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云剑 第三章 大婚异变

作者 : 岁月催人死

斜月沉沉,藏于雾海,孤山云麓上,洞萧声起。

孤山振元立在崖前,落云西站在他的身旁,一曲既罢,两人四目相对,孤山振元道:“十年了。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

落云西嫣然一笑,轻声道:“好与不好,他终究离开了这座孤山,其实师哥你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不然你也不会每年的今天都来这里。”

孤山振元叹道:“是我欠他太多,倘若他还没死……”

落云西幽幽道:“没死又怎样,你能把他想要的东西还给他吗?”

孤山振元怔了一下,坚定的说:“不能!也许他真的还活着,他有那么大的能耐,或许真的能闯出虚弥界。也或许他从未离开,一直就藏在我们的周围,只是因为他恨我,所以这样折磨我。”

“如果他恨你,那么你该恨谁?”她苦笑一声,口气凉薄的说:“我的恨又该向谁呢?”

孤山振元微一动容:“云西……”

“所幸者,他带走的只有他自己,孤山云麓的一切都不会因他而改变。”她转尔一笑,摇头道:“明天我们的儿子就要成婚了,你猜,如果他看到这种荒唐的事情会怎么样?”

孤山振元不知如何作答,落云西自言自语道:“他也许会说:好!好!好!然后高兴的去喝酒,明日再兴高采烈的为他十岁的侄儿亲自披上婚衣。”

孤山振元想把她拥入怀中,可月光下的她清冷孑然,恍如天降仙子神圣不可侵近。他只得又擎起长萧,一时间萧音绵绵,传去远山,又荡而回转,令人柔肠百结。一曲吹罢,良音久久,忽而从崖前的小峰后传出拍手声,接着长眉道人从后面走出,边拍手边大叫:“好好好,好一曲四法归心普善曲,听得老道我所有的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这一句惊的孤山振元不小,适才他心有所思,不曾洞察周遭,更兼这孤山上下,历来没有外人进入,今天稍有失察,却被这老道钻了空子,也不知道刚才的对话被他听去了多少。当下他面不改色,只笑道:“在下露拙了,不知道前辈有此雅兴,也午夜来此赏月。”

长眉老道笑道:“天涯一片月,何处不能赏,倒是你夫妻二人伉俪情深,在此弄月吹萧,为世人所羡啊。”

落云西仍是举目向天,也不看他,只莞尔一笑,道:“老头,你一把年纪也想再入红尘吗?”对妻子的逾越孤山振元也不加指摘,只是笑看着老道。长眉老道大笑道:“尊夫人快人快语,正中我下怀。”

“哦?”孤山振元问道,“道长这话我就听不懂了。”

长眉道人上前一步,道:“君所忧者,夫人所患者,不过是明日你们那十岁小儿大婚在即,却又在所难免,这确实是一桩让人头疼的烦心事,如果贫道能为你们排忧解难的话……”

听他言罢,落云西转头望着他,孤山振元跃下崖石,道:“你待怎讲?”

“我那叶氏徒儿虽然别的不才,但向来极尊师道,我若对他晓之以理,明日必让他乖乖回去,不惹贵庄麻烦。只是,我有一桩心愿,希望孤山庄主能够成全。”

孤山振元脸色一变,道:“我孤山振元何德难能,前辈不妨说说看。”

长眉老道把拂尘一扔,双掌合十,继而如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双掌拉开,只见那掌中现出了一道幻影,竟是一把蓝光盈盈的长剑,他再双手合十,深深吐纳一番,收手回胸,长剑不见。他正色道:“这番光景,别人或许不知,以庄主您的本事,却也不把这点小把戏放在眼里吧。”

孤山振元不答,听他下文。他又道:“我本是尘事中一个籍籍无名的修剑者,枯山静坐三十载,万般艰辛千般磨难始得蓝灵剑,本想仗剑行侠,斩妖除魔,扬名立世,不想刚一出江湖就遭奸人所害,被夺去蓝灵剑,又被打入这虚弥化境。我也本想认栽了,在这虚弥境里熬尽残生,可是奸人害我太苦,让我每每午夜梦回都恨恶至极。”说到这里他突然跪倒在孤山振元脚下,深拜道:“世人盛传,孤山一脉享有万古神兵,有开天裂地,劈星斩月之能,如果在这世上还有一人能打开虚弥化境,非庄主您非属,恳求庄主帮帮我,助我离开这里,如有来世,在下结草衔环,当报大恩。”

