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四点多钟,火车到了西昌火车站。姐弟二人收拾好行李,下车出站。出站前,二人东张西望,虽然这是多余,但属本能反应。出站后,公上正准备把拿在左手牙刷移往右手。这时,一个四十多岁、背有点驼,五官较为端正,穿一件白灰色中山装的干瘦老头儿站到他们身边说了一句“跟我走。”说了这句,这个老头儿便一个人独个儿朝前走了。
姐弟二人没有在意这个老头,也不知道他在叫谁,暗号都没有对,凭啥子跟他走?!姐弟二人仍然站在出站口的水泥路上东张西望。老头儿一个人在前走了几米,见后面没有动静,回过头来一看,背后没人。他又朝出站口望去,见公上姐弟仍然站在原地张望。老头儿回走了几步,对着二人大声说:“你两个才笨呢?我喊你们走哒。”边说边给二人招手。二人还是站着不动。老头儿又招手说:“就是喊你们两人,瓜兮兮的看啥子看?”
姐弟二人对看了一下,心里想:可能就是这个老头儿。公上用手先指着自己,然后问老头儿:“你是在叫我们?”
老头儿生气地说:“不是叫你们叫哪个?”
公上严励地一口气问:“你是啥子人?叫啥子名字?叫我们干嘛?跟你走哪里去?”
老头儿怄气地说:“狗日的娃儿,还审问起老子来了。你跟老子听清楚。老子叫颜文金,晓得了吗?”
姐弟俩一下高兴地呼道:“你当真是幺叔?”
颜文金不高兴地说:“幺叔个屁,到了这里还不改口喊老汉儿,要喊爸爸。”
听话听音,颜文金刚见面就叫姐弟两人喊爸爸,意思是表示他已经认可了。两人心里感到很高兴。正想上前相认,忽然公上忙拉着颜碧玉的衣服说:“不忙,还有暗号没有对。”他忙问:“你晓得我们的接头暗号吗?”
颜文金恨着他笑着说:“你女圭女圭硬是过场多?老子晓得,你叫德国,她叫春容。对了吗?”
公上满意地笑着说:“对了、对了,这才敢认嘛。”
两人向前走了几步,公上又突然叫道:“糟了,糟了,地震了,地下在动。”
颜碧玉也站着说:“就是,就是,地下在动。”
颜文金四处看了看,然后说道:“没有呀,哪里地震了?”
姐弟二人也四处看了看,确实没有反应。笑着又往前走,走了两步,公上又叫道:“不对,不对,硬是地震了,我脚底下在动。”
颜碧玉也站着说“硬是,硬是,我脚底下也在动。”
颜文金站在地上,没有任何地震的感觉,又见车站人来人往,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停下叫地震。他想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哦,老子晓得是啷门回事了。”他仍然一口家乡土话。“你们两个第一次出门坐火车,坐的时间长了,你们下车后走路,就感觉好像是在地震。”
姐弟二人恍然大悟,然后笑着跟在颜文金身后,在一个公共汽车站上了一辆公共汽车进城。到了城里下车,颜文金说:“这就是西昌,今天不能在城里耍,你妈还在家里等着看你们,这里离家还有二十多里路,到川兴每天只有两趟车,上午一趟,下午一趟,现在没有车了,我们只有走路回去了哈。”
公上伸了一下舌头,跟在后面走。
西昌属于亚热带高原季风气候区,素有小“春城”之称。蕴藏着丰富的气候资源,具有冬暖夏凉、四季如春,雨量充沛、降雨集中,日照充足、光热资源丰富等特点。白天太阳辐射强,昼夜温差大。西昌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四周是绵延不断的大山,而西昌周围数万平方公里,又是一马平川,有如一个小平原。每天的太阳虽大,却不炽热流汗。
