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时,他看到木君青。木君青正盯着他看,眼中飞射出怒火。“你死到哪里去了,你死到哪里去了?”人说着把手中还未吃完的冰淇淋砸在他脸上。
林木森原本没什么好心情,又被她胡闹搞得一脸糊涂,火气也上来了。“你到底想干什么?”人说着把脸上的女乃汁抹下甩到地上。脸上这一抹,留下花花绿绿的汁液,倒让人看不出他的脾气。
“想干什么,想干什么?我想和你绝交。”木君青火冒三丈。连天来,她为了林木森心如火焚,而今自己发下脾气,竟被他顶了回来,你说让人气不气。
“绝交就绝交,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林木森说气话。
木君青没想到林木森会说这样的话。“好啊,林木森,我当你多么爱我,原来根本不是那回事。你竟是这样的人,一点疼痛就试出你的虚情假意。”木君青尖叫起来。
一点疼痛?林木森有些懵懂,以为木君青知了自己挨打的事,顿时感觉脸火辣辣的。好在那冰淇淋的汁液,让人看不出他的感受。
木君青说完就跑下楼去。林木森心情很乱,他大叫:“木君青,是不是你找人打我的。“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潜意识感觉是木君青找人打自己的。
木君青停了下来,狠狠盯着他看。“是又怎么样?打你也活该!”
林木森感到绝望,感到这一切都不可思议。自己那样的爱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局?两人处得好好的,她为什么这样做?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林木森痛苦地蹲在地上,抱紧自己的脑袋。
“为什么?我就是要试试你爱我几分,看看你是否爱我全部。想不到,一点挫折就让你逃之夭夭,你太让我失望了,枉费了我对你的一片情深!”木君青一点也不客气,说完就向下走了。
林木森心中充满恨意,脑海中又是那晚被几个人拳打脚踢的场面。你木君青有什么资格谈爱?这就是你的爱情?还说什么爱一个人就要爱一个人的全部,说什么生来就为爱情而生。你他妈的,真不是东西。林木森分不清自己是在骂木君青还是骂那晚那几个亡命之徒。
张有健出来了,在他旁边坐下,掏了手帕给他擦脸。林木森心情很不好,又讨厌他来看笑话。“你走,别管我!”
张有健没有离开,含泪的眼睛仰看惨白的天花板。
“她很美,清淡秀丽,有些神秘的微笑,恬淡的清香,让人莫解的****,干净利落的告别,像一个谜一样。爱过又怎样,仅仅是一个漂亮的影子,可我们了解她内心深处的那些隐藏吗,了解她浮躁背后的缘由吗?我们能说爱了她的全部吗?”张有健不像是说给林木森听,像是说给自己听。
林木森呆在那里。是啊,爱过,除了她美丽的倩影外,对她了解有几分呢?不了解她,能说明爱她吗?难怪她不相信,用这样笨拙的伎俩来试探。林木森这样想,心情有些平复。
张有健把手帕又递给他,林木森这次接了。
“你知不,我和她在一起时,从没有感到真实过,就像自己忽然不再存在。也感到她的身体中存在另一个她,那个她不是她自己,而是另一个存在。就像《大话西游》中紫霞中有个青霞,可究竟紫霞为真,还是青霞为真,却难分个明白。”张有健这样陈述,一下子说到林木森的心坎里。
林木森这么久来,也想从与木君青的爱情中把握一份真实,可自己随了木君青一样浮躁,自始没有冷静的考虑,就像一个梦一样,自己沉醉其间不曾醒来。
“你知不,我那时是彻彻底底爱她的,这是我的初恋。可是她根本没有珍惜过。你要知,我为了爱她,改变了自己,简直就像她的****。所以有一天,她告诉我,我们绝交吧,我险些跳楼。我就在2号楼的楼顶徘徊了一天一夜,我不舍得死啊。也正是我不舍得死,我在那明月当照,繁星遍布的夜晚否定了对她的爱情,这样我才从死亡的边沿走了回来。我这一生再也不会真心真意爱一个人了,这就是我的故事。”张有健平缓地说,像流水一样悄然流过。过去的一切都是过去,没有什么快乐,也没有什么痛苦。
