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晓一行下车后直奔马素娥的娘家,马母看到大女儿马素娥和余光晓一同来了,脸上露出了少许的诧异,马素娥急忙向母亲做了解释,马母简单地询问了樊彩花的病情。
赵玲玲领着自己的儿子韩跃红趁着天未黑走了,马素娥牵心正哺乳的孩子也急急忙忙地去了单位。余光晓叫过来兰蕙、和儿子明华,送给他们一人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用水果糖、女乃糖做成的小动物、瓜果造型,外面的包装纸五颜六色,显得逼真和鲜亮。兰蕙拿在手上爱不释手,一边拿出看,一边“咯咯”地笑着,还不停地向余光晓问这问那,余光晓也乐呵呵地回答者,用手抚模着她的头。余明华脸上毫无表情地站在那儿,马母见状,拉过外孙女,好让余明华和他父亲说说话。
余光晓将儿子拉到自己的跟前,问他的头还疼不疼,余明华摇摇头,他又问儿子这几天在“舅婆”家好不好,明华认真地点点头。余明华又将话题转到他母亲的身上,问他想不想妈妈,只见余明华有点苍白的脸上立刻显现出惊恐的神色,浑身似乎有点抖动,他不敢再往下说了,转移了话题。
当天晚上余光晓将儿子领回家里,他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有意逗着他开心。可儿子和害病以前大不相同,总是冷冰冰的,几乎和他没有语言交流,大多是一些简单的肢体语言。半夜里,正在熟睡中的孩子有两次突然间激灵了两下,紧贴着儿子的余光晓也明显地感到儿子的颤栗,他起身看到睡意朦胧的孩子,撇着嘴,脸上显现出惊恐的神色,将他的手拉到自己的胸前紧紧地搂着,他的心又一次的颤抖了,眼睛不觉得一阵子的发酸,看来那场事件对儿子的刺激还很深,他思前想后再无睡意。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余光晓白天将明华送到马素娥的娘家,他到单位去上班,晚上他接回儿子,按照医生交给他的方法步骤,一步步诱导儿子走出阴影。
随着余光晓的正常上班,关于他的传言也就自然地没有了分量,特别令他欣慰的是,公社农场的苹果栽培获得了成功,好几个大队都派人到那里学习栽培技术,准备重新栽植。这让余光晓心里一阵好笑,几年前自己强行让各大队栽下的苹果树,在文化革命中几乎全部被毁了,如今看到了效益,大队干部的心却自发的热了起来。他趁这个机会,重新调整了农场的领导,由公社的一名革委会副主任兼任场长,赵玲玲任副场长兼技术员,经党委会通过后下发了文件。
他几乎每天晚上都要给儿子提及他的母亲樊彩花,一点一点地扩展内容,欲通过回忆过去唤起母子的亲情,一滴一滴地淡去母亲留在儿子脑海的伤痛,能让孩子在感情上接纳母亲;他以和缓的口气讲了明华小时候很多细碎的事情,渗透给儿子的就是为了他母亲受了很多的苦,他的母亲本身也是一个苦命的人。一想到那风雨如晦的岁月,他不由得潸然泪下,他要儿子渐渐地知道,他母亲那天打他是一时冲动,过后她非常地后悔,以至于折磨出了病,如今住到医院里,她很想念明华,希望儿子能回到她的身边,她今后绝不会再这样了。余明华由惊悸慢慢地平静了,开始抬起头来看着父亲说话,静静地听着父亲的富有情感的叙说,进而怯缩地问问母亲的病情。余光晓告诉儿子,如果他重新回到母亲跟前,妈妈的病就会好的很快,余明华低着头说:“我也想我妈,我在睡梦里经常见到她,她老爱打我。”
余光晓用手抚模着儿子的头发说:“你妈她不会再打你了,爹和你一同去,不用怕的!”
这天午后周静涵打来了电话,告诉余光晓,樊彩花这几天的情况不怎么好,情绪烦躁,喊着余光晓要儿子,要他尽快来医院一趟。
周静涵根据医生的建议,为了尽量避免给樊彩花经神上的刺激,就在医院附近的一家旅馆给余光晓登记了房间。余光晓先一个人到了樊彩花的病房,樊彩花一见是余光晓就象捞上了一捆救命稻草,拉住他的手说:“柱石,我不在这儿了,你引着我去找儿子,行不行?”
“能行,你先吃了药,稍微睡一会儿我们再走。”樊彩花像个听话的孩子,爽爽利利地吃了药,在床上眯瞪了一会儿,跟着丈夫来到了旅馆。站在不远处的周静涵看着他们进了房间,就把余明华悄悄领到门口,示意他推门进去后自己默默的走了。
樊彩花看到儿子推门进来了,突然一个惊喜,她急忙上前去拉儿子,明华却本能地躲到父亲的背后,怯怯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余光晓对儿子说:“明华,你妈她太想你啦,听话,不害怕。”
余明华被动地接受了母亲的搂抱,樊彩花抱着儿子,泪水长流,哽咽着说:“儿子,妈的好儿子,妈想你都想疯了!”她用手擦了擦泪水,将儿子领到床边,让明华坐下后紧紧的抱着他说:
“妈从今往后再不打你啦,妈再打你,妈就会用刀把自己戳了,或者跳井自尽!”余光晓怕樊彩花继续说下去,就引开了话题,领着他们母子在附近转了转,顺便吃了晚饭。
当天夜里,明华要和父亲同睡一张床,可樊彩花坚持让儿子睡到她的床上,余光晓给儿子努努嘴,儿子不情愿地到了母亲的床上,樊彩花搂着儿子,一脸的兴奋、幸福。她醒的很早,一边仔细地端详着儿子的面容,一边轻轻地亲吻,她好像回到了从前,眼能看着丈夫,手能模着儿子,她没了担忧,没了烦恼,她的太阳升起了,她的月亮明亮如初了。
医生给樊彩花开了一个时期的药,余光晓办了出院手续。周静涵在医院制度允许的范围内减免了一部分的医疗费用。在此之前,周静涵知道余光晓家里的孩子也住院,估计经济可能拮据,好说歹说给了他一百五十块钱和四十斤粮票,这确确实实给他帮了大忙。余光晓找到周静涵辞行,感谢她这些天来的帮助,可是想得好好的,一到了周静涵的办公室,见到本人他却说不出口了,周静涵捂着嘴“咯咯咯”地笑开了。
“余光晓,这些年过去了,你咋还这样内敛,我不知道你这个书记是咋当的!”