颜文金在前领路,顺着由西昌到川兴的公路边上走。公路上车少人少,一个多小时到了川兴场。川兴场不大,总共不到两百米长。有两条街,街上全是瓦房,街道和房屋显得很破旧,除了有居民在街上外,因是下午,基本上没有赶场的人。过了川兴,颜文金又领着二人顺着一条小溪的旁边走。小溪里的水很浅、很清,冲在水里的乱石上发出哗啦啦的流水声和白花花的水浪,水浪顺流,又变成绿油油的碧波直往下趟。走过约二里地的小溪,过了一座小木拱桥,上了一条约三米宽的机耕道。机耕道上长满了杂草,左边有一条一米宽、用来灌溉农田的水渠,水渠的水平顺着田埂往南流。右边也有一条约三米宽的小河,河里的水不深,河沟里现出有一米高的黄泥巴。机耕道两边是一望无际的稻田,稻田里长满了整齐清绿的稻谷。此时已是夕阳西下,对面泸山顶上的太阳照在三人身上,把三人的身影拖得很长,倒在左边的稻田里的稻谷上。两旁不远处,有几个村庄。每个村庄都有几棵高大的树木相伴。树叶被晚风吹得朝东西摇晃。约七点多钟,到了一个村庄,颜文金不时地和村民打招呼,村民也好奇地看他身后的姐弟二人,颜碧玉和公上向这些人很有礼貌地微笑。走到一个约有三亩地的水塘边,颜文金往左上了一座用围墙围着的瓦房大门,轻轻地把门打开,说道:“到了。”
二人跟着他进了大门,公上走在最后,进门后把大门关上。公上回过头来,只见围墙里有一个约三百平方的地坝,大门左、右两边分别栽有一棵高数米、碗口那么大的枇杷树。地坝里很干净,没有一根杂草。面前有一座坐南向北的两间瓦房,瓦房的屋檐下吊着很多很好看的、拳头大小的三角装饰品。听到说话声,屋里走出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妇人头戴一顶灰色圆帽,瓜子脸长得很端正,穿着一身灰白色衣服。见到公上二人,脸笑着,嘴里不停地说。但说的什么,姐弟二人一句都听不懂。
这地方的语言很特别。既不是民族语言,也不是国语,更不是什么独立语系。就这里的人讲这里的话。颜文金见二人没有听懂妇人的话,说道:“这是你妈,叫李文华,她在给你们打招呼,还不喊妈。”
公上内心极不情愿见人便喊爸、妈。一是不习惯,二是太突然,三是本来就不是自己的爸、妈,四是到这里来是看而不是定,还没有说定就爸、妈,爸、妈的喊,显得不严肃,似乎是谁有钱,谁家的条件好,就可以给人家当儿女,叫人为爹妈。但颜文金一见面就认定了姐弟是他儿女,现在不喊都不行,见三姐已经喊了,公上只好甜蜜地喊了上一声“妈。”
这里的房屋建得很特别,进深很长,开间也很宽,除地基外,架构全部是用圆木、方木和木板做的,墙是用土砖砌的,屋里屋外,显得金黄。堂屋和灶屋合二为一。进门左边两米是一个椭圆型的双炉灶,右边摆了一个高二十公分,见方一米的小方桌,方桌四周放了一条小条凳。房屋的上方,便什么都没有,显得空空荡荡的。右边这间房一分为二,做的两间卧室。
颜文金的房屋建在一座孤岛上,屋基很宽,除地坝外,正屋右侧还有一间独立的临水小屋。临水小屋东北方就座落在水塘上,两面临水,离邛海直线距离不到五百米。水塘里的水是邛海一条小溪灌过来的,和邛海的水平行。从临水小屋走过正房后面,还有一块约一亩土地、地上栽了十多柣桔子树,一柣石榴树,树上挂满了青红色比拳头还大的石榴。除两面临水外,两周仍是两米高的围墙,围墙临水的未端,是一个没有门的厕所。厕所旁边还有一片竹林,居家环境不逊于任何别墅。
这里的人每天只吃两顿饭,一年四季都吃大米。上午十点左右吃早饭,下午四点左右吃晚饭。农业只种两季,小春和大春,小春主要是种小麦、胡豆、油菜和豌豆。大春主要是种稻谷,田坎上种一点玉米。每家每户的自留地就种蔬菜。农闲时,每家每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织鱼网。每家每户过年都要杀一至两头猪,备够全年的肉食。这里的生活和劳动条件的确比家乡要好一万倍。加上邛海和泸山的美景,令人心动和流连忘返。
当天晚上,公上睡在临水小屋里,睡下后,他久久不能入眠,可谓心潮起伏,思绪万千。他想大爷一个人在家,白天要带侄儿、侄女,晚上一个人睡在床上,没有人和他说话,好孤独啊。不行,这里再好,我都要回去陪他。一会儿他又想陈月月,要是陈月月和他一起来,那种幸福和快乐的感觉该多好呀。就这两个问题他反复不断地想,想了过后,他又突然想到:我们家好久没有死人了,妈死的时候好热闹。到处挂满了白布,还要披孝布,烧钱纸。要是大爷死了,还是肯定热闹。大爷死了后,双眼紧闭,穿一身老衣平躺在木板上,脚上穿一双青面白底的老鞋,母指卡在食指上,听说老人死了双母指卡在食指上,今后后人好。想到这里,他突然醒悟,心里骂道:“狗日的公上,你真不是人,忤逆不孝,大逆不道,你什么不想,怎么会去想自己的父亲死呢?你还是人吗?”
