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赵偃现在是真的喜欢上了李牧和他手下的这帮兄弟们!
经过这段时间的征战经历,他不仅亲眼所见了李牧的军事才能,并对此深信不疑,而且还被李牧的乐观精神所感染。赵偃深深地感谢他的父王把自己指派来给李牧当监军,这简直就是在搀扶自己上马走一程啊!太子赵偃又为李牧感到惋惜——这样的一员胆大心细、足智多谋的虎将,如何竟只是一名小小的边廷都尉?他暗下决心,若是日后自己登临大位,一定要大力提携李牧将军。可是,自己如何才能胜出呢?
纵然有李牧、庞煖、建信君等军队将领们的扶助,但是对于嗣位之争兄弟对手的情况他并不清楚,赵国君主位子的登临之路,绝不会是一帆风顺的,稍有一个疏忽,就可能前功尽弃——春平君把持着都城邯郸的相位,又得到中枢府令希卑和中书令郭开的支持,很可能会近水楼台先得月。平都侯得到了信平君廉颇、柱国韩向等人的支持,实力不弱,就算他没有争夺君权的想法,那些人也会推动他干,以求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出击匈奴的战役打完了,太子赵偃本来想即刻回都城向父王复命报捷,可是李牧阻拦了他。“太子殿下,现在你不能回去。如果你现在回了邯郸,我们就无法保障你的安全了。”,建信君也派人送来密信,告知太子赵偃在这个微妙的时候,绝对不能贸然返回邯郸,赵偃只好顺从了他们的意见。正好秦军也大举增兵晋北,发起一轮攻势截断了代郡、雁门东出太行的通道。燕国作为秦国的盟国,也调兵遣将对晋北的赵军动向严密监视。赵偃在蛮荒山地呆久了,有些水土不服,还因此病倒了一些时日,百般调理身子才得好转。
就在李牧与赵偃督军南下晋阳的路上,李牧接到密报,立即下令就地扎营、停止前进。
众将和士卒都不解其意:“将军,怎么不走了?在野外扎下营盘却是为何?——还打不打晋阳?擒不擒王龁呢?”
李牧安抚众人说道:“晋阳城当然是要打的,不过不是攻城,我们也并没有携带攻城装备呀!——王龁也跑不了!他现在还盘踞在上党没有来,我们需要等一等他。”——
营帐之中,李牧却与太子赵偃等将领们商议,“情势有变,建信君大人命我们立即停止军事行动,静观事态、静候佳音!”
罢密信,太子赵偃也泪眼朦胧地感叹:“建信君虽然卸去了官职,可他一个人在城里支撑苦斗,真是难为他了呀。”
原来,建信君楚月要求李牧、太子赵偃等人暂时不要与秦国发生战争,努力营造一个秦赵和谐的环境,目的只有一个:等待平都侯赵传被春平君送往秦国咸阳去做人质,自然减少一个竞争对手!同时,还告诉他们邯郸中枢府的使臣要来前线察问军情,调查李牧等人无令出征、太子赵偃监军不力的罪责,让他们设法应对。
书说简短,很快王城派来的督查就追上了也停滞不前的庞煖、庆舍大军,责问他们为何只留少量兵马驻防井陉关,引军无令出征?
庞煖等人一脸的无辜,“我们有什么办法?太子被秦军困在了晋北,不能回邯郸复命。李牧派兵马护送太子回来,让我们去接应、掩护太子殿下。你看,这里还有太子殿下的书信!——太子现在是晋北大军的监军,是代表王上的人,他的话就是命令。我等军人焉能不听从?”
使臣贾泗没有办法,“那你们派人护送我去李牧军中,面见太子问询。”
庞煖:“半途关隘、城邑都被秦军所控制,您去那里太危险,还是别去了吧?”,使臣贾泗不悦地说:“我这次前来,就是奉命要替换太子殿下,当李牧监军的,你们听命就是。”
庆舍追问使者:“是君王下达的命令吗?——大王,不是有些——?”。使者:“放肆!大王还没有**”(他也住嘴不说了)。
使者长嘘一口气说:“这道人事任命是枢密府奉相府的指示下达的,已经请示过君王,有诏书。”
庞煖、庆舍等人见使者如是说,不便再行阻拦,只得照办。“大人,听说李牧并未在雁门,他护送太子南下、也不知现在到了哪里?您非要去,路上太危险,不如我等护送您一起去。反正井陉关有信都兵马前往驻守了,秦赵又已经讲和,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贾泗也觉得自身是朝廷命官、安全要紧,想想还是这样更稳妥一些,犹豫再三就答应下来了。“接了太子,你们马上返回!”
