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云剑 第六章 七戒阵

作者 : 岁月催人死

孤山我梦大惊之下连忙住声,答道:“原来神仙姊姊你会说话。”

她道:“我当然还会说话,是司空玄派你来的吗?”

“司空玄是谁?”他不知所以,道:“我睁开眼睛就在这里了,我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你,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神仙姊姊你又是什么人。”

她闭目冥思片刻道:“你骗我,不认识司空玄,你又怎么能来到这个地方。”

“我骗你做甚么,我当真不认识什么叫司空玄的,我可以指天为誓,如果骗你,就让我……”他本来想说自己的名字,可话到此处,他却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他眉头一紧,忽然觉得头脑欲裂。

“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或许我以前真的认识司空玄也说不定,可是,他是谁呢?我又是谁呢?”

那女子沉默了片刻,幽幽道:“我且信了你,即便是司空玄派你来的,我也不怕。你说你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又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的?”

“我不知道,我睁开眼睛便在这儿了,我本来在瀑布之上,醒来看到竹屋,从瀑布上跳下来的。”

“那你记不记得家在何方,家里还有什么人么?”

他依是摇头:“也不记得了,我好像有个妹妹,这几天我总能梦到一个女孩,在梦里陪我玩耍。”

“那你今年多大了?”

他想了想,试量着道:“九岁,十岁吧,这个我也是记不得了。”

那女子听到此处却笑了,道:“你好不知羞,我虽然看不见,但听你声音,想来即便不比我大,少说也得十六七了,怎么这样出言欺我。”

孤山我梦不由的一怔,折身去水中看自己,水中自己的样子虽有几分稚气,但已经绝非是九岁十岁的模样,但心中思绪盘根错节,感觉就如同自己的灵魂寄居到了别人身体上一样。但此间惊魂未定,忽又想起件更加惊诧的事情,急忙回转身问道:“神仙姊姊,你的眼睛看不见吗?”

那女子毫不以为意,轻声道:“看见看不见又能怎样,在这七戒阵里,又有什么值得我去看呢?”

“七戒阵?”孤山我梦问道。“什么是七戒阵?”

她闭目不答,静了一会,她突然道:“如若你真要我信你不是司空玄派来的,你能帮我做几件事吗?”

孤山我梦锤胸道:“神仙姊姊但有吩咐,我什么都答应你。”

她拉下脸来道:“第一件事情,不许你再叫我神仙姊姊,我若真是神仙,也不会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孤山我梦诺诺答应,她又道:“第二件事情,就是要你杀了我!”

孤山我梦大惊之下舌结道:“这怎么……怎么能,我不能……”

那女子道:“我知道你也不肯,既然如此,恐怕第三件事情你更是办不到了。”

孤山我梦忙问:“第三件事情又是什么?”

女子道:“就是让我把你给杀了,你肯吗?”

孤山我梦吓的退了两步,坐进了水里,凄惶问道:“为什么?”

那女子轻声道:“既然你都不肯,那你就离我远一些罢,别再让我听到你的声音,否则……”

她话还没说话,孤山我梦已经挺胸站到她跟前,扬声道:“你要杀便杀罢,与其这样浑浑噩噩的活着,不如早早结果了这条命,只是你翻来覆去不说情由,让我生也糊涂,死也糊涂,我死了也不甘心。”

她闻言一怔,随即摇头换了口气道:“凭现在的我也杀不了你,你就当是可怜我罢,离我远一些。”

孤山我玉听了她的话心里不由的一软,虽有万千疑问,却始终难发,可是她决绝至此,半点不肯垂怜,他只得站在水里,哭红了双眼,一步一退,沿着那水,又原路走了回去,到了瀑布前,在旁边悬崖上生长着藤蔓,上面净长着些钩刺,他也顾不得疼,一边哭一边爬了上去。

回到瀑布上头,他赌着气山前崖后的都走了一遭,可这山峦像是个绝谷,总也没有出路,每每以为柳暗花明,却总是原路转圈。这样走了足有半个月,他也始终没有循到半点头绪,只得又回到始点。伏在瀑布上往下看,见那女子依然如故的坐在原处,面容清淡无改,举面半仰苍穹。

