮手高喊道。随着耀斑号船身一次轻微地颤抖,十二发钛合金萨博弹被核脉冲发射药推出了炮膛,精确地命中了目标。那艘侩子手级在一瞬之间变成了一团金属碎片。十二发425毫米钛合金萨博弹带有的强大动能,在命中的一瞬间彻底粉碎了这艘只有24米长的小型战舰的内部结构,飞溅的弹片和船体碎片将驾驶员搅成了一团蛋白质、脂肪和矿物质的混合物。这是米兹罗最喜欢看到的场景。尽管胜利几乎已经可以说是唾手可得,但她仍然亲自操纵着耀斑号在战场上杀戮着。
“用不着那么浪费,对付这种小破船一次齐射就够了。”炮手擦了擦还没有止住的鼻血,对着自己的舰长说。
米兹罗瞥了傻笑的炮手一眼,说道:“让你三发点射就三发点射,下次再这么啰嗦,就让你和那个叛徒一个待遇!”
炮手哆嗦了一下,不敢再直视着女舰长的双眼。就在这时,一道从异教徒号上射出光束划过了耀斑号。米兹罗虽然在炮塔开火之前下意识地进行了规避操作,但光束还是擦伤了耀斑号脆弱的外装甲。虽然没有击穿船体,但光束的热效应依然在装甲内部制造了一场小爆炸。很不巧的是,一块崩落的尖利碎片刺穿了米兹罗?赛博的胸部。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染红了她的夹克和座椅上用粗糙的化学纤维制成的坐垫。
“头儿,头儿你怎么了!”炮手在第一时间就扑向了米兹罗,试图将那块刺穿她身体的尖利碎片拔了出来。瘦削的电子系统管制员伸手制止了他鲁莽的举动——战舰上并没有合适的医疗设备,拔出碎片只会加快米兹罗的失血速度。他一边翻出了急救医疗包,开始为米兹罗止血,一边抓起了战术耳机。
“不……不……托拉提普,我能撑住……”似乎是被伤到了肺部,米兹罗一边用凶狠地眼神盯着电子系统管制员,一边大口喘着气,用嘶哑地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
“叛徒有很多,但我们的指挥官只有一个。”有着黝黑肤色的瘦削男人把手按在米兹罗的手上,微笑着对他说道。说完,他抓起了战术耳机,接通了公共通讯频道,对所有海盗战舰说道:“这里是托拉提普?奈亚!这里是耀斑号的电子系统管制员托拉提普?奈亚!全体撤退!米兹罗指挥官身负重伤!再重复一遍,米兹罗指挥官身负重伤!请全体掩护旗舰撤退!”
米兹罗无力地咧了咧嘴,然后头一歪,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