如此,庞煖军得以顺利与李牧回师,两军合兵声威大震。路途中,也并未与秦军发生多少摩擦,一路还算顺利。这是因为秦军截获李牧军南下的消息,已经收缩晋阳周边的部队入城加强防御或坚守各地城池,秦军在上党的援军也正在紧张调动之中,所以并未与庞煖、庆舍所部大规模交战——
特使贾泗听到庞瑗、庆舍介绍,得知西出井陉关不远的平定已被秦军控制,代郡和雁门郡已孤悬晋北,贾泗很为自身安危担忧。此时,赵国新都、肥下、正定一带的兵马也已经陆续抵达井陉关布防,后顾无忧,他只得接受了二将的建议,在他们的兵马贴身保护下继续北上,抵达阳曲李牧军驻地。
李牧、太子监军赵偃率领众将出营门迎接使臣。李牧看到南方旌旗无数、战马枭腾,知道庞瑗、庆舍统领的十余万兵马已经顺利与自己会师,心中不禁大喜过望。“太子殿下,有了援军,我们声威大震,正可以放手与秦军一搏了!”
赵偃笑容可掬:“好,——我看,李牧将军此番又要建立殊勋了。若能擒杀王龁,洗雪我赵国的国仇家恨,国人之心足慰也!将军就是我堂堂赵国的军神啊!”
李牧微笑:“咱们先把这个都城特使打发了再说——”
众人见过,李牧故作茫然地问道:“不知特使前来,所为何事?”
贾泗已被授命为晋北监军,心里有数,不慌不忙地回答道:“李牧、赵偃听令!”
二人施礼、躬身听命。贾泗手持册命大声宣:“代郡、雁门都尉李牧,无令统军南下,肆意违抗王国和秦之策,着令削爵二等,待罪立功。并解除都尉之职,兵权由赵葱代掌。”
李牧闻听被解职了,心中狂怒、正要发作,太子赵偃急忙按住他肩膀:“将军且慢,容特使传命完毕。”
贾泗轻蔑地撇撇嘴,使个眼色,几名内卫士兵上前抽刀站到李牧左右,将他控制起来。
“监军赵偃,久不复命。在此番李牧无故调动兵马中负有监军失察之责,着令去职、即刻返回都城问责,其他将领既往不咎。新任监军为本官贾泗。”
众将惊惶不安,只得俯首听命。“谢特使恩典。”
贾泗:“这是相邦和中枢府的命令,本官传命完毕!”
“赵葱听命,领受兵符!——”
赵葱神情惶惑地看看脸色铁青的李牧,心中不安地接过特使转交的兵符,“臣赵葱,谢监军大人!”
“李牧,你交出兵符吧!——”贾泗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李牧。
李牧无言地从怀中模出赵孝成王给他亲手颁发的兵符,突然将它高高举起,“大家看啊!这是我王亲授吾等的兵符,命令我们讨伐匈奴——弟兄们
,我们辜负了王命吗?”
“没有!——将军大破匈奴,扬威塞外!”
李牧激动地说:“李牧上次见到吾王的时候,君王在病榻上将兵符交付于我,还说恐怕见不到我们凯旋了——我亲口答应吾王,一定亲口告诉大王我们胜利的消息。我等没有辱没使命,没有亵渎军人的天职。兵符在手,如吾王亲临塞外在巡视我们这只雄师劲旅——现在,吾王病笃,不省人事。那么,特使手中的兵符何来?——孰真孰假?”
