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飘起细细的雪,落在丢丢的脸上,凝聚成液体,划过她的脸。
喜庆的除夕夜,家家户户挂起了红灯笼,贴上了新的对联,喜气洋洋的气氛却丝毫也感染不了她。
丢丢的力气彷佛被抽干了一般,再也支撑不住的身躯往下坠。
柳七父母凄厉的哭声一直在她耳里回荡着……
“我能跑能跳,能哭能笑,怎么会个活死人呢?一定是柳七看错了!一定是他看错了。”
娇小的身体瑟瑟发抖地坐在地上,那个她从未听过的词语,如同针一半尖锐,狠狠的刺痛她的心,单薄的身躯颤抖得更厉害。
“一定是柳七弄错了。”
“师父,师父,师父……”丢丢歇斯底里的撕喊着,仿佛这样的宣泄能消除内心的恐惧与不安。
可是她每哭喊一次,心里的漏洞就大一分,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丢丢跌跌撞撞地爬起身,她想爹了,想娘了,也想女乃女乃,她恨不得马上扑到他们的怀里。
榕树下,丢丢的女乃女乃举着火把焦急地张望着。
丢丢见到年迈的女乃女乃的身影后,却害怕地隐藏在一棵树后。她痛苦地靠在树干上,贝齿紧紧地咬住衣袖,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一直望着那个苍老的身影,好几次都想冲出去,告诉她:
女乃女乃,女乃女乃,丢丢回来了。
丢丢蜷缩坐在冰冷的地上失声痛哭,眼里满是绝望,耳边一次又一次地回荡着柳七的话……
姐姐,你不知道你自己已经死了快一年了吗?姐姐额头上有东西,所以才能像个活人一样生活。
她是怎么死的?哪一天死的?她一点印象的都没有。
丢丢呆滞的靠在树干上,干涩的眼眸已经失去了该有的灵气。
“丢丢?”李秀才刚从镇上回来,今天是除夕夜,他提前回家团聚,没想到碰到浑身湿透的丢丢,被她狼狈的样子吓了一跳,“丢丢你怎么坐在这里不回家?怎么全身都湿透了?”
“爹爹!”丢丢一下子到李秀才的怀里,将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胸膛里,趴在他的怀里无声的哭着
“丢丢,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了了?快告诉爹啊!爹为你讨回公道。”李秀才焦急地询问丢丢,想看看她有没有哪里受伤,只是丢丢抱得太紧了,推都推不动。
丢丢闷闷地摇了摇头,她喉咙哽噎着发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丢丢,快跟爹爹说啊?”李秀才焦急得晃了晃丢丢娇小的身躯。
“爹,我没事,我回家心切不小心摔到河里了。”丢丢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平复心中的哀痛,缓缓的解释到。
“怎么不回家将湿衣服换了呢?”李秀才的手柔柔的抚模着她的头。
“我怕娘亲生气。”丢丢闷闷的解释。
李秀才轻叹口气,轻轻推开丢丢,他弯下腰,手指轻轻地拭去丢丢脸上的泪珠,“你若是因此得了风寒,你娘亲会更生气。”
“来,快穿上!”李秀才将自己身上的棉衣月兑了下来套在丢丢的身上,“我们快回家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不要得了风寒。”
“嗯。”丢丢揉了揉干涩的双眸,轻声应道。
李秀才牵起丢丢的手,才发现她的那样的冰冷,他停下脚步,温热的大手将她的小手包住,送到嘴边,呼呼的往里面吹送着热气,“好点了吗?”
