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云剑 第二章 虚弥介子

作者 : 岁月催人死

云重雾碍中,挡住了一座远山,那山青石磊立,孤绝入云,此山单名一个孤字,世人称之为孤山,在山腰处,自有一番楼阁亭殿,住有大户人家,山门处大书了一副对联,上联道:长空三尺剪白日,下联对:夕阳蘸来描画里。

在一座宽敞明亮庄严肃重的大殿里,上书通明二字。孤山我梦跪在堂下,在他面前,祭着数以百计的灵位,灵位分次排开,最上面中间的位置,竖着一把石剑,石剑长约三四尺,极是平常。在他的背后,孤山玉楼正盘坐在垫子上插花。他那里半跪半坐,抱着一个蒲团从里面抽着苇丝,委屈的抱怨道:“两个人下山,为什么只罚我一个人。”

“唉”孤山玉楼叹了一口气,继续悠哉悠哉的插花。“都怪你不该上那擂台,要不是娘为你求情,照爹的意思要痛打一顿,绑在这里饿你三天。”

他反驳道:“你胆敢在祠堂这种地方插花,要是爹知道了,肯定不放过你。”

“多谢你提醒,为免爹责罚我,那我还是先走为妙了,你继续在这儿反省吧。”说罢起身欲走,孤山我梦赶紧叫道:“你再陪我一会嘛,求你的好姐姐。”

孤山玉楼还是执意站起身来,打了个哈欠摇了摇头道:“不行,一会儿就辰时了,爹和娘就要来给祖宗请安了。”说完提起花篮,轻声向门口走去,在门口探了探头,见四下无人,拾趟转身走向长廊,刚转了一个弯,但被急匆匆跑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那人五六十岁模样,头戴长冠,身着长袖礼袍,一脸慌张的样子。孤山玉楼揉着痛处站起,问道:“淳道伯伯?有什么急事啊?”来人气叹道:“小楼,这下可麻烦了,我们家小祖宗闯了个大祸。”说完也不解释,又循路小跑而去,孤山玉楼心中好是纳闷,顿时没了困意,跟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走到大堂前面,只见父亲已经衣冠整齐的站在那里,一行人说了几句话,便向庄门走去。到庄门前,但见早有一队人马等在那里,孤山玉楼探头瞧了个仔细,不由的惊了一下,来人队伍站在最前面的竟是前几天在山下遇见的叶长清叶城主,只见他身穿红袍,满面春光,身旁站了个长眉老道,身穿锦蓝道袍,在他们身后,队仗整齐,各执乐器,居中八个人抬了一顶轿子,轿纬上乡着丹凤朝阳,好不喜庆。眼前景象不言自明,两方各自寒暄几句,让进室内,孤山玉楼躲在屋外,捅破窗纸,偷偷的看事情发展。

主客落座,叶长清按扶茶杯道:“久闻去麓山庄盛名,今日得见,好似世外桃源,天外仙境,真是名不虚传。”孤山振元此刻已经是一脸愁色,摆摆手谦虚道:“孤山陋院哪里敢当,叶城主贵为一城之主,自然是千帆阅尽的。”顿了顿又问道:“叶城主今次与令尊师登我山门,不知有何赐教。”他并非瞎子,自然知道他所为何来,只是仍不敢相信。

叶长清微微一笑,道:“振元兄好大的忙性!”

“哦?叶城主何山此言。”

叶长清再笑道:“前几日小女设擂招亲,令公子技压群雄,拔得头彩,三日既过,不见前来迎娶,在下只好亲自将小女送上山来了。”

孤山振元失笑道:“叶城主,叶城主说笑了。擂台之事,在下已经深深致谦,犬子才刚十岁,乳臭未干,而令千金年方二八,正是大好年华,两人天地之渊,怎能匹配?”

这时一直端坐在主座的长眉道长站起身来,一摇拂尘,哈哈大笑道:“孤山庄主哪里的话,上有皇天,下有厚土,我徒儿设擂之时指以天地,安能折腰食言,令公子虽小,却能勇挫三关,我们就该依照前约将柔儿许配给他,莫不是孤山庄主嫌我门庭寒微,不愿低就吧。”

孤山振元连忙折身摆手道:“在下岂敢,前辈您不知道,我那犬子生性刁顽,不服管制,再说他虽然有些小聪明,可毕竟是个孩子,他日怕委屈了令千金,还请前前辈和叶城主另择良婿,以免误了侄女终身大事。”