李牧的手下一片鼓噪声,群情激奋,一齐围拢上来:“是呀!——这兵符哪里来的?是假传君命吧?——不行,特使要跟大伙儿讲个明白,不能冤枉了李牧将军。”
贾泗喝问:“李牧,汝何敢煽动哗变?——难道王国的命令,你敢不遵从,抗命到底不是?——我这件兵符怎么会有假?奈何你鼓噪个喋喋不休。”
李牧拉着太子赵偃:“太子殿下为本帅监军,为何有功不赏,无故被撤换,这又是谁的命令?——春平君为代理相国,信平君廉颇老将军才是赵国的相国。吾王尚未驾鹤西去,谁给了他权利派发君王的兵符?谁给了他权利与秦国媾和,把公主远嫁给咸阳的秦国小王?——常言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春平君并非指定王储,他擅权主政,难道想谋反篡位不成?”
太子赵偃也激愤地以手指天,“李牧将军的话没错!——此番兵马南下,是诸位要护佑本太子入关回都城的,我们并未与秦军交战,奈何在有些人眼里,成了抗命调兵。不是说赏罚分明吗?——怎么吾等破击匈奴,未见他们犒赏众将和军兵?——无故撤换千军统领,本太子也不服!”
贾泗面对如此变故,众怒难犯,有些头疼了,只得缓和颜色说道:“那你们想怎样?”
“赵葱——”,李牧低吟一声,面对副将平静伸出了手臂,赵葱乖乖地把他新领的兵符交到了李牧手上。
赵偃亟不可待地一把抓过来,抢在眼前观瞧。“果然不真!——大家看啊,两半兵符齐发,说明事先未明确将兵符交付何人?——右在吾王,左在雁门——李牧将军手中的兵符才是真的!,这个,纯属作伪。”
其实,古代的统军之符,一半在君王手中,一半由军队将领掌控,两券合一方可调兵,征战结束后要将君王的半块兵符交回复命,交不回了就是这只军队已经覆灭了,这也是长平之战后期,赵将赵汶宁死也要哀求秦将白起,将赵括兵符妥善返交邯郸的缘故,这样就意味着这只军队永生!
在一片诧异声中,李牧抓起特使贾泗传递来的兵符,将它远远抛弃到山谷之中,“李牧,你——”,贾泗大惊失色,众人会意地发出一片哄笑之声。
李牧拍打着手掌,“特使大人,你也不是知情人,只是受人利用而已。此番你既然来了,暂时就不要回去了。边关虽苦,可也不会慢待大人的,您只管吃肉喝酒、打猎散心,再耐心等待一些时日,我们一起回邯郸去。到了那里,先给你记上首功一件!——何也?因为是你传来的讯息,改变了我们的想法!——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贾泗垂头丧气地给太子赵偃叩头:“罪臣贾泗对太子殿下不恭,望您恕罪。”,赵偃搀扶他起来。“哪里,哪里呀?——份内之事而已。走,帐中说话,本太子久别京城,正要问你一些城中近来的事情呢。”——
李牧领众将察看战图,“大家来看,如果我们佯攻晋阳(太原),秦军王龁部从上党郡高平出发,经长治、屯留、武乡北上援救,我们把伏击战场放在哪里为宜?
有人说:“就在晋阳南部不远的阳邑、马陵、太古一线最好,我们可以以逸待,其地势相对平坦,也易于骑兵快速出击,完成对秦军的合围。”
李牧踱步深思,“不好,那里的地形虽然有利,也只是相对的。王龁久经战阵,越是接近目的地越会警惕,不可低估了秦军的战斗力——王龁诡计多端,每此指挥战争,必要对可能的战场侦察个详尽。我们搞围城打援,他不会轻易上当。我等最好是选择一个出其不意的地点,对秦军发起突袭。这个地方是哪里呢?”
李牧的目光停留在战图上丹水、露水、浊漳河三河交界的屯留一带地区,“这里如何?——此地远离晋阳,更贴近上党,附近就是秦军控制的屯留,王龁必会放松警惕。此地设伏,可以做到出敌意料。只是我们南下行动要迅速,要注意保密,与敌接战时要干净利索,不能打成包围战,以防附近秦军出来援救!——一定要快速解决战斗,先将秦军冲散,再突击歼灭之。”
众将摩拳擦掌,“行,只待将军一声令下,我们就出击杀敌!”