余光晓的脸红了,也跟着笑了起来,一扫窘态。
周静涵神秘地看了一眼余光晓,叹了一口气说:“那时候我们年轻啊,不懂事!有句古语‘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过去不理解,如今可有了深刻的体验。”她说着把脸转向一边,带有深情地说:
“真想又回到那个时代,让我们重新选择一次”说完,面露一丝的苦色,摇摇头:“不说啦,不说啦,说正经的,回去后得注意点,有啥事打电话!”
樊彩花回到家里,有着儿子陪伴好像没有生过病似的,在明华的提醒、监督下,她乐呵呵地按时服药,家务活也干得井井有条,想法设法给儿子做好吃的。她对儿子十分的依恋,睁开眼睛要能看到,闭着眼睛必须能模着,不然的话就会出现头痛、失眠、精神紧张的焦虑症状,胡思乱想,象着了魔一样。
孩子出门玩耍,她不再阻拦,只是紧紧地尾随其后,生怕他被别人抢去。开始,明华还不觉着困惑,随着时间的推移,明华开始反感了,他和几个伙伴玩耍母亲站在一旁,冷嗖嗖地看着他们,他们的乐趣就减少了许多,若果那个伙伴和他发生了争执或无意中有个小小的伤害,母亲樊彩花就不依不饶,不是教训人家孩子,就是找上门去大动肝火,弄得周围的伙伴都不乐意和他玩耍了。特别是他想“舅婆”,想兰蕙,他好多次做梦和她在玩过家家,但如今他没有机会去,心里郁闷,情绪低落,很少言语。
余光晓发现了儿子的异常,他背着樊彩花了解明华的心思,儿子开始不言语,在他的启发下才说出了实情。余光晓宽慰了儿子一会儿,用和缓的语气逗儿子开心。他就利用星期天,找个樊彩花能够接受的借口,比如说给儿子看个病呀、找人理个发呀之类的搪塞过去,领着儿子到马素娥的娘家,让他和兰蕙玩一玩。
秋季要开学了,余明华也到了上学的年龄,樊彩花不同意儿子去上学,说学校人多、人杂,怕儿子在那里被人偷走。余光晓耐着性子反复解说,樊彩花才勉勉强强答应了。
开学的第一天,樊彩花坐在教室里不出去,眼瞅着明华读书学习,任凭学校的老师老说歹说,樊彩花就是不出教室,后来发展到大骂老师,给教导主任唾了一脸的唾沫,学校只好让余明华回了家。
余光晓知道后,大为光火。他强迫自己忍着性子反复劝导,又把儿子送到学校,给学校的老师赔礼道歉后,让明华进了教室。谁知第二天,樊彩花又来到小学,坐在儿子教室的外面,校长和其他的老师怎么也劝不走。这样坚持了三四天,一下课孩子们就会围过来看稀罕,樊彩花生了气大骂,越骂围观的学生越多,学生们由嘻嘻哈哈发展到起哄,学校的领导和老师赶紧制止。余明华一脸的难堪,背上书包回了家,他十分反感母亲,不和她说话。
余光晓晚上回到家里,方知儿子已经两天没有去上学了,真想过去凑樊彩花一顿,但他没有发作,提高了嗓门训导了一番。樊彩花从儿子对她态度的变化中有也知道了自己有些不对,就表示不去小学里面了。从第三天起,她偷偷地尾随儿子到了学校大门口,她就坐在大门口能看到儿子教室门的地方,一直等到学校的放学铃响,领着儿子一同回家。一周后,明华没有去学校,人也不见了。
樊彩花象疯了似的到处找儿子,从小学的这个教室找到那个教室,影响了学校的所有班级不能正常上课,校长实在没有办法,通过县教育局,将情况通报给正在上班的余光晓。
余光晓火速赶到父母曾经工作过的召贤小学,脸上火辣辣的,樊彩花坚持不走,余光晓狠狠地扇了两个耳光,强拉硬拽回了家,从里面锁上了门,樊彩花又出现了犯病的症状。
余光晓陷入了极度的苦闷之中,现实强逼着他要在儿子和他母亲之间做出选择,要让儿子能好好上学就不能顾及到他的母亲樊彩花,考虑到樊彩花的病情就不能念顾儿子明华的学知识。余光晓低头盘桓在屋内,心乱如麻,当他走到院子,抬头看到辽阔的天空上飞过的鸿雁后,他的心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他明确了自己的第一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