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相继进入跃迁,消失在视野中的海盗战舰,沙克尔长出了一口气,用绣着金色丝线花纹的袖口抹去了额头上的冷汗。自己还是太大意了。不,确切的说,上万年的经历带给自己的,远胜于常人的知识和阅历让自己过于自我膨胀,以至于陷入了这种明显的陷阱之中。自恢复记忆以来,自己总是抱有高人一等的想法,自负于自己的知识和经验,将已经面临和即将面临的敌人都视为木雕泥塑。但自己并不是全知全能的神啊!自己只是一个多知道了一些东西的普通人而已,自己的能力是有极限的。
“以后不能再抱有这种高人一等的妄想了。要把所有的对手放在与自己对等的位置上看待。”默默地下定了决心,沙克尔开始指挥尚能行动的战舰开始收拾残局。
身穿舱外工作服、客串损管队的陆战队员从异教徒号和其它几艘状况还算良好的战列舰上鱼贯而出,开始收容那些有幸没有被战舰被击毁时横飞的碎片夺走性命的遇难船员。几艘携带了远程装甲维修装置的战舰开始闪烁出幽绿色的微光,为受创过重的友舰纳米修复系统提供能量,加速修补破损的装甲层。所有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之后的虚月兑感,包括异教徒号四号炮塔的炮长台风。他现在正被一群兴奋的部下簇拥着,茫然无措地走在通往舰桥的主长廊上。
“嘿,炮长,这些你可是立了大功了……我们大伙儿可都看见了,是你一炮击伤了对面那个最凶悍的家伙,海盗们才开始撤退的。”
“对啊对啊,我说台风,这种事情应该主动去向舰队司令大人请功啊!柳泽大人不是说这位新上任的舰队司令虽然打仗很凶悍,但人还是挺好说话的么。”
“谁知道柳泽大人是不是故意说这位大人好话呢,我可是听说他和卡尼迪殿下带着几个卡莫兵就把军务部的官老爷们全都杀光了,尸体堆了一整个地下室……”
提到这一节,所有人的脚步都停了下来,看着那个说话的船员。
“不过……不过就算舰队司令大人不念炮长的功劳,也没有什么奖赏,我们总该让他知道这件事是谁干的,对吧。”说话的那名船员讷讷地说道。
“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战斗状态还没有解除呢。”被称为台风的尼纳库恩大汉模了模尴尬地模了模后脑勺,“不过,沙克尔他不是那种人。即使是让人厌恶的军务部的官老爷们,我还是不相信他会杀掉那么多人。”
对啊,那个总是替其它机械士顶班,总是蹭自己烟抽的米玛塔尔男人,怎么可能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呢。
通往舰桥的舱门突然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个穿着帝国海军上将金黑两色制服的身影站在门口,吹了声口哨,冲台风挥了挥手。
“老伙计,有带烟吗?”
**
在打开了遮音力场的指挥席上深吸了一口台风带来的“尼纳库恩狗屎味”卷烟,沙克尔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其实,这种用尼纳库恩人传统工艺制作的卷烟味道并不算好,沙克尔对其“尼纳库恩狗屎味”的戏称并非污蔑。但不知为什么,闻到这种味道,感受着劣质卷烟散发出来的烟雾在自己身边弥散开来,沙克尔总会觉得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会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或许,是这种味道让自己想起了过去的生活?那时候,自己只是达姆?伊默号上一个随时可能被飞溅的碎片杀死,也随时有可能死于过度劳累的机械士,无论是生活上的享受还是安全上的保障都无法与现在同日而语。不过有一句俗语说得很对,无知也是一种幸福。那时候,自己的大脑里没有这么多不知从何而来的记忆,没有这么多想要做的事情,没有了解到这么多黑幕,当然也就没有这么多烦恼。作为一个机械士,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娶一个外貌和性格还算凑合的妻子,生几个自己肯定没有时间去管教的孩子,这一辈子的时间也就过去了。或许,自己对这种劣质卷烟的喜爱,只是代表了自己对过去平凡的时光抱有的那种,如同烟雾一般淡薄的怀念吧。
“台风,这么说,那一下逼走对方旗舰的攻击,是你的杰作?”轻轻掸掉烟灰,沙克尔回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台风。此刻,这个魁梧的尼纳库恩男人正手足无措地坐在他的座位上,涨红了脸,扭扭捏捏的样子就好像一个昨天晚上没有写完作业的孩子在面对自己的家庭教师。
“那个……那个凶悍的家伙是旗舰?”他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话,然后习惯性模了模自己的后脑勺。
沙克尔点点头。当然,他能很清楚的看到,其它海盗战舰即使是在撤退时也没有忘记掩护那艘食人鱼一般凶悍的战舰。或许,台风的那一次攻击击伤了对方的指挥官?