李牧:“好的!不久后,诸位先待命三路围攻晋阳、构筑工事,尽力做好攻城假象。等到王龁起兵来援救晋阳,我们立即快速南下,在屯留附近设伏突击秦军。到那个时候,你们能确保日行2余里、还能不顾疲劳,发起突袭吗?,另外向导也要准备好。”
李牧的手下众将纷纷补充一些作战的细节问题,“将军,向导不是问题。我们军队在晋北征战多年,对地形还是很熟悉的。”
李牧不无担心地说:“当年长平之战,秦将王龁所派负责钳击的两只主力军队——蒙骜、李信所部,就曾意外在崇山峻岭中迷失了方向,否则廉颇插翅难逃,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太子赵偃赞叹:“李牧将军这次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呀!”
公元前245年夏,赵国太子平都侯抵达秦国都城咸阳,两国正式完成互派人质的媾和邦交。不料,不足半月光景,赵国将领李牧在晋北发难,突然袭击晋阳城,秦军守将辛胜急忙向后方告急、请求支援。秦国老将王龁从上党起兵前来支援,却在半途之中陷入李牧和庞煖、庆舍军的两面钳击,王龁领残军苦战突围。
正午时分,王龁领败兵气喘吁吁地逃到一处山岗,那里的树林里却是骷髅、枯骨遍地、到处是甲胄的残片和锈蚀的青铜、铁质兵器。“这是什么地方?”
“将军,这里叫做什么望魂山,——也叫断魂岭,是当年秦军与赵国、魏国联军死战争夺的一处战场。”
“哦,那次战役是武安君白起指挥的,——都过去十余年了,——怎么?当时没有收敛埋葬赵魏两军的死者吗?——唉,冤魂不散啊!”
山岗之下,战马嘶鸣,旌旗如云,赵**队的铁骑蜂拥而至,将断魂岭团团围定。赵国士兵狂呼:“秦军快快投降,王龁受缚!”
见大势已去,秦将王龁登上一块巨石,挺立在其上,怒目圆睁对山下那员赵军帅旗下、骑白马的赵国将领愤愤然大吼:“李牧!本将征战二十多年,杀死赵人无数!---长平之战,就是吾绝了赵国二十万降卒的性命。----邯郸之战,吾没有能拔取你们的老巢、但也给赵国添了几十万饿死鬼。----值了,也值了。你今日不是要俘虏老夫吗?----你休想!”
王龁命令士卒砍伐树木做薪柴堆,自己爬到上面站定,老泪纵横,“秦王陛下,老臣不能再为陛下效力了,王龁去也!”然后毅然抽刀自尽,其贴身卫兵流泪点燃薪柴堆,秦国老将王龁葬身在浓烟烈火之中、灰飞烟灭。其手下士兵也大多不甘心做俘虏,多有随同自刎身亡的。
李牧麾军攻上山岗,余烬未灭,恨恨不平的李牧下令将俘获的秦军百夫长以上将领全部斩首,降卒用麻绳拴成绵延数里的一串,押赴赵国示众。
当李牧、庞煖和太子赵偃引得胜之军抵达太行山井陉关的时候,武襄君乐乘率领信都军兵马前来迎候。
乐乘:“好你个李牧,此番尔等可算是名震关东、家喻户晓了!”
李牧笑容可掬地回答:“哪里,哪里?还不是太子殿下督军有方,赵国有神灵护佑嘛。武襄君能前来迎接太子,是不是准备再助一臂之力呀?”
武襄君乐乘恭迎太子赵偃:“去邯郸不急,请太子先在此地悠闲歇息几日。等建信君大人把邯郸城里的事情安排妥当了,再护送太子殿下回宫。”,李牧会心地一笑,“对,回宫!——”
赵偃有些担心地问:“建信君势单力孤,他能扳倒那么多对手吗?”
“太子尽管放心,建信君大人他可不孤单!现在宫内的王城卫队、城中的守备、包括邯郸四门警卫都是效忠太子您的人,中书令郭开和希卑、魏加等人已经翻不起什么大浪了!”
赵偃又问:“相国(指春平侯)如何?”
乐乘手捋长髯,神秘地对太子赵偃一笑,“不日之内,必有好消息传来。太子您就放心吧。”
赵偃以衣袖拭着脸颊上如魔术般出现的泪水:“休伤我兄长性命!——”
众人婉言相劝,“太子不必忧虑,春平君不会有性命之虞。有建信君操持,不会让太子给国人和天下,落下个不仁不义的话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