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周彦过来说话,穆浮反应倒快。很快把掉在地上的棋谱捡了起来。何峥从未这样觉得周彦贴心又及时。既解了他的尴尬,又解了穆浮的尴尬。
“朕知道了。”说完又对穆浮道:“朕改日过来瞧你。”
“我去瞧皇上也是一样的。”
穆浮笑的谄媚。那话怎么说来着,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峥点了点头,但穆浮却觉得,他表情挺勉强的。也不晓得这勉强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不喜欢自己,还是不喜欢女人倒贴。她正想着,就听何峥说:“朕先走了。”
“臣妾恭送皇上。”
何峥走了之后,这小小的披香殿重又恢复了平静。
且说何峥去了皇后宫中,六宫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然而那位毕竟是皇后,现在又肚子里又有了,谁又敢多说一句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穆浮比平时穿的更为低调。她晓得今儿必定要打一场仗,乖乖,皇后待会儿可是要把万众瞩目的起居注交给她,到时候别说旁人,就光卢妃就得把她恨死。
到了椒房殿,皇后先是说了许多,将事情一一说与众嫔妃,当众人听说统御嫔妃与起居注交给穆昭仪的时候,穆浮清楚看到众人的神色不定;但无一不是惊异之色。
椒房殿瞬间开始有了小小的躁动,妃嫔们议论纷纷,穆浮正好撞上赵小媛的目光,小媛神色平和,但是在那平和之下,穆浮看到了波光暗涌。而路嫔看上去就显得直白多了,毕竟还是路嫔最先对她到了一句:“真是恭喜穆昭仪了。”
皇后很是赞赏的看向路嫔,而剩下的妃嫔们亦是精乖的跟她贺喜,唯有杨妃不置一词。而卢妃则是再那些人说完话之后道:“昭仪可真是好福气,有皇后娘娘这么贤良的姐姐。”
话里头带着浓浓的讽刺意思,穆浮却不想跟她计较。有什么好计较,人贱自有天收,而且穆浮完全相信她的这位皇后姐姐肯定烦死了嚣张的卢妃。于是穆浮只是微笑道:“我毕竟资历尚浅,到时候还请杨妃娘娘跟卢妃娘娘多多照拂指点。”
卢妃还想说一句谁敢指点你,却用余光瞟见皇后那微笑的眼睑,于是不再说话。
“还有一桩事,何嫔的身子也休养好了。她也是可怜人,本宫与皇上商量着,虽然不够资格晋封,但总是该给些封赏下去。这件事,就劳卢妃了。”
“是。”
皇后既然放了何嫔出来,看来皇后与穆昭仪,依旧是面和心不合。
经过昨晚柳绿的脑补,穆浮终于找到了何嫔是谁的答案。这个何嫔,应该算是她的仇人了吧。到时候两两相见,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穆浮完全不能日后的局面。皇后这个时候提到何嫔,是想警告她什么吗?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多看了皇后一眼,却见皇后神色如常。
过了晌午,因是冬日,阳光不太烈,所以也有妃嫔愿意在这个时候行走。但穆浮是个懒散性子,又或者是因为她刚把起居注拿到手,想知道这些人里面究竟谁最受宠,谁是金絮其外败絮其中。
路嫔来了。
这位传说中的手帕交,平常一个星期最多来个一回,虽然也邀穆浮过去坐过,但穆浮从来没赴过约。说实话穆浮一点都不喜欢路嫔,精明过头的人总是不那么容易讨人欢喜。
“昭仪娘娘。”
路嫔今儿破天荒的叫了她一句昭仪娘娘,不过看路嫔直勾勾的看着起居注的眼神就知道,这声昭仪娘娘是全托它的福。穆浮将起居注关上给了王嬷嬷,又说:“今天怎么来了。”
“长日无聊,过来找娘娘说说话,也好打发时间。”
穆浮莞尔,也不说什么。路嫔与她扯了许多废话,最终还是说:“娘娘,我能不能瞧瞧起居注啊。”
“这事我可做不了主,大不了到时候秦嬷嬷过来了,我问问她。”
“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秦嬷嬷?”
穆浮却没想到路嫔跟秦嬷嬷还有些交情,脸上神色不由得显出惊异来。
“是啊。”
“嗨,秦嬷嬷与娘娘的交情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娘娘刚进宫的时候,我还见过秦嬷嬷搂着您一起哭呢。”
路嫔说完诡秘一笑,但是穆浮却在那笑容里头瞧见了威胁的意味。想来秦嬷嬷与这身体原主人之间的交情,皇后是不知道的吧。不然皇后也不会留秦嬷嬷留到如今了。
“我与秦嬷嬷不敢谈什么交情不交情,不过都是从穆家出来的人罢了。”
她目光坦然的对上路嫔,被人威胁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要是被路嫔这种人抓住把柄,以后估计想甩就甩不月兑。
路嫔见穆浮并没有显出慌张的神色,说话也还是有条有理的,想着现在可不是从前,还是不要跟她把关系闹得太僵的好。也就笑了笑说:“嗨,我不过就是开个玩笑。你我是打小一块长起来的姐妹,如今你掌了权,我还怕你不帮衬我不成。”
“自然的自然的。”
她面上敷衍着路嫔,心里却想着关于秦嬷嬷的事。这秦嬷嬷究竟是敌是友,谁知道这人究竟是玩无间道,还是反间计。
路嫔哪里看不出她的敷衍,假意生了气,道:“娘娘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世故奸猾,你这样对我,可叫我好生伤心。”
世故奸猾。
穆浮差些乐出声来,这路嫔说话还真是不客气。
“你既是我的手帕交,你对我好,我自然也就对你好。怎么你就这么对自己不自信,还是你觉得自己亏待了我?”