他心里骂自己,也下决心不这么想,但越不这么想,偏偏硬要这么想,整个晚上,他想了几十遍,想一遍,骂一遍,但仍然要朝这方面想。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吃早饭时,颜文金说:“公上,你喜欢耍,吃了饭你跟生产队打鱼的一起,到邛海去耍哈,我都给他们说了。”公上一听要他到邛海去,心里十分高兴,说道:“好,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海,我要去看一下海是啥子样子的,好长一回见识。”
颜文金笑着说:“邛海不是海,是湖,真正的海比地球都还要大。”
公上惊讶地说:“什么,大海比地球都还要大,那我们住的地方是啥子呢?”
颜碧玉和李文华知道颜文金夸大了,埋头大笑。
颜文金把大海说大了,被公上问住。他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见妻子和颜碧玉都在笑,看着公上一双惊讶的大眼睛死不认错地说:“我是说大海要比邛海大得多,你想都想不到有多大,比地球要大一半。”
“你又来了,是占地球的一半多大,还是比地球大一半?”
三个人又哈哈大笑,颜文金说:“算被你女圭女圭抓倒了,是占地球的一半多大,对了嘛?”
公上也笑着说:“这还差不多。”刚说完这句,他突然想到个问题:“我们在学地理的时候,老师说地球是圆的,按你这么说,大海要占地球的一半大,既然地球是圆的,大海又有这么多水,这水怎么装得稳呢?海水又怎么不冒出来呢?”
这两个问题把颜文金问得哑口无言,他根本就无法解释,但仍蛮横地说:“你跟老子哪里有那么多问题要问?老子不晓得!快点吃,吃了好走,免得人家等。”
饭后,公上随颜文金出门,下了几步石梯,走机耕道向左,顺小河沟走了约四百米。小河沟并入一条宽约五米、东西横跨较长,水较深的小河。小河与小河的交汇处停放着一条长十多米,宽约二米的大木船。船上有几个人在忙着拖鱼网上船。几个人见到颜文金和公上,吆喝了几声。说的什么公上听不懂,到了这些人面前,颜文金将手指着一个三十多岁的黑大汉说:“这个是李表叔。”公上喊了一声“李表叔。”随之颜文金又介绍了一个又黑又瘦又高、年龄在五十岁左右称“吴伯伯”和一个矮胖矮胖,仍然很黑,年龄约四十岁,称“张叔叔”的人。介绍完后,颜文金说:“今天几个叔叔、伯伯出海打鱼,带你到邛海去耍,你要听话哈。”公上答应了一声,便主动到了船上,站在船头。颜文金见公上上了船,给几个人打了个招呼,便回去了。
蛇魔的第四步毒计成功实施了。
一切收拾停当后,开船了。吴伯伯在后面掌舵,李表叔拿了一支约三米长的竹篙杆插在水底用力一撑,船如箭一般地朝前驶去。只撑了几下,船就到了离河沟十多米远的邛海湖面上了。湖水蓝蓝的,真像一颗蓝宝石镶嵌在大地之上。进入湖中,三个人光着上身在前使劲揺橹。公上站在船头,威然像一个奔赴前线的将军,专注地凝视着前方。邛海的水清澈透明,碧兰如镜。湖水微波荡漾,像一朵朵涟漪。微风吹着细浪在湖面上翻滾,细浪不知源于何处,止于何地。一阵微风吹过,那一望无际的天空中漂浮着几朵白云,在蔚蓝的天空掩映下,湖水是那样的湛蓝,那样晶莹透澈。海鸥成群地在天空中飞翔,时而跃入海中,时而浮于水面,互相啼叫戏水。对面群山倒映在水中,随波漂浮摇晃。太阳的七彩光辉照在湖上粼粼生辉,闪闪发光。
公上正在用心欣赏这清新淡雅、碧绿自然的如画美景,忽然李表叔在后叫什么。公上回头看着他,听不懂他说什么。但明白他的意思,是叫自己坐下。公上点了点头,坐在船头上,仍然继续观赏这人间仙景。
一个小时左右,船到了湖心地带,三人停止揺橹,开始下网。鱼网足有两米宽,一百多米长,每五米处便有一砣碗大的浮漂作标志。吴伯伯负责揺橹掌舵,李表叔负责布网,张叔叔负责理网,三人分工明确,作业有序。又约一个小时,鱼网全部布在海中,吴伯伯便下了锚,船被固定在湖中,随风浪移动。