孤山振元恍然大悟般摇摇头:“怪不得,怪不得,我说那日在擂台之上,叶城主与我言辞谦和,对我以礼相待,何以今日却登门发难,原来是因为他背后有个好师父。”

落云西垂眉蔑笑道:“前辈还是请起吧,晚辈们受不起。枯山修剑?有此境界想必您在方外也是非泛泛之辈,您说的奸人,也绝非肖小,不是大罗神仙就是九殿阎罗,这虚弥界有山有水,方圆之大,在你有生之年都走不尽,你不妨在此乐得逍遥,何苦出去自寻死路。”

长眉道人低头再拜:“生死由命,如果我能出去,哪怕死在仇人手中,也好过在这里抑郁度日,悲愤而终的要好,希望庄主能赐我一条出路。”

孤山振元回望云中斜月,答道:“你刚才说的好,天涯一片月,何处不能赏,方内方外,又有什么区别呢,我家族本为避世来此,焉能破了规矩,请回吧。”

长眉道人站起,自嘲似的笑了两声,道:“我之生死,与庄主无干,我之去留,只是庄主举手之劳而已,难道庄主您宁愿看着小公子他十岁成婚,也不愿帮在下这个顺水人情吗?”

孤山振元苦笑摇头,弯腰拾起拂尘,递还到长眉手中,道:“不是我不帮,实在是帮不起,前辈高人,还请自重,明日喜宴之上,我自会多敬几杯向前辈谢罪。”言罢走回落云西身旁,落云西看着长眉,却对孤山振元说道:“师哥,其实想想叶姑娘人长的还算不错,恭喜你得了一个好儿媳。”孤山振元道:“彼此彼此。”

长眉哈哈大笑,道:“很好,很好。你们倒真是夫妻一心,我也在这里先行拜贺了,恭喜二位得了一个好儿媳。”说罢,拂袖而去。

通明殿里。

孤山我梦正昏昏欲睡,孤山振元走进来,小吃了一惊,本以为他会在自己屋里睡觉,没想到大婚在即,儿子还跪在这里受责。一时五味杂陈,涌上心来,赶忙把身上的披风月兑了,盖在他的身上。孤山我梦惊醒,赶紧跪正,孤山振元道:“梦儿,你起来,爹有话要对你讲。”他踏步走到灵位近前,从文案上捻出三根香,道:“爹曾给你讲过,我孤山家本姓什么,你还记得吗?”

“本姓岳。”他诺诺答道。

“很好,你还记得。”孤山振元把香插好,又走向灵位一角,指了指一个牌位,上面空无一字。“你总问我这个灵位摆在这里做什么,今天我就告诉你。”他把牌位拿起来用袖袍擦了擦,道:“这是你叔叔的牌位,十年前他不知所踪,如今也不知生死几何,你明天就要大婚了,过来给他上柱香吧。”

孤山我梦依言恭恭敬敬的给上香,孤山振元则盘坐在蒲团上,望着他怔怔的说:“你以前还经常问我,为什么要给你起这个名字,那是因为,你叔叔他经常说,‘孤山乃我梦,生死不由天’并且想以此作为自己的名字,可是到我这一代都以‘振’字为名,所以不能遂他愿,于是我便把这个名字取给了你。”

孤山我梦来了兴趣,坐在父亲对面道:“爹,你再多给我讲讲,关于叔叔的事情。”孤山振元长吸一口气,刚要说起,却欲言又止,只道:“来日方长,我以后再慢慢跟你讲吧,你明日还有诸多事情,去给你叔叔磕两个头,告诉他你明日结婚的事情,然后去早点去歇息吧。”

“哦。”他怏怏不乐的答应,依言照做了。

等他退去,孤山振元在殿里盘恒良久,命人传来淳德淳道二人,嘱咐道:“明日庄上红事,你们两人需得守在这通明殿,恐防人杂事多。”两人应下,他这才心下稍感安心,回房去了。

