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出现哥哥上一辈的模样。
沈观年、沈观朝两兄弟中,唯有长子像了沈渊六分,而沈观朝虽也是个好相貌但是像何氏娘家兄长更多一点。沈老夫人自然就偏心沈观年一些,他又是嫡长子、嫡长孙,在府里的地位特殊。就是龙凤胎之一的沈观朝也是不能比的。
现在想来,或许正是如此,才让何氏更加恨自己兄妹二人。
在那颠沛流离的日子里,除了乞讨为生,保住自己的性命,沈溪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刻骨铭心。她想了很多,或许……当年何氏对付自己,更多的是为了借此毁了哥哥吧。
沈溪握着被褥的双手,因为用力使得青筋露了出来。
祝妈妈出来的时候,看到沈老夫人与沈渊还在说话,就倒了茶,拿了针线想要回到里屋做针线。
沈老夫人问:“去睡了?”
祝妈妈捂嘴:“这不是安心了嘛。”
沈老夫人也笑了。
等祝妈妈去里屋后,才正色说道:“五个孩子都是我的孙子、孙女,咱们沈家也没有嫡庶,我对他们几个都是重视的。只是世家里都讲究嫡长子,观年这孩子从小就是养在你我面前,人品品性都是一目了然。虽说还有个观朝,可观年到底不同。”
不同,不同在哪里。
长幼先不说,兄弟二人的优秀也不去谈。现下朝堂之中次辅已经是彻底站稳了位置,时间久了,首辅与次辅之争就会日益严峻。内阁之中,历来都是如此的。沈渊虽不是内阁官员,却也是六部中礼部的头头,只要这几年不出差错,成为内阁一员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被卷入其中,也是必然。
何氏虽娘家不显,可何家人就像个赌鬼,总想要去博一博。这种事情,很容易牵连到身为姻亲的沈家。
而钱家不同,钱家早已绝嗣,留下的也是钱老爷子的好名声。日后在仕途中,对沈观年是有利无弊,而沈渊只要推一推。
“儿子打算把他叫回来一阵子。”沈渊这是要同沈老夫人商量,至少有个合适的理由去堵了何氏。
说来还是何氏这几年做得太过了,对沈溪是不遗余力地打击抹黑。如今沈溪主动出现在府里的两大头头面前,表现了自己,让他们发现她并不是何氏一直说的那样。不需要做太多,他们就会开始正式何氏这个问题,从而开始防备她。
“这样吧。”沈老夫人微一沉吟说道:“观年也不小了,虽说之前的安排是等他考取功名后再谈婚事。但其实也可以先安排相看,也借这机会看一看……”后面的声音小了下去。
沈渊却是听懂了。
时间一晃而过,沈溪在延喜堂住下已经有三天了。期间,何氏带着沈泽芝来过,沈老夫人借口她身子不好,呆在屋子里,没有出去。
隔天,秋棠就把银匣子交了上来。
沈溪没有去接:“你给冬葵吧。”对站在一边的冬葵说道:“我也没有学过算账,这些事情你既然是跟着金钗学过,就拿过去。你是祖母的人,我是信你的,把屋子管起来来。”别看冬葵是三人中年龄最小的,可论沉稳聪慧确是第一人。
至于忠心,沈溪不着急,反正她还在延喜堂住着,有这么多人看着。若是不好,不用她出手,祝妈妈那边就会抹了她。
冬葵神色未见慌色,手稳稳地去接银匣子。
手不动……
沈溪目光微闪,春兰奇怪地说道:“是不是太重了,我帮你一起拿吧。”说着要去伸手帮忙。
冬葵已经抱住银匣子,不动声色地掂了掂重量,嘴里说道:“刚才是秋棠姐怕我没拿住。”说着就向秋棠道谢。
秋棠有些不知所措。
当天沈溪没有让冬葵伺候,只让她先熟悉熟悉屋子里的情况。守夜的春兰把沈溪叫醒:“姑娘,是时候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沈溪默默地让春兰伺候穿衣,住在这里之后,她就日日去请安。沈老夫人看了没有说什么,只是做主帮她免了何氏那边的请安。
“奴婢刚才出去的时候,看到冬葵的屋子里还亮着灯呢。”春兰找出白粉底绣了缠枝梅花的上袄则是青绿色长裙,裙摆处绣了繁琐的白花。
沈溪看到的时候有一刻愣神。
“姑娘。”春兰见她注视着衣服,小心翼翼地问:“要不换一身,那件粉紫色的也是好看。”
沈溪摇头:“就这个吧。”
她只是想到上一辈子的这一天,也是穿着这一身的衣服,后来就知道了哥哥出事的事情。刚才她有那么一会儿犹豫,想要换了衣服,以此说服自己。
秋棠打了热水进来,看沈溪还未换洗,立马瞪了春兰一眼。
