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秦 第26章 再见张良。

作者 : 肆月四

:“无妨,不过是希望家人幸福安康罢了,”我浅笑回应,转而问道:“纪先生你呢?你心中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我啊……”他流露出这三年多来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可以称得上苦闷的表情,“也许三小姐会耻笑,可在下并非想当一个救死扶伤的大夫,成为保家卫国,平定四方,予以天下和平安宁的士卒才是纪成此生最大的理想,奈何秦朝皇帝暴虐无道,从各地征发了万人修建皇陵,以至于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在下空有一身抱负,熟知律法,却实在无法施展,唯有继承祖业,悬壶济世。”

每个人都有一些英雄情结,“英雄”一词最具魅力,而“情结”二字最具神秘,生在乱世,也许正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不公而无法哭诉,使他们产生了改变世界,改变当下,创造一个新的王朝的想法,只是我没想到他也是如此,心怀大志,却事不从人愿,想来他缺的不过是一个明主罢了,“先生竟还是个武林高手,卿儿之前有眼无珠,还请多多见谅,”我站起身佯装恭敬的给他弯了弯膝,他被我的模样逗乐,忍不住笑出声来,冲散了方才有些凝重的气氛,我随即坐回他身旁,“放眼望去,先生看到了什么?”

:“这?”此时我们正对着一堵高墙,高墙之外的是洛阳的街道,偶尔有讨价还价等嘈杂之声响起,我闭着眼,细心听着那一切声音,“卿儿看到了普通人家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世世代代,生生不止,吃饱穿暖,那是人们最基本的需求,”猛的睁眼,皱眉道,“而如今,世间连年战乱,好不容易有一统之势,秦政严苛,不但不给予人们修生养息的时日,反而大肆修建皇陵,以至民不聊生,长久以往,民必反。”

:“始皇帝五年前灭楚之后降服于越,统一六国后又发动百越战争,持续三年却依旧未能胜利,百姓怨声载道,且他如今大肆修建宫殿供其生前玩乐,修建陵墓供其死后长眠,徭役之重,非百姓所能承受。”最有代表性的便是秦始皇三十五年兴建于渭水南岸上林苑中的宫殿,这座朝宫的前殿就是有名的阿房宫,阿房宫东西宽五百步,南北长五十丈,亭中可容纳万人,晚唐诗人杜牧在《阿房宫赋》所写的“蜀山兀,阿房出”,绝非是虚言,此外他还在关中建立宫殿三百所,关外四百多所,又“咸阳之旁二百里内,宫观二百七十”,离宫别馆“弥山跨骨,撵道相属,”这些都已得到考古材料的证明。

:“纪先生,你知道吗?卿儿此番前往下邳的路上,遇见有些地方,由于官吏按人口数目摊派赋税,夺走了百姓唯有的一点粮食,男子力耕不足粮。女子纺织不足衣,更有甚者,走投无路,自经于道树,死者相望……”我低声喃喃道,回想起一路上经历的那一幕幕,那些本是史书上微不足道的几个字,真实的摆在我眼前时竟然是如此的惨绝人寰,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在秦朝风雨里飘摇,而我却只有无力的从他们身边缓缓驶过,那感觉……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这并不是你的错。”他安慰道道,伸手轻拍我的肩膀,我勉强点点头。

:“人与之为怨,家与之为仇,不出十年,天下必将大乱,到时候先生寻一明主,为其效力,自然可一尝夙愿。”

:“三小姐便如此肯定?”

我挑了挑眉,收敛起方才流露的情绪道:“那是自然,卿儿此番师从下邳黄石公,善谶言,敢道不出十年,世将动荡。”嘿嘿,借用一下黄石公老前辈的名号,不然我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哪里能知晓这些?心中暗下决定,待楚汉相争之时,一定要将纪先生推荐给刘季,要知道争霸天下,一开始可就要站对队伍才好,也不枉这三年他明里暗里对我们的照拂。

:“哦?”纪先生好似十分感兴趣的模样,“在下听说下邳人才济济,竟还有这般隐世不出的高人?”