叶长清冷笑一声,态度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温和,正色道:“小女的终身大事已然误在了令公子的手中,日前擂台之事,众人都看在眼里,我今抬轿前来,一路吹打,更是天下皆知,如若让我回返,也罢,还请庄主赏我白绫三尺,让我在小女面前有个交待。”

孤山振山闻言大惊,忙道:“叶城主言重了,凡事有商量。”他紧皱眉头,踱步冥思,叹道:“叶兄,我暂且答应下你,你在此稍待,此事关系重大,我还要到后堂与内子商量一下。”示意左右伺候客人,摇头叹气匆匆退下了。

孤山玉楼在屋外听了一个发呆,拍手大感不妙,一路小跑回到祠堂,看见弟弟正在跪在地主打盹,过去将他推开:“不好了,不好了。”孤山我梦幽幽醒来,揉着眼睛看她慌里慌张一头大汗,问道:“怎么了?”

“你呀,闯大祸了,前天那个叶城主把女儿送上山给你当娘子了。”

“啊!”惊的他站起身来。“那怎么行,那大姐姐凶的要杀我,我才不要她做娘子哩。”孤山玉楼道:“可是爹已经答应他了,为今之计,只有赶快去求娘,要不然就晚了。”他点点头,踢开蒲团,两人人牵手跑出门去,一路转弯抹角,穿廊越室,到了一间门庭上写着露水居的屋子,两人刚要推门而入,却听见里面响起了爹的声音来:“云西,云西,你听我说,你先下来。”

两个人扒在门缝里往里看,只见娘亲高站在梁下的桌子上,早有三尺白绫挂好,她手执白绫,只说道:“你要言而有信,我管不着,可是你若让我的梦儿娶那位姑娘,我就吊死在这儿。”下面的父亲听了这话,只忙不迭扯住她的群角,求道:“云西,你先下来,凡事好商量。”她不听,仍执拗的摇头,作势要把头伸进去。门外的孤山我梦吐了吐舌头,蹲在窗角哼道:“爹只管对我发凶使狠,一看见娘要上吊就怕的要死,赶明儿我也上吊去。”玉楼伸出食指戳了他眉头一下:“还不都是因为你。”“唉。”他摇头轻叹。“你叹什么气?”“娘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还这么小就容不下我了。”她只笑首又点了他一下。

屋子里面呜咽声又起,孤山振元已经将妻子劝下,搂在怀里安慰,他分明已经焦头烂额,却还是极力柔声劝说:“做这种荒唐事,实非我愿,可是那日擂台之事,我也亲眼看见了,今日,那叶城主既然红花旌旗,吹打而来,已经把事情做绝,我如果将他赶下山去,使他情何以堪,他若羞愤,难保不会血洒云麓山庄,他若气恼,来日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落云西结舌道:“你……你有那么大的本事,总会有办法的。”

“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他无奈道,又苦笑自嘲似的说:“除非我能像祖师爷一样,使出十三重九天扶摇**,能让乾坤侧转,时光倒流,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反正我不管!”她又蛮横起来:“你无论用什么办法——你去撒谎,就说梦儿得病夭折了。”

“云西……我说这种谎话,等于羞辱他,传出去说我孤山一脉仗势期人,岂不为祖上蒙羞。”“那我们就躲出去,离开孤山去麓到一个他们都找不到的地方。”孤山振元不忍驳斥,摇头苦笑道:“云西,这虚弥界,止三江六水,七十二山八十一城,南竭弱水,西阻空山,东望绝夜,北临雷渊,我们躲,又能躲去那里呢?”

“那我们就离开虚弥界!”她说了这一句,突然感到自己的身上都袭卷过一阵颤意。

孤山振元无语而起,站在窗前遥望长空,良久,叹道:“天外之天,虽令人向往,但实非我辈所求,我既受先命,当世世代代坚守此山,若让那孽障破界而出,那时三界受难,六道凋零,我有负祖训,有负天下众生。”

落云西听了,脸上凄然无语,忽儿扯下梁上白绫,挂在臂间,轻声道:“你既要做你的大英雄,那就由我来做小人,那位姓叶的姑娘在哪儿,我亲自去求她放过我的儿子。”

她从屋里走出来,听到身后悉索的声音,回头看到他们俩,转尔温柔的笑道:“你们俩什么时候来的。”两个孩子跑过去,左右怀抱,孤山我梦道:“娘,什么是虚弥界,哪里是天外天?”落云西点了他的头一下,笑斥:“你都大难临头了,还问那些不着边的事。”顿了顿又道:“你们俩陪我去找那位姓叶的姑娘。”孤山我梦道:“找她干什么,躲还来不及呢。”落云西道:“如今,恐怕也只有她能救你了。”