吴伯伯从船尾走到船头,和李表叔、张叔叔分坐在船头的两边。李表叔拿出一包金沙江香烟,先递一支给公上,公上舞舞手,表示不会。然后他又递了一支给吴伯伯,吴伯伯高兴地接过了烟。张叔叔不抽烟,李表叔没有递给他,自己把烟含在嘴里抽了起来。三人想和公上说话,但无论三人怎么说,也无论公上怎么听,仍然一句都听不懂,三人只好互相吹牛说笑。公上出于礼貌,在旁边跟着傻笑。
抽了烟后,三人在说笑时,很快月兑掉了身上的短裤。李表叔和张叔叔一下从船上跃入邛海中。顿时两人的入水处起了一团白白的水花。吴伯伯在跳水前给公上说:“洗澡去。”
这一句公上听懂了,忙舞着手说:“我不会水。”
公上说话他们能听懂。吴伯伯大概说了一句“乱弹琴,连游泳都不会”之类的话,一下跳入水中。邛海的水晶莹透明,三人跳下去后,三人的身子在水中一览无余,连**在水中也看得清清楚楚。三人在水中戏水,仍然有说有笑,约半小时后,三人先后上船。
西昌虽然四季如春,但下午的太阳也炽热难当。公上穿着一套军干服,坐在船上大汗如珠。他很想下去洗澡,一是解暑,二是感受一下在邛海洗澡的滋味。最关键的是,他好回家乡吹牛。李表叔看穿了他的心思,指着船上的一条细长的绳子对他说:“你不会游泳,我用绳子拴住你,不会有事的。”
慢慢的,公上多少能听懂一点他们说的话,加上有所示意。公上一脸笑容,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过身子。为了洗澡和回去吹牛,他顾不了这么多。几下就月兑光了衣裤,将绳子拴在腋下,也学着他们跳水的样子,一下子跳入邛海中。大约在水下三米左右,公上闭着呼吸,凭着水的浮力,顺势浮出水面。他本不会游泳,脚乱蹬,手乱舞,有蛇魔作怪,李表叔不知是忘了拉绳子还是要故意逗他取乐,看见公上下沉,他都一动不动。公上慌了手脚,在水里乱蹬乱舞,他忘了在水中不能呼吸,加上已经憋不住了,他呑了一大口水。这下可不得了,呛得要死,在水中挣扎。这时天神提醒,李表叔才方知不对,用力一拉,将公上拉出水面。公上呛得不行,眼也睁不开,咳嗽不止。李表叔见他又要往下沉,赶紧把他拉到船边。三人见他如此狼狈,都仰天哈哈大笑。这一下又好了,李表叔只顾着笑去了,没有拉绳子,绳子一松,公上又往下沉。吴伯伯赶紧弯腰伸手抓住公上的头发,把他提起来。着了忙的公上赶紧抓住船边,一边咳嗽一边擦脸上的水,然后睁开眼睛急叫:“快把我拉上去。”吴伯伯和张叔叔合力把他拉上了船。
蛇魔的第五步毒计失败了,气得咬牙切齿。
三人又取笑了公上一会儿,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三人又各就各位,开始忙碌了。公上想像中认为,这一网下去,收网时网上会挂满密密麻麻的鱼,谁知起来的网是空的。收了好几米网,忽然水前面有一条大鱼在跳。船在拉力的作用下,自动朝鱼的方向移去。这条鲤鱼大约有六七斤重,全身斑红,极为漂亮。
收网又近一个小时,共捕了十三条差不多大的鲤鱼。收完网后,船离对岸要近一些,三人又将船驶向对岸。到了岸边,吴伯伯在船仓内取出两支铝锅,李表叔和张叔叔各捉了一条鱼,下船朝岸上走去。岸上有一片沙滩和草地,草地末端是一座座岩石青突的大山。山顶上树木青翠挺拔,稀密适度,与邛海、沙滩、草地溶为一体,错落有致,构成一副山青水秀的天然画卷。草地上有两间草房,房内空空如也,既无家具也无人家。是渔夫专门用来歇脚和煮饭用的。
四人进了草屋,吴伯伯将装满水的铝锅放在两堆石头上,然后生火煮饭。李表叔和张叔在室外杀鱼去甲,两条鱼仅砍成了几大块,等水煮沸了后,将姜,盐、鱼倒在锅里。公上坐在一砣石头看他们劳作,心想:这鱼不放佐料,煮出来的鱼,白滋白味,有啥吃头。半小时后,饭和鱼都煮好了。吴伯伯给了公上一双筷子和一个洋瓷碗,笑嘻嘻地说:“吃鱼了。”
