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当晚,麻醉的药性过后,剧烈的疼痛让我烦躁不安,我怕打扰别人休息,咬牙强忍着一阵阵钻心的疼,护工大妈见我不停地挪动身体,有多年护理经验的她知道今晚将是我的一个不眠之夜,大妈是个很有爱心的中年妇女,她走到我床边,俯子小声对我说:
“实在忍不住就按铃吧,打一针就能睡着,这不是忍一天的事,最少三天。m”
“谢谢大妈,我知道杜冷丁不能随便打,会上瘾的,还会损伤大脑,忍到下半夜再说,麻烦你把我哥买的荔枝罐头打开让我吃点,转移一下注意力。”大妈赞许地向我点点头,一勺一勺地喂我:
“你真是个坚强又懂事的孩子呀!长得又俊,却受这般磨难,不瞒你说,我的大儿子也是你这样的病,情况比你还严重,哎!己经没办法了。”
病房里微弱的灯光照在这位母亲的脸上,她表情凝重,好像照顾我触动了她的许多坎坷,我现在忘记了她的姓名,她的话让我顷刻间想起了母亲,是啊!这可恶的病毒不知折磨了多少人的身体,摄取了多少母亲的眼泪啊,蒋老师是,眼前这位大妈也是,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认真打量了她一番:她五十多岁,园脸,慈眉善目,沟壑般的皱纹透露着曾经艰辛的岁月,两鬓花白,齐耳的短发没有了光泽,但梳理整洁,偏瘦的身材装在宽大的护工服里,显得弱不禁风,如果不是一副精巧的眼睛架在鼻梁上多少有点书香气,她完全就不像城里人,更不像上海人。
“别这样想,大妈,现在医学发达了、进步了,你看我这不是又有希望了吗!你儿子会好起来的。”我下意识的拉开白色的被单,看着病床上两条笔直的腿,我安慰着这位母亲,自己也心满意足。
“你这小子还真会说话,大妈谢谢你,也祝愿你早点康复,回去娶妻生子,好好工作。”大妈笑了。
“还吃吗?”
“不吃了,谢谢你,哎呦!”又一阵痛感袭来,我眯起眼,皱一下眉头,在大妈站起来的瞬间我恍恍惚惚看到了什么:
“等等,大妈!”我顺手拉了她一下。
“怎么了?想方便?”
“不是,让我看看你工作服上的号码。”
大妈侧过身子,我睁大双眼,蓝色的护工服上白色的编号清晰可见,“一医护11”
太熟悉了,这是个什么号码?我心里一阵兴奋,这不是平平的生日吗?
我惊讶地问道:“大妈,请问你这编号是什么意思?”
“哦,前面1代表骨科,后面1代表我是第十个护理工,怎么了?你怎么关心这个?”
“没事,我随便问问。”此时此刻我浮想联翩,百感交集,前几天没在意,今晚才发现,难道大妈是平平派来的?是平平托她来照顾我的?这世界上的事怎么这么巧?想着想着,我嘴角微微上翘,露出甜蜜而幸福的笑容,忘记了疼痛,进入了梦乡
接到大哥“手术成功,一切顺利”的电报,母亲高兴极了,正在赶往上海的途中,她为没有能亲自来陪伴我动手术而深感内疚,这次好不容易才请了个长假来上海照顾我。第二天一早,医生查房过后,替换大妈的另一位护工将平平的来信和母亲的电报送到我手上,得知母亲后天到,我便急急忙忙拆开平平的来信:
“林子,我亲爱的!
来信收到,获悉你一切检查正常,过两天就动手术了,我很高兴。
今天在你宿舍里,我清理了你那杂乱无章的书籍,按照以前的惯例,该扔的扔,该留的留,帮你做做事我很开心,也时时刻刻能感觉到你就在我身边,以前我们在一起,有什么话当面就说,用不着写信,可现在你在上海,我又不会写,就将这首词抄录给你: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每到此词,我的脑海中就会展现出这样的一幅画面:一个青春女子,伫立在长江头的山崖处,极目向长江流逝的远方凝望,因为在无尽的长江尾,住着她日思夜想的心上人。
她对他的思念,就像这绵绵不尽的长江水,不分昼夜流淌,向东滚滚流逝,永不停息。她把他刻在心里,日日思念他,期望在长江的孤帆之中,能望见他的远影。于是,她日日守望在江头,把自己石化成望夫石,把那份**的情思,守成山与水的永恒。我知道,她并不是从我认识她起,就是这幅凝神远望的姿态,而是她用这样的姿势守望了千年,且永远也不会改变。
我似乎看见了平平明眸中的相思,凝成滚滚珠泪,氤氲在眼中,望不见心上人,她只好写信借用北宋词人李之仪的这首《卜算子。我住长江头》,我会心地笑了:还不错,挺合情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