“娘娘就爱说笑话。”
路嫔脸上讪讪的,看出来她是觉得有些坐不住了。这样也好,说明还不是完全不可救药。
路嫔走后,穆浮只觉得月复内一阵绞痛。她心里慌得紧,莫不是又被人暗算了吧。忙叫了柳绿来,几个人好一通忙活之后才发现,她不过是来了小日子。
宫中彤史与起居注,一式两份。彤史流于女史之手,而起居注则有皇后掌管。彤史记注的是嫔妃经期,侍寝的时辰;而起居注上面则是单纯的写着,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日,某某皇帝睡了某某嫔妃。穆浮觉得,比起严肃正经的彤史,起居注更像宫闱秘史。
穿过来之前的穆浮,从没痛过经。但这具身体居然让穆浮痛的死去活来,汤婆子糖水全用上,依旧疼的穆浮想骂娘。
秦嬷嬷就是这时候过来的。
秦嬷嬷一来见穆浮这个样子,就道:“娘娘身子还是这么弱。”她说话的时候,嘴有些打颤,瞧着像是关心穆浮关心的不得了。听柳绿说,这秦嬷嬷跟她娘还是穆浮她娘都是由穆淳的亲娘带到穆家来的。不过秦嬷嬷一直都是伺候穆淳她娘,穆淳娘死后就伺候穆浮;不过柳绿又说了,秦嬷嬷跟穆浮她亲娘的关系似乎也不差。
是故旧还是阴谋?机敏如穆淳,不会任由这样的人呆在自己身边。当然了,这只是穆浮的猜测,如果这秦嬷嬷是帮着自己的,那再好不过。
“嬷嬷来了,屋子已经给嬷嬷收拾好,来人,带嬷嬷过去。”
穆浮努着劲笑,但是总觉得自己现在的笑容看起来跟抽抽没什么区别。
“娘娘在上,老身怎敢自行回房。娘娘都不舒服成这样了,还是让老身来伺候娘娘吧。”
那神色,那字句,穆浮表示,如果她定力稍稍不够,必定要感动得涕泪横流。但是一个皇后宫里的老嬷嬷,这么明目张胆的跟一个昭仪示好,这样好吗?要知道皇后可不是那么喜欢她。
秦嬷嬷如今也纳着闷,之前要是她这么说,穆昭仪早就感动得不知道天南地北,怎么如今竟能镇定成这个样子。
“嬷嬷您这么说,到让穆浮更加惭愧。嬷嬷是姐姐身边得力的宫人,又怎么能为这种微末小事费神。嬷嬷快去歇着吧,嬷嬷再这么恭敬客气,更是要让我不知所措了。”
秦嬷嬷看穆浮面上的神色才稍稍放了心,看来是自己多虑了。二小姐果然还是这么个性子。
“那老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穆浮点了点头。
秦嬷嬷刚走,穆浮便松了口气,果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娘娘,今儿皇上召赵小媛侍寝。”
“知道了。”
在晓得这个消息之后,已经有人拿了起居注过来,她就那样轻描淡写的,但又因为疼痛而显得分外吃力的,在起居注上记了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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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峥看着赵小媛,她的眼神里有与穆浮相似的淡漠与淡定。赵小媛朱唇轻启,叫了一句皇上,他淡淡一笑,手拂过她的脸颊。赵小媛开心至极。
夜半她转醒过来,大概是因为房里的地龙开的太足,所以她身上被汗浸湿了个干净。上辈子她就是畏热的人,没成想这辈子也一样。也不知道皇帝的书房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奏折堆积如山,古玩字画如路边的石子一样常见又廉价。
她抱着这个心思,蹑手蹑脚的进了离内室不远的书房。很大的黄梨木书桌,狭长,镀金点漆,书卷与文房四宝都摆的挺齐整,却见到她想象中堆积如山的奏折。却不知道那奏折若是平日里批不完全,是要被太监尽数收好,不会这样散乱的摆在这里的。
那端端摆在中央的,是一副未裱未题词的工笔画,画中女子的模样赫然跃入赵小媛的眼帘,她心里一跳,又瞧着四周围仿佛长生不息的灯,神色便显得有些寂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