公上在家里学了礼数,主人未动筷子,客人不能先动。李表叔首先夹了一砣鱼在碗里吃,然后是张叔叔动手。公上是第一天吃两顿饭,肚子早就饿了。见李、张二人吃得香,口水直在嘴巴里打转。吴伯伯夹了一个鱼头放在公上碗里,不停地说:“吃、吃、吃。”
公上心里卵火起:怎么不夹鱼肉只夹鱼头给我吃呢?虽然他心里极不痛快,脸色难看,但客随主便,加上肚子早就饿了,他装着一副斯文相,先吃鱼头上的皮。鱼皮一进口,这鱼之鲜、味之美,文言无与形容。此时他也不顾斯文,把鱼头夹起来猛啃。他看了一眼锅里,边吃边想:这么好吃的鱼,老子要多吃点,两下把鱼头吃了好吃肉。他啃完鱼头后,夹起一块鱼肉吃,鱼肉在嘴里自然化渣,之香,之美、之女敕、之细腻,是公上从未吃过的佳肴。几口鱼肉下肚,对了,肚子不饿了。另一个鱼头在锅里没有人吃,公上又想:你们再不会夹给我吃吧?不想则罢,一想就来。李表叔用筷子指着锅里的鱼头对公上说:“你把这只鱼头也吃了罢。”
公上虽不全懂他说的话,但意思明白,揺头说:“不吃、不吃,我吃饱了,你们吃。”三人互相谦让,李表叔干脆把鱼头夹在吴伯伯碗里。吴伯伯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高兴地吃着鱼头。
公上心想:这些人真自私,好吃的自己猛吃,不好吃的骨头夹给别人吃,难道这里面有什么古怪不成。锅里的鱼吃得差不多了,又开始喝汤,这汤一进口,公上又感到无比受用,其汤鲜味美,无语形容。
吃过饭后,三人驾船回家,此时的风浪比上午的要大一些,波涛在邛海里翻滾,仿佛故意冲着船来。泸山有两个山峰,太阳正在两个山峰之间,从侧面看,泸山就像一个美女睡在地上,头和乳峰突显,美不可言,令人想入非非。
回到家里,四人仍坐在矮方桌边吹牛,颜文金有点卖弄地问:“今天到邛海去好不好耍?”
公上坐在他右下方说:“耍是好耍,只是我有个事没想通,在吃鱼的时候,吴伯伯先不夹鱼肉给我吃,首先夹一个鱼头给我,他们是不是看不起我,怎么把骨头夹给我吃呢?”
颜文金和李文华哈哈大笑。颜文金说:“真是个瓜娃子,受到人家的尊敬还不晓得。这里的鱼头要岁数大的,受尊敬的长辈才能吃,一般人是吃不到的。你女圭女圭这么小,人家就把鱼头敬给你吃,证明他们不仅喜欢你,而且还很尊敬你,你女圭女圭受了人家的尊敬还嫌弃,真是少见多怪。”
公上若有所思地说:“哦,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我真的是少见多怪,错怪他们了。”
颜碧玉见弟弟自我反省,心里很高兴,一直在笑。
颜文金接着说:“吴伯伯这个人是个好人,但命也不好,两口子没生过孩子,十多年前,抱养了一个男女圭女圭,取名叫小国有,比你大一岁,现在都成人了。人家小国有比你能干多了,打鱼织网,种庄稼,啥子都会,家里的活他都包了。”
公上不服气地说:“这有好稀奇,我在这里我也会做,只是我不想做这些而已。”
颜文金讽刺道:“你女圭女圭想偷懒,当然不想做活路啰。”
李文华晚上煮了点宵夜吃,吃了就睡觉。
这里早就点上了电灯,公上倒在床上想了一会儿陈月月,便拉熄电灯睡觉。熄灯后,他仍然睡不着,翻来覆去想大爷死了后的样子,想到父亲死了后双目紧闭,很安详,尸体长长的摆在门板上,穿着寿衣,青面白底的寿鞋,拇指掐着食指中间。除亲戚外,恐怕没有人来烧香。想到这些,他都要骂自己大逆不道,但无论怎么骂,他都要反反覆覆地想。无论是睁眼还是闭眼,这样的情景就一直在脑海里面出现。想一遍,他仍骂一遍自己,但仍然要想,睡不着。
第二天吃过早饭,颜文金带公上到生产队的保管室去耍,保管室的地坝很大,是打的三合土地坝。西北方建了十多间瓦房,比起家乡的保管室又不知要强多少倍。地坝里有很多人,有几个小伙子坐在地上打扑克,罚跪。颜文金走到坐在南面的小伙子身边说:“小国有,你起来陪公上耍,让我来打。”