“那么……虽然我知道刚刚入驻西玛塔尔星域,事情肯定很多。但是在入港之后,能不能额外给我们四号炮塔放一天假?”台风终于鼓起勇气对自己的指挥官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沙克尔看在以前挤一个居住舱的份上,能答应自己的要求,他想。
“为什么?”沙克尔有些好奇。在自己的部下看来,这样的功劳就只值一天的休假吗?
“因为……因为……”台风的脸涨得更红了,但他还是没有说出原因。
“如果不说原因的话,我是没办法批准你的请假要求的哦。”沙克尔笑了笑。他并不是真的吝啬这一天的休假,而是实在对台风请假的理由感到好奇。
“报告指挥官!因为我的部下在战斗中和我抱怨不想死了还是处男,所以我答应如果战斗结束大家还活着我就带大家去空间站里找暗娼破处,报告完毕!”台风突然噌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右手按胸,一边行军礼一边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然后,他低下头,一副圣徒殉道一般的表情,似乎在等待沙克尔大怒之下命令卫兵把他拖出去执行军法。
沙克尔此时正在品尝柳泽赠送给自己的、卡尼迪家族首星基塔里德v上出产的茗茶。看到台风的表现,他噗地一口把茶水喷到了地面上。确实,由于奉行的宗教和保守的传统,帝国政府是禁止帝国子民从事任何交易的。但这种和人类历史一样古老的职业怎么可能被一纸法律所禁绝?尤其是对于常年驰骋星海的帝国海军普通船员来说,在战斗和航行的间隙,在空间站的某个角落里和一位热情奔放的尼纳库恩或者米玛塔尔女子求得一夕之欢,这是他们最大的享受。因此,在每个帝国海军的战舰经常来往停靠的空间站,都会有这么一批地下暗娼,为帝国海军的船员们提供服务。当然,这种行为在军法中是被严令禁止的。某个炮塔炮长或者战舰的炮术长或许会对部下的嫖娼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情好的时候也许还会“与民同乐”一下。但舰长一级的高级军官对被发现的嫖娼行为绝对会加以严厉惩罚,就更别说巡防舰队司令这种将官了。每年都会有一批倒霉鬼因为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而遭殃,轻则丢掉工作和职位、交纳一大笔罚金,重则被贬为奴隶或者在军事法庭的公审上被杀鸡儆猴。但下半身的还是驱使着业余生活单调乏味的船员们,前仆后继地支持暗娼们的生意。
大概,台风觉得自己这个巡防舰队司令有很大可能当场让卫兵把自己拖出去扔到太空里吧。确实,对自己这个西玛塔尔行省巡防舰队司令来说,杀掉一个小小的炮长甚至不需要通过军事法庭的审判,只要事后拿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报备给军务部就行了。但他凭什么以为,自己这个和他挤了好几年居住舱的老战友会这么做呢?
沙克尔随手用手背抹掉了粘在脸上的茶水,然后笑着站起身,从指挥席的某个角落模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羊皮袋子,递到了台风手中,拍了拍他的肩膀。台风用手掂了掂羊皮袋子,里面的内容物发出了金币碰撞的悦耳声响。他抬起头,一脸痴像地看着昔日的室友。
“一百个第纳尔的金币,拿去分给你那群部下。好好玩,不过,当心得病。赶紧去吧,你的部下们该等急了。”沙克尔又拍了拍台风的肩膀,然后把依然保持着痴呆状态的台风从座位上拖了起来,拉着他向通往主长廊的舱门走去。
“对了,这里是新行省,大概不会有军务部的宪兵来多管闲事,但还是要留点神,别留下什么把柄。”沙克尔接着说道,“不过,这种事情只能用来应应急。放心吧,我会让大家都有机会成家立业的。”
目送着台风走出舰桥,在部下们的簇拥下消失在主长廊的阴影中,沙克尔长出了一口气。
“别了,机械士马拉图?沙克尔。”他对自己说道。然后,他把目光转向了舰桥中央的全息显示屏。在空间站的入港处,无数令人眼花缭乱的航道标记已经被全息设备投影了出来,准备引导自己这支疲敝不堪的舰队入港。
“各舰注意,按照舰只良好情况,受伤较重的战舰在前,排列成锚泊队形,准备入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