小阁楼处,叶新柔正倚窗静坐,只见她手捻青丝,双眸含泪。这时听得敲门声传来,有丫鬟传报:“小姐,庄主夫人和带着公子小姐来看您了。”她不由一惊,连忙端庄站起,蘸去泪痕,回道:“快请。”

三个人进来,叶新柔垂眉低首,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屈身施了个大礼,细声道:“拜见庄主夫人。”她微微抬起眉眼看了看孤山我梦,又赶紧低下头去,竟然把脸羞的通红。

这情景直让落云西诧异不已,她还礼道:“叶姑娘快请坐,实不相瞒,我此番来见你是有事相求。”

她并不坐下,依然站得局促,诺诺道:“夫人有话请讲,何敢言求,”

落云西道:“那我们就聊聊家常,叶姑娘长的好长俊俏,不知道姑娘今岁芳龄几何?”

“回夫人,十九了”

“哦,真是好年华啊,我比叶姑娘大八岁,你可抬起头来,看看我么?”

叶新柔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落云西道:“夫人真是华发倾城,绝代难寻啊。”

落云西斟酌打量再三,方才慢声轻语道:“叶姑娘,恕我高攀,以你我的年纪,你看我俩做个姐妹如何?”

听到这话,叶新柔竟然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分外惶恐道:“夫人折煞我了,一朝我嫁入庄门,要尊您为婆婆的,哪能乱了辈份。”落云西简直哭笑不得,深蹙峨嵋道:“叶姑娘你好糊涂,你如今正值华年,而我小儿他才刚九岁,如此悬殊,怎能成秦晋之好。方才我看姑娘面有泪痕,想必对此也大大的不愿意,定是你父亲师祖极力逼婚,如此终生大事,你怎么甘心逆来顺受,此间情由,你只管去说,我来为你撑腰。”

叶新柔缀泣道:“夫人您误会了,这桩婚事,父亲师祖都没我逼我,是我心甘情愿,小公子年纪虽小,却是个超凡月兑俗的奇才,新柔心慕久矣,岂能有怨。新柔之所以落泪,乃是因为几日前,小公子曾亲口许我,不日就会前去锦城迎娶,怎奈久等不来,如今上得山来,又听闻贵庄有意悔婚,故而失态哭泣。”

孤山我梦嘴巴大张,莫名道:“我什么时候许过你要去迎娶你,你不要血口喷人啊,唉,姐,姐,你当时也在场,我有说过这种话吗?”孤山玉楼也是惊讶的摇摇头,道:“没有啊,这位姐姐变的好快,当日招招不留情要杀我弟弟,今天怎么这样柔柔弱弱哭哭啼啼。”

叶新柔指了指孤山我梦,哽噎的竟说不出话来,纳头拜在落云西的脚下哭的更凶了,倒真像极了痛不欲生的样子。如此一来,落云西倒左右不是,一肚子想好的话说不出来,只好先把她扶坐起来。

从屋里走出来,落云西一脸愁云,拿手揉着眉头,心中暗思,这姑娘真哭的好生凄凉,毫无做作的样子,不知道的,还真如同个痴情女子被负心的情景,只可惜痴心真假不尚且不论,毕竟是错负了。回想前因,好生困惑,这时孤山我梦忽然道:“这位姐姐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全不像我前两天见到的那个了。”落云西问道:“怎么?”孤山我梦答道:“前几天那姐姐好勇斗狠,像个女罗刹,今天见到的这个文静多了,还哭起来没完,倒是比前几天那个可爱多了。”

落云西停住,回身蹲下模着他的头,柔声道:“要是把这个可爱的姐姐给你当娘子行吗?”

“不要。”

落云西叹口气道:“如果你不要她,她可能会死的。”

“为什么?”

“嗯……因为她喜欢你啊。”

“为什么她喜欢我就会死?”

“嗯……因为如果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另一个人却不喜欢她的话,她就不愿意再活下去了。你比如,娘喜欢你,你喜欢娘吗?”

“喜欢!”

“就是了,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欢娘了,娘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那这样的话,”他咬了咬牙像是做了个艰难的决定,“好吧。”他说。

落云西转过头去,凄凄无语,举目看了一眼通明殿,徒把眼眶惹的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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