“爹爹。”刚止住的眼泪又跑了出来。
“前面的人是我家丢丢吗?”丢丢的女乃女乃听到了脚步声,高兴的喊着。
“女乃女乃!”丢丢冲到女乃女乃的怀里,女乃女乃的眼睛不太好,五丈之外的东西就看不清了。天气这么冷,她又穿的那么单薄,也不知道在风雪里站了多久,丢丢心痛地收紧了搂住女乃女乃的腰。
“丢丢,你衣服怎么湿啦?快回家换了,免得生病了。”女乃女乃模到丢丢的衣服,冰冷的触感让她心惊,她焦急的牵着丢丢的手往家里走。
丢丢的娘已经张罗好一桌热腾腾的饭菜,一见他们走进家门,急忙地迎了上去。
“娘子,快,先帮丢丢洗个热水澡,她全身湿透了。”李秀才将肩上的背篓放好,就急忙地跑到屋外的草棚,给丢丢倒了一桶热水。
“丢丢,怎么了?”丢丢的娘亲领着丢丢到房间,心痛地将手附在丢丢冰凉的脸上。
“娘。”若是丢丢哪天不见了,你会不会……会不会像柳七的娘一样伤心?丢丢紧紧地搂住她娘亲的腰身。
“丢丢怎么还不换衣服。”李秀才将热水提了进来,倒入一个木盆里,见丢丢身上还穿着湿衣服,眉头紧锁。
“这就换。”李娘子催促李秀才出去,她细心的将丢丢身上的衣服,一层一层剥下,温热的水浇在丢丢的身上,认真的擦拭丢丢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丢丢很享受此时此刻,时间再长些,再长些,娘亲的容貌,娘亲的笑,娘亲的手,她都想深深地映在脑海里。
即使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细细的痕迹,艰苦的生活将她柔软的双手磨得粗糙,可她脸上的笑容总是那样的温柔,温暖人心。
娘,即使哪天丢丢不在了,你也要这么开心的笑着。
李娘子将自己缝制的新棉衣给丢丢换上,“呦,我家傻丫头长高了,还好娘把衣服做大了一点点,不然我的傻丫头就穿不上了。”
“谢谢,娘。”丢丢哽噎地说道。
“来,穿上鞋子,出去让你爹和女乃女乃瞧瞧。”李娘子温柔将一双布鞋套在丢丢的脚上。
丢丢摒除掉内心的悲痛,嘴角扯出自然的笑,今天是除夕夜,应当一家人开开心心的聚在一起。
“爹,女乃女乃,你们看,娘亲给我做的衣服好不好看?”丢丢开心地跑到他们面前转了一个圈。
“好看,好看!”李秀才和女乃女乃异口同声点头附和着。
“来,来,我们快吃饭吧,丢丢快饿坏了吧?”女乃女乃将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递给丢丢。
“女乃女乃,你吃,我吃饺子就好。”丢丢将家里唯一的一碗白米饭推到女乃女乃面前,开心的夹起饺子狼吞虎咽的吃着,腮帮鼓鼓的,“真好吃!”
“慢点,慢点!”李秀才见她那样吃法,真担心她咽到。
“咳咳……”丢丢被噎到了,眼泪都咳了出来。
“喝口水,缓缓。”李娘子急忙到了一杯水喂丢丢喝下,手轻轻的拍着丢丢的背。
丢丢不好意思的向大家笑了笑,眼泪却怎么也收不住,“今天太开心,可以吃到这么好吃的饺子,呵呵……”
“傻孩子,好吃就多吃点。”女乃女乃宠溺的揉了揉丢丢的脑袋。
丢丢抬眸对女乃女乃笑了笑,又起一个饺子塞在嘴里,和着眼泪一起吞进了肚子。
深夜里,幸福的人们都睡了,只有丢丢坐在梧桐树下发呆。
这棵树是她刚出生时,女乃女乃亲手种的,女乃女乃希望她能像这棵树一样茁壮的成长着,如同这树干一样正直。
“往后就由你陪伴他们了。”丢丢将头靠在树干上。
大年初一的清晨。
“丢丢,你把这几件衣服也带上,山上冷,不要生病了。”李娘子在丢丢的房间里帮丢她收拾着行装。
“娘,我山上还有衣服,够穿了。”丢丢将几件比较新的外衣抽了出来。
“大过年的,怎么老穿旧衣服呢?”李娘子又将那几件衣服塞了进去。
“怎么走得这么急?昨天晚上才回来,今天就要回去。”女乃女乃闷闷不乐的坐在床上看他们忙活。
“女乃女乃,不要不开心嘛,丢丢是去学医,又不是……去……干嘛。”丢丢苦涩地笑着安慰女乃女乃。
“丢丢,你要常回家看看女乃女乃。”女乃女乃拉过丢丢的手,依依不舍的望着她。
“嗯。”丢丢轻轻点了点头,喉咙被悲痛灼得生疼。
“丢丢,吃完早饭再走吧?”女乃女乃极力地挽留丢丢多留一会儿。
“女乃女乃。”丢丢无奈的望着闹情绪的女乃女乃。
“丢丢,将这鸡蛋带上。”李秀才提着一篮鸡蛋走了进来。
“爹,这鸡蛋你们留着吃吧,师父他只吃素的。我走了,女乃女乃保重。”丢丢笑着将鸡蛋推到李秀才的怀里,提着李娘子刚打包好的包裹跑出家门。
“丢丢,注意安全,保重身体,有空就回家来,娘给你包饺子!”李娘子急忙的追了出来,朝丢丢的奔跑的背影叮嘱着。
“知道了,娘!”丢丢回过头朝她摆着手,压着喉咙的灼痛,喉咙微微发颤。
她的眼角滑落一串又一串泪珠,模糊了她的视线。
爹,娘,女乃女乃,再见!她的心像被撕裂了一样,疼得他无法呼吸。
丢丢没有直接上山,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苏莫然,她坐在山脚下的草地上,就这样呆呆的坐着,什么也没有不去想。
夜幕渐渐降临,丢丢还是呆呆的坐在那里。
“嘭!”一声烟花的爆破声,拉回了丢丢的思绪。
望着稍纵即逝的烟火,那是多么短暂的美丽,但却深深的印在人们的心里,脑海里。
当所有灿烂都消失不见时,有谁在意还残留在空中的那一抹烟雾。
想到这,她心里一阵一阵的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