否定自己对她的爱情?林木森心中尽是酸楚。自己这么久的坚持,难道真的不是爱情吗?林木森不想自欺欺人,否定自己的爱情比肯定爱情更使他痛苦。确实,林木森长久以来就是坚信自己是在爱着木君青,这才锲而不舍地追求。而今却要否定一切,这太残酷了吧。林木森是不会为爱情发疯发狂的,更不会选择死。所以林木森有理由坚信自己的爱情。他敢恨敢爱,即便注定一个结局,那也是上帝的过错。
张有健起身走了,林木森静呆在那里。难道这段爱情真这样了结了?我还有勇气爱下去吗?林木森问住了自己。
陈顾婉正因林木森的离去而黯然伤神。她从垃圾桶中把那兵俑找了回来,拿了万能胶,把它们又拼在一起。上面留了裂痕,像在爱情上划了一道缝隙。她傻傻地看着,感到那裂痕就是一个不可跨越的鸿沟。即便烈火浇铸,也不能抹平了。
这时,木君青打来电话,约她出去。陈顾婉没好气,连说不去。木君青不听她的,一定要她出去。陈顾婉只好出来了。
傍晚的一抹夕阳把一切都渡上红晕,草坪上几个小孩正在踢足球。陈顾婉看他们踢球,不觉心情有些舒缓。这时木君青过来了。
“什么事?”陈顾婉平淡的一句。
“什么事?亏你做得出。”木君青怒不可持。
“我到底怎么了,着你惹你了?”陈顾婉心情大坏。
“你好不要脸,你说这一星期,你留林木森在你那里干什么?”木君青太霸道了。她是猜想林木森会在陈顾婉处。
陈顾婉扭头就走,跟这种人她不想多说。
“你给我站住,你说你为什么处处跟我争呢?”木君青不依不挠。
“处处跟你争?你说从小到大,到底谁在跟谁争?”陈顾婉发火了。
“都是你争。在外婆家,你与我争木文雨;现在你又与我争林木森,你每时每刻都在拾人家的牙慧。”木君青蛮不讲理。她在离开林木森后,人的心一下空了。人有点牵恋他来。
“木文雨?”陈顾婉一时想不起谁来。
“看看,你以为你多纯情,多正经啊。现在露馅了,当年你爱的那个人,为了你折花摔死的人,你可忘了。”木君青得理不饶人。
陈顾婉一下子脸色苍白,她记起陈文雨来,记起那漫天飞舞的樱花,记起那飞溅的血。到处都是血,空中飘着,地上流着。陈顾婉颤抖起来。十多年了,她已经忘了这一切,而今又清晰地呈现在眼前。她感到呼吸紧张,她咬紧了唇,潜伏在心中的怒火上来了。
“你别霸道了。你说到底因为谁他才摔死的。你别老不承认。”陈顾婉有些歇斯底里,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当年,木君青被寄养在外婆家,那时隔壁有个男孩对她和陈顾婉二人都很好。可是木君青认为那男孩对表姐更好,就嫉妒起表姐来。那男孩与陈顾婉一个姓,她也气愤,偏叫他木文雨,并不允许男孩姓陈。一次,陈文雨爬树给陈顾婉折了一束樱花,木君青看到也要,指挥陈文雨再次爬上树,并要他折最高处那一支。谁知树枝太脆,陈文雨掉下树来。满树的樱花纷纷扬扬地飘落,陈文雨随后重重地摔在地上,血从他五官中流出。那时,陈顾婉吓呆了,木君青也吓哭了。木君青哭着喊姥姥来,她对姥姥和陈文雨的家人说:“是姐姐让哥哥爬树的,哥哥不小心就掉了下来。你看姐姐手中还拿着花呢。”
陈顾婉三天后才哭了出来,那时她母亲对她又气又恼,还打了她一顿,要不是丈夫拦了,还不知道怎样拿孩子出气呢。陈顾婉后来看着陈文雨的母亲疯了,高大的樱花树被她砍倒,树根流出殷红的汁液。这事过了好多年,她才不再做恶梦,也渐渐地忘了。
陈文雨的死对说谎的木君青打击也很大。舅妈为了保护陈顾婉,把她送到她的外婆家。而自己因为与表姐长得相仿,那疯了的母亲一见了她就张牙舞爪,要撕了她。木君青一个劲要回家,但爸爸妈妈太忙,一直没接她回家。她吓得天天不敢出门,学也不敢上。木君青活在自责中,便至今没有忘记那死亡的一幕——漫天的樱花,殷红的血。
木君青从不承认是她的错,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减轻内心的痛苦。“都是你的错,没有你引头,我也不会让他爬树的,是你的错。”木君青声嘶力竭,唯恐罪责被表姐安在自己头上。
“你反省吧,你一辈子就在你的谎言中造就你的梦吧。你以为我的过错,就能减轻你的痛苦吗?那么你错了,就因为你死不承认,你才会永远放不下,永远自责,永远痛苦!”陈顾婉说完走了。
木君青一个人在草坪上哭了,她原想对陈顾婉发泄一番,解解恨,可现在人更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