小国有便是吴伯伯抱养的儿子,在这个地方,他显得很白净,脸又圆又胖,单眼皮,显得很有灵气。他不情愿地说:“我不,我人都不认识,凭啥和他耍,他这么大了,不会自己耍吗?。”
颜文金用脚踢了他的**,说:“起来,让老子来打。”
碍于面子,小国有只好让位,坐在公上身边,专心地看玩扑克。公上慢慢地和小国有熟了,成了好朋友。
下午吃过饭,他很无聊,公上到自己住的临水小屋内,打开放在床边平柜的抽屉,看见有一本印刷字体很不规范的书,封面印着“增广贤文”几个字。他不经意的翻开,前几行字便吸引了他:“昔日贤文,诲汝谆谆,集今增广,多见多闻,观今宜鉴古,无古不成今。”他再往下看了一页,觉得这本书写得既顺口、又实际,便拿到颜文金屋里问:“爸,这是啥子书?多好看的!”
颜文金见他拿的是《增广》,说道:“这是一个囚犯在监狱里写的,好看你看就是了。”
“在监狱里写的,他为啥在监狱里写呢?”公上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为啥子?犯了法,关起来了,他在监狱里没事,就反省,反省了就写出来了。”
公上似乎懂了,拿回房里认真地,了三遍,他基本上能够全部背熟了,他试着背,忘了的使劲儿想,想不起来的他翻一下书,又往下背。不到一天,他将《增广贤文》背得滾瓜烂熟。
第二天早上起床,他又背了一遍,有个别地方想不起,他又看了一下书。在吃早饭时,他给颜文金说:“增广我都能全部背下来了。”
他满以为颜文金要夸他,谁知颜文金却说:“你背了一天才背下来,人家三国时期蜀国的杨松,任何书看一遍就能全部背下来,你还认为你好能干?”
公上卖乖不成,反而碰了一鼻子灰。
吃了饭,公上又回到房里看了一遍增广,他认为自己任何时候都能背住,便将书放回抽屉。他还想找一找有没有其它的书,翻到中间,有一张盖着大红印章的“坏分子证明书”。公上拿出来看,他看后骂道:“他妈的,我真的是这个命吗?在家里是富农分子子女,在这里是坏分子子女。”原来,颜文金是坏分子,戴上了“坏分子”帽子。他怕自己看错,又再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心里又骂道:妈的,出来蛇神没找着,却又找到个坏分子家庭。骂完便去找颜碧玉。到堂屋里见李文华和三姐在一起干活,他假装无事,给三姐眨了一个眼睛,便回到临水小屋。
颜碧玉会意,不一时便到了公上住的临水小屋。公上把那张纸递给她,她看过呆在那里,翻了翻纸的背面,说道:“我们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为了避开富农成分,结果逃到一个坏分子家里,这跟富农分子有啥子区别?”
公上很无奈的叹了两口气,骂了两声“他妈的!”问道:“你觉得该怎么办?”
“你认为呢?”颜碧玉反问道。
公上想了想说:“我原认为到这里来可以书、当兵、当工人,挣月兑富农成分,好抬起头来做人,谁知这一辈子逃不了这个紧箍咒,走到哪里都是鬼魔缠身,这大概就是命吧?如果这样,我就不想在这里。这里是要比家乡好得多,吃大米、有电灯,一年只做半年活路。这里的条件是要比家里好一万倍,但仍然没有前途,大爷一个人在家里没有人陪他,我回去陪他。”
颜碧玉说:“我们干脆去问一下爸,看是不是真的,等问了再说?”
“千万别去问爸、妈。我们假装不知道,盖了西昌县革命委员会的大红印章,这哪里还有假?去问了爸、妈,他们一是不好回答,二是要伤他们的心,三是怕我们担心。他们不说,我们就假装不知。总之,这次是来看的,等回去跟大爷说了再说,你认为呢?”
不知颜碧玉怎么回答?篇幅所限,下回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