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上酝酿的风暴终于在河下大地上炸开了锅。
“什么？小ri本要在我们这办纸厂？”王军的父亲王老汉吸了一口旱烟，张大的嘴巴在老伴的眼sè中合了回去。就算不为子孙后代计，那河里可有自己的棺材本啊！可是，他能说吗？敢说吗？
老百姓已经骂骂咧咧了，儿子可是支书，那是村子里的领头人，如果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再火上浇油，那会是什么后果？
吴有才第一时间就跑到俞长明办公室，四下看了看，见只有俞长明一人在，便低重音吼道：“俞镇长，这是真的吗？小ri本要在这河边办他nǎi的烧纸厂？”
俞长明差点“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心说吴有才你真有才，造纸厂到你这变成了烧纸厂，骂得好！
被吴有才这么一逗，俞长明心头笼罩的yin霾瞬间消散了一些，他起身去要拿一次xing杯子，吴有才迅速跑过去，自己拿了一个跑到饮水机旁放了纯净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抹了抹嘴道：
“狗ri的小ri本，过去飞机大炮烧杀抢掠地祸害我们中国人，还拿我们中国人做试验，现在又跑来赚我们的钱还继续祸害中国人，真他妈的没好良心！想想这些当官的也真是贱，什么钱不好赚，什么人不能打交道，非得和ri本人混在一起，别说是办个厂，就是白给我们一堆银子也不稀罕！”
吴有才自己又去倒了一杯水，他大概不仅是渴了，心底的火气也确实需要这纯净水来压一压。
“俞镇长，我听说在开会时，因为这烧纸厂的事，你还被袁士贵给穿了小鞋？这个狗ri的袁士贵也不是什么好鸟！nǎinǎi的为了升官发财和ri本人穿一条连裆裤子，将来不会有什么好报应！nǎinǎi的，我不会让他们这么舒服的！”
“老吴，你可不能乱来啊！如果你那大闸蟹真的因为河水被污染而亏了，我个人赔你损失。”
“俞镇长你这说的叫什么话，你这是瞧不起我吴有才。”吴有才显得很激动，“我虽然文化不高，是个一文不值的老百姓，但良心一点也不比别人差。小ri本和我们有血海深仇，怎么能让他们再在这里拉屎撒尿呢？再说这康靖河水也不是他袁士贵私人的，他凭什么这样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现在不都兴搞什么民意调查吗？我们老百姓也应该有发言权。”
“老吴，你懂得的还真不少啊！”俞长明苦笑道。
“久病成医，我这也是让他们给逼的，和这帮贪官污吏说话，就要多长几个心眼。俞镇长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我倒是担心你，年纪轻轻的，还在路头上，手里端着**这碗饭，千万别因为这事被袁士贵抓到什么话把子，这个人yin着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有你俞镇长在，我们老百姓就会有希望，有盼头。”
“老吴，谢谢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羊回庄震惊了。
虽然这个村子离康靖河相对远些，但康靖河是他们的母亲河，清澈的河水滋养这片丰饶的土地。chun天，河岸的垂柳传递着播种讯息；夏ri茂盛的水草茁壮着猪马牛羊；秋季肥美的鱼虾跃动着丰收的旋律；寒冬，恬静的河水无声诉说着岁月的感怀……两岸的人们世世代代在康靖的怀抱里繁衍生息。
“nǎinǎi的，小ri本，欺负到咱家门口了。不行！不能让他们在这里办厂子，脏了我们的地！”二狗子如今在云锦公司做保安，每月工资两三千，女儿相继长大，ri子过得挺滋润。
“对！不能让他们胡来！”羊二老爹敲了敲烟袋，抖动着胡须，古铜sè的脸上泛着激动的红光。
临河村震怒了。
“ri本鬼子，占了我们的地，就是毁了我们祖祖辈辈的饭碗，脏了我们的河，就是坏了我们子孙后代的家园。不行！不能让他们得逞！”
“nǎinǎi的，麦子眼看就要成熟了，这不是压我们的口粮吗？每亩田才补三百元，还分十年还清，这不是白送吗？这**袁士贵和慈禧太后有什么两样，割地赔款，卖国求荣！”……
六月十六ri，理论上是个好ri子，初夏的季节，六六大顺。
康靖河边，临河境内，一马平川的五百亩平地上，彩旗飘飘，横幅道道，标语条条，喜气盈盈。天空飞舞着无数只热气球，大功率充气拱形门jing神饱满地挺立着，仿佛是向来来往往的车流人行示威。
红底楷体黑字“ri丰纸业有限公司奠基仪式”的横幅高高悬于拱形门正上方，在野风中轻轻抖动着。
摄像机打开机盖，对准主席台，不停闪动着红灯。
袁士贵今天经过一番刻意修饰、jing心打理，显得格外jing神，他看了看四周的群众，又看了看时间，从一排衣冠楚楚的队伍中间，上前一步，拿起麦克风，展开早就准备好的演讲稿，展开声带，说：
“同志们，今天是个好ri子，我们在这里隆重举行ri丰纸业有限公司奠基仪式剪彩活动。出席今天活动的有县委常委代书记县长杜少华同志，县人大、政协四套班子有关领导，县招商局主要负责人和河下镇全体党员干部及周边村居的部分群众。”……
俞长明作为小乡干部，自然没有资格站在台上。他和徐兵、羊洪虎、王军等人站在离现外围，他们的主要任务是负责维持秩序。看上去，现场很安静，秩序很井然，群众听得很认真，几个人便围在一起，天南海北地阔谈。
俞长明和几个人说着话，眼睛却不时地瞄着现场群众，他有意无意地在寻找着吴有才和二狗子的身影。
一切顺利，那些平ri里对青苗补偿不满意，要到县里讨说法的群众今天也没什么怨言，现场显得出奇的平静。
前些ri子还暴跳如雷的吴有才这两天突然偃旗息鼓没了声，变得很老实；开头几天噪动不安的羊回庄，尤其是指天骂地的二狗子最近也变得很安静。
“今天他们两个一定会来的。”暴风雨之前的沉闷会让人窒息，俞长明现在就有这种感觉。
见俞长明心不在焉，羊洪虎和王军对望了一眼。王军立即掏出香烟递了上来，“来来来，俞镇，弄支烟。”
“我，我不来这个。”
“抽着玩嘛，站着也是站着。”王军不由分说给俞长明点了火。
此时，俞长明正在寻找的吴有才和二狗子正站在人群众中间，瘦巴巴的吴有才和没穿保安制服的二狗子，两个寻常普通的人搭在一起一点也不显眼。看着台上难得见到的大干部和分散在周围的乡直机关工作人员，他们两个人的手尽管握在一起，彼此还是能够感到对方的身体在颤抖。
吴有才侧脸瞥见人群中离得不远的羊二老爹，老头子吸着老旱烟很是镇定。吴有才用臂膀捅了捅二狗子，低声道：“去他妈个b的！有什么好抖的，站在自家大门口，怕他个**！”
这些ri子，吴有才、二狗子和羊二老爹接触较多，已经混得很熟悉了。
“对，怕他个**！”二狗子挺了挺腰杆子，也给自己打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