如此这般荏苒冬春,寒暑忽易,约模过了有半年的时间,孤山我梦也记不大清楚,反正他困了就睡,醒了就漫山徒劳的转一圈,夜来赏月解忧,白天从瀑布上看着那女子。有时抑郁难平,总想死了算了,可是冥冥中总有一个声音羁绊着他,在风里云里,有一个身影盯着自己,让他总觉得有件悬而未决的大事情要去做。

那一日,清早时分,他又寻同往常的去望着崖下那女子,不多时,那女子款款而来,仍旧坐在原处,她赤着足放在水里,挑了几个水花。孤山我梦正看着,她倏忽向这边转过头来,大声喊道:“你还在吗?”

纵然瀑布流水轰鸣,孤山我梦却听的清楚无比,吓的忙往后退了几步,捂住嘴巴不敢出半声,静了片刻,他见那女子还望着这边,思及她本就双目已经盲了,心中一动容,也对着她大声喊道:“我还在!”

她又喊道:“昨天夜里,我听到你梦里哭了,你最近还好吗?”

孤山我梦不禁悲上心头,带着哭腔道:“我很好,你还好吗?”

她道:“我也很好,你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孤山我梦大喜所望,急忙照之前的样子跳下瀑布,在急流里连滚带爬,凑到她的跟前。气喘喘道:“神仙姊姊,你终于肯见我了。”她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不许你再叫我神仙姊姊。”孤山我梦道:“那我该怎么叫你?”她微一思索道:“以前也没人叫过我姊姊,人家都叫我南儿,南姑娘,既然你想叫,就叫我南姊姊罢。”他赶紧称道:“南姊姊。”叫作南儿的女子又道:“可你没名没姓,叫起来真是麻烦,不如我给你取个名儿罢。”他点头称好,南儿思量片刻道:“我看两次从瀑布上下来,与水有缘,就叫作……就叫作江流儿吧……不好不好,”她自己打断,摇头道:“流水落花,一副春残景象,不如叫江莹儿吧,清明澄澈,如水如月,如玉如莹,你觉得如何?”

孤山我梦听她讲话,都有些呆了,此刻的她全不似之前的冷漠,言语中竟带着少女的灵动调皮之感,他使劲点头,道:“我以后就叫江莹儿……神,哦不,南姊姊,你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笑道:“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若不是司空玄害我这么苦,我一开始也不会挑剔于你。”

孤山我梦愤愤道:“到底谁是司空玄,什么是七戒阵,他为什么要害你啊。”

南儿不禁苦笑道:“这就说来话长了,你什么都不懂,自然也不知道九天神域,这司空玄乃是九天神域座下朱天殿的镇殿使,独尊西南,也算是个人物,在我十二岁那年,曾经因缘巧合救过他一命。”

“既然你有恩于他,那他怎能恩将仇报呢?”

“是啊,他只说大恩永世难忘,要用一生报偿。到如今,他却要我嫁于他做妻子,我当然不允,对他说‘我此生要嫁,定要嫁一个同心之人,’他问我怎么样才算是同心之人,我对他说,‘便是我心甘情愿将一颗心全都倾负于他。’那司空玄死心不改,他有一挂上古法宝,名叫作‘夜河招灵图’,此图看似平常,却深藏大玄机,能将活人困入其中,然后催动七戒阵。”

孤山我梦听的吃惊,忙问:“什么是七戒阵。”

南儿道:“所谓七戒阵,便是指七戒,人有七情,分别为:喜,怒,哀,惧,爱,恨,思。在七戒阵中,只要动情便是犯戒。司空玄对我说,如果我不食人间烟火,自然万事不萦于胸,如果我是假清高,必然处处受阻,所以他将我困在此图,一朝七戒犯满,我便会失心于他。”

孤山我梦闻言咬牙切齿道:“喜怒哀乐,本来就是人之常情,怎么能称之为戒呢?”