第二日,婚事大起,整个云麓山庄到处张灯结彩,喜气盈盈。因云麓山庄素来寡交,宾客倒也寥寥无几,只是叶长清亲朋众多,好些人初登云麓,倍感新奇,都觉得能来到此地是得了莫大的面子,直把云麓山庄闹得个热烈非常。

小孩子素来喜欢热闹,又身着红衣,胸系红花,头戴长翎,先前的情绪都抛到了九宵云外,反倒玩的不亦乐乎。近晌午时分,来客纷纷坐定,家员上来献菜斟酒,正堂中一道红毯铺向门外,两声炮响,一对新人比肩而来,那新娘亭亭玉立,虽头戴红纱,却难掩婀娜风姿,那新郎却是个孩子,个头还不及新娘脖颈,他四顾周遭,满面笑容,这番光景,看得到场诸客新奇好笑。两方长辈坐在正堂两侧。两个新人巡礼三拜,然后逐个奉茶,落云西见到儿子童真无羁,不识愁滋味,一时哭笑不得,掩面把茶喝了,等到二人礼成送入洞房,她口称不适,退下了席宴。

她心思杂乱,不知道怎么得就走到了通明殿的门口,淳德淳道二人见是她来,问道:“夫人不在堂前参加公子的婚礼,来通明殿干什么。”她无力的摇了摇头,道:“我累了,想找个地方歇歇脚,我们这儿向来清淡无趣,德伯道叔,你们也去前厅沾沾喜气吧。”两人道:“庄主叫我二人守在此地,怕人多生事,扰了祖宗清净。”云西道:“你们去罢,这儿有我。”两人执拗不过,本也想去见见热门场面,便依言去了。

落云西走进堂内,找了个蒲团跪下,拜道:“不肖孙媳落云西,给各位祖师请安,愿您佑我儿女康乐平安。”她只拜了这一下,便抱起蒲团,走到一根梁柱前,安下蒲团折腰倚柱而坐,然后呆呆的看着祭台上中间上面的石剑,良久,幽幽道:“祖师爷啊祖师爷,您一梦几百年,多少沧海桑田,有时我看到你就会想,在这几百年里你都在想些什么,也许你什么都不曾想。我认识你,我的丈夫儿女都认识你,而你却不认识我们,等你一睡醒来,我们都已经死去,对你来说,这个尘世间从来没没有过我们,虽然你有不死之身,而对我们来说,你也从来没有活过。”

她顾自笑笑,轻敛裙页,目光又游曳到祭台一角,嘴角闪过一抹凄迷,道:“一点清风一点雨,两厢零落到人间,从此再无周公剑,西去斩云烟。叹流光飞甲,空负春来,可怜凤歌未舞罢,你我已是路人。”她言罢闭目冥思。

稍许,忽听得门外脚步急促,她还未及起身,门已经被推开,一句家仆急切失声道:“夫人,大事不好了,小公子他,他把新娘子给杀死了。”

落云西闻言惊的几乎踉跄不起,勉力起身扶着柱子问道:“你说什么?!”仆人道:“小公子拿剑把叶姑娘给刺死了,现下两边人都挤在新房里,那叶姑娘长剑贯胸,眼见已经是活不成了。”

落云西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身子摇摇欲倒,被那仆子扶着,急匆匆的走去事发地点,远远的便看到门前已经挤满了人,她挤进房门,看见叶新柔已经倒在血泊里,她胸口插着一把长剑,双眼紧闭,叶长清抱着女儿,眼睛已经红了。

孤山振元站在堂中,一只手抓着孤山我梦,那小子双手是血,脸色苍白,嘴唇不停颤动,无神的眼睛已经惊慌失措,恐惧到了极点。落云西一时也分不清出个左右,不知道孤山振元抓着儿子是想保护他,还是主持公道要大义灭亲把他典刑是问,于是赶忙跑过去抱住儿子,不及说话,已经哭的不行了。

众家来客这时已经议论纷纷,叶长清声音嘶哑的大叫道:“孤山振元!孤山振元!你还我女儿的命来……”