沈溪梳洗过后,冬葵也来了。
冬葵进来的时候,秋棠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她,见她没有什么表示,才稍稍松了口气。
“姑娘,先吃点糕点,垫垫肚子吧。”春兰跟前几日说了一样的话,出乎她意料的是沈溪真的拿了一块枣泥糕来吃。
冬葵见状去倒了茶水。
沈溪笑着说道:“我吃两块就够了,其余的你们几个分了吧。”前两天,她都是空着肚子去,正好请安后陪着祖母吃早饭。沈老夫人的饭食不说是府里最好最精致地,却是最为养生的。
有过前世生活的经验后,沈溪倒是喜欢吃些小米粥。
因为这一辈子,她想活得久久地呢。
三个丫鬟分了糕点,依然是冬葵陪着去延喜堂。春兰留在屋子里做针线,她打算给姑娘做双鞋子。
离开的时候,冬葵说了一句:“奴婢昨天看了银匣子……”
秋棠心里一个咯噔,追出去的时候,就看到沈溪同冬葵已经往暖阁走去。秋棠立刻回屋,没一会儿又要出去。
春兰见了就问:“你往哪去。”
“去我娘那里,姑娘来了,替我说一声。”话没说完,人就走远了。春兰皱了皱眉,低头不知想着什么。
银簪看到沈溪过来,就笑着打起帘子:“姑娘来了,外面冷,快屋子里暖暖。”说着向冬葵使了个眼色。
冬葵往另一边看去,见金钗在那里,就走了过去。
照例给沈老夫人请安行礼,规矩做得似模似样,可依稀还是能看出不太熟练。沈老夫人一脸笑呵呵地,似不在意,在沈溪起身后对祝妈妈道:“让人端了早饭来。”
“祖母。”沈溪喊了一声,祝妈妈停住脚步。“孙女这些天身子也是好得差不多了。”说着话的时候,脸上赧然:“本来也没什么事,是不是也该去给太太请安了。”她从不叫何氏母亲,前世是何氏故意如此,好让人给她安一个不孝嫡母的罪名。这一世,她自然也不会叫。有时候所谓的罪名从来都是胜利者给败者添加上种种罪状。
今生她不愿失败,也不会退缩。第一步,就从给何氏请安开始,这些天了,何氏也该忍不住了。等过阵子,兄长回来了,只怕她会狗急跳墙。还不如自己主动上门,沈溪仰仗的正是前世的记忆。
“也好。”沈老夫人沉吟一番,点头同意。祝妈妈去了暖阁外叫了银簪去准备早饭,只老太太一人份的。银簪虽是奇怪,也未多说,喊来小丫鬟去金钗那里说了一声,自己则去了小厨房。
“她这样也好。”看着沈溪离开,沈老夫人淡淡地说道:“若她一直呆在延喜堂里,我也保她出嫁。”只是此后,未必会继续为护法。可如今即是不同了,沈老夫人的做法自然也要改变。“已经是十六岁的人了,转眼就要嫁人。规矩生疏,不懂管家之事。像我们这样的人,若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嫁了人等于羊入狼口。好……好,何氏她……”好得很。
祝妈妈垂眸,并未应声,何氏到底是当家太太,老太太可以说她,老爷也是可以,其他人却是不行。
这就是规矩。
“把金钗叫来。”话音刚落,门外一直等着的金钗就掀了帘子进屋。
“银匣子里的银钱只多不少,似乎没有花用过,账册也是整整齐齐的。”金钗还未说完,祝妈妈笑骂道:“快别说,叫了你来,难道是听这些的?”
金钗闻言也笑了起来:“大少爷每次从书院回来,都会带了小礼物,就是奴婢也收到了好几次。听春兰讲,二姑娘就曾开了几次银匣子,让紫毫带走。”
紫毫是沈观年的贴身小厮,同银管一起是沈老夫人和沈渊为他挑选出来伺候的人。沈观年月银有二十两,从他出外去书院求学后,增加到了一月五十两。可就是如此,也不够花用,笔墨纸砚先是不说,与同窗之间的往来也是一大笔钱。就是如此,他每次有机会回来,总不忘了给府中大大小小的人送礼。
如此一来,银钱就更不够用了。
其实私底下,沈渊为长子另外准备了一份银子,只是除了老太太并未告诉其他人。故而,沈溪不知。
“到底是同胞兄妹。”沈老夫人随口说道,祝妈妈见她眉宇疲倦,知她这些日子总是夜不能寐,思虑过多,就劝道:“老太太,吃过早饭,奴婢同你说说庄子里的事,您靠着歇歇。”
沈老夫人笑:“昨日让你送了家规去,那边如何说。”
“自然是好的。”饭菜摆上后,祝妈妈舀了一小碗米粥,把爽口的小菜摆到桌前,才笑眯眯地说道:“老太太这是为三姑娘好,太太和三姑娘都会理解的。”
沈老夫人轻叹:“但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