南儿贝齿轻含,凄凄道:“这七戒阵中,虽然洞庭水月,却了无生机,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能。我之所乐者,唯有我门口的那一珠桂花,是我随身带来的桂花籽栽种而成,我每天都缀弄它为趣,可是现在,连它我也弄不成啦。”

孤山我梦忙问道:“南姊姊,怎么?”

她道:“在这七戒阵中,每犯一戒,便会失去一种感官,本来我只失去了味觉与视觉,但昨天醒来,我发现已经闻不到花香,想来嗅觉也已经失去了,接下来,我就会变成哑巴,变成聋子,然后失去触觉,最后当我七戒犯满时,我的心就归司空玄所有啦。”

听到这里,孤山我梦气的简直要把牙齿咬碎,一拳砸在鹅卵石上,手上顿时磕的鲜血直流。他忍着眼泪,突然感觉有一股极强的力量涌上丹田,直冲得他头疼欲裂,四肢巨痛。他忍泪大骂道:“这个该死的司空玄,有朝一日我见了他,必要他把今日南姊姊的痛楚十倍奉还。”

南儿这会儿却甜甜一笑,道:“司空玄又岂是我们能敌得过的,现下我能跟你说说话,我已经很快乐了。我这几天总在想,就算我不再犯戒,在这儿坐上个千年万年,又有什么意思呢。”

孤山我梦疼惜的问道:“南姊姊,你一高兴,岂不是又犯戒了吗?”

她摇头答道:“不怕,我犯的第一戒是怒,当日我被囚七戒阵,一开始时间真是怒不可遏,但我犯的第二戒便是喜,那日桂花纷开,我喜不自胜,等到第二天,我睁开眼便再也瞧不见东西了。”

“那南姊姊,你犯的第三戒又是什么呢?”

“我想应该是哀吧,最近些时日,总能听到你半夜梦里呜咽,让我也想起了一些往事……可是你勿需自责,倒是应该谢谢你,让我感觉到自己不是个死人,而且也不孤单,再说今天不犯,迟早也要犯的,与其这样悲凉度日,不如早作结束。”

孤山我梦跺脚道:“我真是该死,让我也变瞎变聋来赎罪吧。”

南儿道:“以我看来,这七戒阵威力虽大,这么长久以来却难动你分毫,恐怕是另有玄通,我也说不好。”她顿了一顿:“莹儿……姊姊跟你说了这么多,现在求你一件事行吗?”她伸出手去,将他的手臂抓住。

她的手冰凉冰凉的,孤山我梦腰弯将其捧在手里,心酸不已,口中却坚定不移的说道:“南姊姊,你求我的那件事我是不会答应你的,在那之前,我们一定能想办法逃出七戒阵。”

她笑笑,将手抽回,道:“许有一天你能出去,我恐怕是难逃此劫了。许有一天我们再见时,我已经失了心,不再认识你,到那时你也别难过……罢了罢了,我也不争了,随便天命安排罢。”

孤山我梦道:“这么没什么难的,我以后让南姊姊不惊不惧,不恨不思,天天高高兴兴的。”南儿道:“那也不成,你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了,若是外面有你的亲人父母,长此以往下去,岂不让他们望断心肠。”孤山我梦浑不在乎,彼时忽忽吹来一阵清风,他伏在她耳边道:“你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稍时他回来,手里拿着几片树叶,从中挑出一片来,按在嘴边,轻轻吹了起来,甫一出声,在他的嘴里竟吹出天籁般的声音,或婉转悠扬,或如泣如诉,或欢畅愉悦,或悲泣幽怨。远听,似鸟儿在啁啾,让人心旷神怡;近闻,却似山泉叮咚,充满诗情画意。

南儿拍手叫好道:“你好有本事,若不是你,我都忘记了世间还有这等美妙的东西。”孤山我梦道:“我总觉得自己懂得许多东西,可是桩桩件件都记不大起来了,夜里我总梦到一个女孩对着我弹琴,有时还梦到有人站在高岗上吹萧。”南儿道:“那肯定是你的亲人了,你的父母想必也不是什么平凡俗人,也或许,司空玄知道你的身世……唉,不说这个了,你教我怎么吹罢。”