孤山振元此时也方寸大失六神无主,口中欲言又止,看看手边的儿子,只把手攥的更紧了,孤山我梦感觉仿佛手腕都要被父亲折断了。叶长清恶狠狠的盯着孤山我梦,悲凄欲绝道:“小公子,你好狠,你好狠,是我叶家福薄,高攀不起你名门大宗,可你不该对一个刚跟你拜完堂的女子痛下杀下,你,你真……”他说话间,已几近癫狂,突然放下女儿,从身旁的宾客中拔出一把佩剑,迅急的刺向孤山我梦,落云西本就抱着儿子,见此情景,更是不加犹豫把他藏在怀里,以后背挡剑。孤山振元哪里容得,慌乱间也顾不得力道,一指弹向来剑,只听铮的一声,把那剑弹的月兑手而去,直接破窗而出,复又崩裂屋外山石,发出震而欲聋的炸裂声,而叶长清的手顿时便已经月兑折,满手是血的垂着胸下,只这一招,便把一众宾客震的莫敢出声。

叶长清边痛哭边仰天长笑,凄厉道:“好,好,孤山家不愧当年方外九州无敌,真盖世无匹也。”说罢,他左手蓄力,绝然的朝自己的天灵盖挥掌而下,孤山振元连忙上前拦下,此是周遭众人已经唏嘘不已,孤山振元脸红如赤,羞惭难当,环身抱拳道:“所谓子不教,父之过,我今养子如此,已是辱没了家门名声,无颜再苟活于世,我愿带子受过,唯愿在我死后,叶城主能看在小儿年幼无知的份下,放他一城。”事态急变,他那里凭空一抓,虚空里光摇尘聚,已有一把七尺长剑在手,他长叹一声,挥剑即刺向当胸。

就在此时,落云西失声大叫,急切间空手抓住了剑身,但孤山振元何等劲道,饶是如此,那剑也已经刺进去三四寸。他不忍心妻子受痛,连忙把剑拔出,鲜血喷薄而出。看见了这般样子,孤山我梦忽然灵魂归窍一般,抱住父亲的大腿,哭叫道:“爹,你别死啊,我没杀他的女儿,”他转身指着地上的叶新柔道:“是她说,要把长冥剑送给我玩,当我拿剑在手时,她却突然扑上来……”

这话别人或许不信,但为人父母者,立时就信了**分。这一切由来本就怪异非常,发展到这一步更是料之不及。可叶长清哪里肯听,厉声道:“你少在那里含血喷人,现在死无对证,由你胡说。我刚才就拿剑在手,你怎么不扑到我剑上来,你父亲母亲怎么不扑到我剑上来。”

孤山我梦气吁吁道:“我没骗你,中剑后她还跟我说话,说求我一件事情,她说,希望我别怪她,希望我孤山家能够救她的父亲一命,我要是说谎,就让我永远罚过通明殿。而且你女儿她还说……”

“你放屁。”叶长清已经顾不得许多,情绪眼看又要失控。

落云西恢复了些心神,恳切道:“叶城主,叶城主您想,长冥剑本是你女儿的佩剑,她若不取出来,我梦儿纵有再大能耐,又怎么能以长冥剑杀你女儿,退一步讲,今天本是两人大婚之日,你女儿又取出佩剑来何用,其中必有旁人不知的重大隐情,你女儿既死在我庄上,左右我们都在责难逃,还请城主容情些时间,细细查究,莫让令千金冤死才好。”说罢她又环身抱拳四上,扬声道:“叶姑娘,如果你芳魂不远,还请留步听我一言,我落云西对天发誓,如若真是我梦儿有负于你,我愿举庄上下向你谢罪,如若有奸人作崇,我云麓山庄不辞万难也定要与你讨个公道。”

她刚说完话,叶长清还未及反应,就这此时,屋子不经易似的轻轻的晃了一晃。孤山振元侧目门外,眉头深蹙。下一刻,屋子又晃了晃,似乎整个大地都晃动了下。忽然间,大地异常剧烈一发不可收拾的颤动了起来,紧接着,仿佛苍穹远处又似近在跟前响起了一声幽幽的呜鸣……

孤山振元脸色煞白,一步抢出门外,南望通明殿,长叹道:“大事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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