:“什么高人……”我噗嗤一笑,回忆后笑答,“不过是个脾气古怪却孤独寂寞的老人家罢了,对了,我还遇到了沛县亭长刘季,以及……以及一个很聪明,很儒雅的夫子张子房,他们啊……”

新进门的嫂嫂不但长袖善舞,更是饱读诗书,温文尔雅,大哥虽不曾说些什么,但是最近那掩不住的笑以及偶尔面上一闪而过的红晕,显示了他心中的喜悦,我心中安慰,虽然我并不赞同这种婚姻的模式,可是既然大哥觉得幸福,我也自然只会为他高兴。

岂料十一月中旬,我却再次接到张良的来信,竹简上不过寥寥数语:“玉瑗已有信,速归。”我惊得打翻了面前的水壶,当下将竹简扔至火盆里,不等它燃尽便急忙忙的穿好鞋朝顾韦房中跑去,费劲了口舌终于让他同意我出发前往下邳,只不过这次并未派人跟随,我自是美名其曰:开发市场,

一路颠簸,我心中急迫,不停催促马夫加快速度,可是途经下邳的时候几番挣扎,还是决定先去找刘季,上次他那般帮我,我便是欠了他一个大人情,正好此次借机与他深入结交一番。

遣了香兰去寻刘季,我依旧是在上次请他吃饭的那家酒馆,特意要了一个偏僻的角落,不多时,刘季便大大咧咧的随着香兰而来,在我面前坐定后他直挺挺的打量着我,我亦是含笑的回望着他——自是还是身着男装,我自然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怕是张老六已经告诉了他我是女儿身的事实,四处张望一番,见此时酒馆里空荡荡的,便欣然摘下纱帽露出自己本来的样子。

我揖手歉道:“女子之身诸事不便,上次不曾对亭长大人言明,还望您能理解。”

他瞧着我的模样之时眼中忽而亮起一道光,随即笑眯眯道:“无妨,顾兄弟生的这般美貌,出门在外自是需要遮掩些,刘季省得,省得。”

香兰见他这般唐突的一直盯着我,有些恼怒,我暗暗拉住她,这对现代人来说无关重要,再者我是要讨好她,自然不会因为这些小事便与他动怒,拉开一抹笑容,我规规矩矩的替他满上一杯,再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道:“上次得亭长大人相助,小女感激不尽,仅以此杯聊表谢意。”言罢一饮而尽。

:“我刘老三既然答应了我兄弟的事,那自然会做到,虽说我刘季没什么大的本事,但是言出必行,这是我做人的道义,”他举起杯子对着我豪爽一笑,随即小声问道,“上次顾兄弟车里的,可是……”

:“正是,”我大大方方的承认道,“他身受重伤,被我偶然间救下,小女见他是个侠士,颇为敬重,当时便心中承诺会护其周全,毕竟面对暴秦,不是人人都像他这般有勇气的……”诶,我这是在作甚,在未来的帝王面前推销帝王师吗?

:“此话有理,”他赞同道,“我与顾兄弟一般,就爱结交些有侠义之心的人士,这位英雄我刘季也想见识见识,只是不知是否会有这个机会。”

我轻声一笑,坚定道:“亭长大人一定会与他相见的,小女保证。”

就在十年后,帝王师张良率百余人归沛公,会于留县,沛公拜良为厩将,楚汉争雄的序幕,就此拉开。

:“喏……”我推给他一个包袱,他不解道,“这是什么?”

我掩唇笑道:“亭长大人打开看看便知。”他依言打开,却是一些小儿的衣物,都是用崭新的布料所做,模上去柔软光滑,看款式,是男孩的模样,我笑眯眯的看着他,若是我没记错,他的长子——刘肥,应该差不多就要出生了吧,他一个单身汉,那刘氏又是一个寡妇,只怕也不好购置新衣,我特地为他备下了,也算足够贴心吧。

:“这……”他亦是一直呆住,半晌才回过神,对着我揖手,真诚道:“顾兄弟,多谢了!”

我摆摆手,笑而不语。

到了下邳时已是傍晚了,我心忖此时只怕再去找子房颇有不便,便寻了上次投宿的那间驿馆准备找了个房间住下,岂知刚刚付清了车钱,转身往驿馆里走的时候,却见一袭白衣安然的坐在一隅独自浅酌,我揉了揉眼,确定没有认错,当下却呆在了原地,他这时候怎么会在这里的,明明……明明他有自己的住所了啊。

:“张先生!”香兰顺着我的方向看去,忙欢喜的唤道,我一惊,下意识的想要去捂住她的嘴,奈何却已经晚了,只得对上他偏头而来的深邃目光,只是那一瞬,我却觉得那张俊朗非凡的脸,怎的不过数月,居然又清瘦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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