“好啊,我来教你。”两人分庭坐下,你一言我一语,倒也直玩的不亦乐乎。孤山我梦教的仔细,南儿也学的认真,一时间简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两个人儿,一个对前尘往?*?拗??硪桓龆源笤执蠖癫灰晕?弧K凳强嘀凶骼郑?涫狄膊蝗唬?舜嬗谑辣揪头痹佑孤担?悴焕г诰种校?厝灰怖г诰滞猓?掷锞滞猓?趾伪胤值们宄?Ⅻbr />

到了傍晚时分,有了些凉意,孤山我梦第一次进了竹屋里面,里面怎一个简陋了得,别说桌椅,就连床塌也没有,进了屋里,南儿就团身坐在角落里,散开裙摆罩住身子。她笑道:“这夜河招灵图不错,还画了两间竹屋,既然同时进来了两位客人,另一间自然就应该归你。”孤山我梦道:“外面有大片的竹林,我们可以砍来做些家具。”南儿笑道:“你会做才好。”他道:“我今天做不成,明天做不成,总有做成的一天。”两个人有商有量,说的热闹。

又过了会儿,南儿突然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孤山我梦好奇心起,本来她就已经双目失明,分得清白天黑夜已经很是了不起,却在这时又问他时辰,他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南姊姊……你问时辰做什么?”

她柔声答道:“我说出来你可千万别害怕,每天晚上明月挂在南天正中之时,便会有鬼魂魔障来烦我。”

孤山我梦惊的大叫一声,她连忙又说:“你别害怕,这不过是司空玄为我吓我,制造出来的幻影罢了,七戒中有一‘惧’戒,我若是害怕,就着了他的道了。”孤山我梦既惊惧又心疼,问道:“南姊姊,鬼魂你都不害怕吗?”

她笑道:“初时我还能看见,那些鬼魂长得虽然狰狞丑恶,我却也不怕它们。因为我心中始终知道,司空玄不会致我于死,看惯了也就觉得平常无奇了,后来我眼睛看不见了,那些鬼魂仍来找我,在我耳边窸窸窣窣,发出些乱七八糟的声音,我就更不怕了。”孤山我梦感叹不已,刚要说话,南儿作出个禁声的手势,轻声道:“你别说话也别动,它们来了。”

孤山我梦赶紧屏住呼吸,只听得竹门吱呀作响,还未看见来人,窗户也动了起来,只见一条长满黄毛的大手从窗外探进来,接着窗户打来,从窗外爬进来个恐怖的怪人,那人头被兵刃砍下了三分之二,却不曾掉进来,只耷拉在胸前,两只眼睛还看着前方溜溜直转,孤山我梦这时已经吓的呼气冰凉,这时推门的那个怪人也走出进来,只见那人身子左右劈开,一半血肉,一半骨架,每走一步,右边的腿便会掉落下来,然后它又重新给自己安上,孤山我梦顿时感觉瞠目窒息,手脚都已经惊的动弹不得。

两个怪物像是全然看不见他的存在,只径直走向蹲坐在角落里的南儿,嘴里发出嘻嘻怪笑,连同竹子做的地板发生的吱呀声,气氛好不诡异。两个怪人走近南儿,那个断头的怪人伸出长毛手指,托起她的玉腮,凑近闻着她的脸,另一个断腿怪人伏在她耳边,不停的念叨什么。可她竟然丝毫不为所动,表情平淡如初,只把眼睛闭上任其凌虐。

看了多时,孤山我梦心中最初的惊怕已经变成了狂怒,他的身体虽然止不住轻颤,眼睛却看得睚眦欲裂,简直要喷出火来。一时间他也忘记了嘱咐,大声叫着像一条出牢猛虎般扑了去,然后分明就在他马上就要扑到怪人的时候,两个怪人却倏忽不见,他一头生生撞在了墙上,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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