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很忙吗?”在他的坚持之下,本着能省便省,安全至上的原则,我还是依他所言与香兰一道住进了他的屋子里,待在路上时,我走在他身边小声问道。
他点了点头,“初至下邳,有许多事需要费神,还好结识了一些朋友,总算是将学堂开设了起来,果真不易,”他忽而展颜一笑,“如信上所言,近日钻研奇书虽然疲惫不堪,可心中仍觉充实。”
:“万事开头难,”我安慰道,进了屋子内,我打量着周遭,不由得暗暗惊呼,这真的是我买下的那栋宅子吗?虽然大致的格局不变,可收拾的井井有条,一尘不染,更是在书房内安置了一把古琴,这般典雅,完全不似一个单身男子居住的地方,将香兰打发去收拾房间,我狐疑的瞧了一眼他,莫非有姑娘在这半年里来给他打理起居?
历史上关于张良的妻子记载极少,也不知是何时何地所遇,而张良亡匿下邳十年,待他在历史舞台上展露锋芒时,按照秦朝正常的结婚年龄来说也应是几个孩子的爹了,所以他在下邳娶妻生子是极为有可能的事,只是我没想到的是,他的妻子居然这么早就出现了?
:“阿卿,怎么了?”见我怔怔盯着他发呆,他已是见怪不怪,只是在我面前挥挥手试图让我回神,我一个激灵,忙道:“没什么……”总不能说我是在想到底是何等风姿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的光风霁月吧……
:“你这爱发呆的习惯倒是从未改变,”他无奈的笑笑,示意我在前厅坐下,自己则去房内取东西,我在前厅继续打量四周,除了整洁之外我并未察觉到有女子存在过的痕迹,就是在我继续审查的时候,张良从房内出来了,他在我身旁坐下,递给我一卷竹简,见我疑惑的模样,他道:“这是记录了那玉瑗的周朝古籍,洛先生也是找了许久才找到,你此番来下邳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我一呆,方才一直在纠结他的妻子的问题,完全忘记了我此行本来的目的!赶紧一把抓过竹简摊开来,细细阅读上面的文字,“尝得玉于山,逢盛雪,深以为祥,雕以成瑗,上倚九凰,以礼向天地祀太一,故为九转凰瑗。”下面还有一些字,已经模糊不清了,看来当初带我来秦朝的玉瑗极有可能就是这里的九转凰瑗,我叹了一口气,虽然下落依旧不明,可是好歹已有个大致模糊的轮廓了不是么?
:“周朝已灭多年,这九转凰瑗怕是也不知下落,”我不由得轻声叹道,“不过总算知晓我要寻的这玉瑗是周朝祭祀用的物什了,也算有个头绪了,不算太差。”荀子曾对于周朝祭祀的六器这般写道“聘人以珪,问士以壁,召人以瑗,绝人以珏,反对以还。”而这九转凰瑗居然是召人之用,莫非是它将我从三千年后的现代召到了秦朝?
:“洛前辈既然答应了一定会寻到这玉瑗,你就不用担心了,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张良安慰我道,“前辈家中藏书浩淼,自是会找到玉瑗的下落的。”
我点头,不得不说这洛前辈却是有些本事,仅凭我画下的玉瑗的模样便能替我寻得此物的来历,若是有他相助,知道玉瑗下落也应该不是大问题。
:“天色已晚,早些歇息吧,明日我带你去学堂看看,”他笑道,站起身,走向一间较小的房间,“我平日里就歇在这间房,有事便来寻我吧。”
我点头,进了那间较大的房后才发现被褥一切都是崭新的,手指轻轻拂过,仿佛还残留着几许余温,被褥明显是白日来晒过,我脸一红,莫非他早就预备好这一切了?
在被阳光的味道包裹之中,我沉沉睡去,这是我颠簸的这几日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场觉,梦中,我梦到了自己回到了现代,回家见到了爸妈,在路上,我好似还和一个眉目间一片温润的人擦身而过……
第二日醒来时,已是辰时,这个时候在古代已经是很晚的了,我急匆匆地从床上跳下来,高呼香兰的名字,子房答应今日带我去学堂来着,没想到我居然睡到这个时候。
:“小姐!”香兰端着铜盆进来,见我赤着脚站在地上,道:“小姐你干什么呢!”
:“这么晚了你居然不叫我!”我蹂躏着自己的长发,急道,“都这么晚了,怎么办怎么办?子房呢?”
香兰噗嗤一笑,对我道:“小姐莫急,张先生看小姐今早睡得沉,想着让你多休息一会儿,特意嘱咐我不要叫醒你的,如今他已去给学生上课了。”
我这才放下心来,见香兰对我挤眉弄眼的,挠挠头不解道:“你这丫头,眼睛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只是香兰发现啊,张先生对小姐真真是好!”她捂着嘴笑道,我一窘,这死丫头,胡说什么呢,野史上有说张良的妻子是韩国人,我可不是,再者,我要嫁的人,断然不能三妻四妾左拥右抱,虽然他的妻妾并不多,但是绝不是我心中完美丈夫的人选。
忽而想到在沛县发现的那座古墓,那主墓室中的那夫妻合葬的棺椁,之前只当是难得,而在一夫多妻制合法化的秦朝生活了三年后,在亲眼见证了后院纷争之后,我才真正发觉,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相守相伴的真挚情感,在三千年前的秦汉,究竟是有多么的弥足珍贵。
那一瞬,我忽而有些淡淡的羡慕那墓主人的妻子,尽管并没有尸骨,可是那份真心相待,横越千年的我也能感觉到。
:“香兰,我与张先生是知己,是伙伴,唯独不可能的,就是恋人,”我轻叹了一口气,要我眼睁睁的看着所爱之人另娶他人,我还不如转个身高傲的离开。香兰见我脸色不善,也不敢再调侃,伺候我漱洗后替我端来早饭,我打算趁着这个时候去看看黄石公,一别半年,不知他可还好?
给张良留了封信,我与香兰便去城外黄石公处了,特意带上了他老人家最爱的烧鸡,他老人家没什么别的嗜好,就爱吃,自己这也算投其所好了吧……想到黄石公在史书上好似就昙花一现,秦汉史中在下邳授书后他便再也没了身影,心中不禁有些惋惜。
推开门,没有听到熟悉的“咯咯”的鸡叫声,我疑惑,偏头一看,平日里养着鸡鸭的屋前平地早已空荡荡的,心中奇怪,赶紧奔到屋子里一看,空无一人,却整齐的很,并不像是被打劫过,我瘫坐在椅子上,手指抚过桌子,上面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看来已有数月无人居住了。
桌上有一卷竹简,我摊开来,上面只有寥寥几句:
“闻赤松之清尘兮,愿承风乎遗则。绝氛埃而淑尤兮,终不返其故都。免众患而不惧兮,世莫知其所如。白驹过隙,女圭女圭自当珍重。”
:“小姐,这是什么意思?”香兰也瞧见我手中的竹简,却看不明白,我手无力的放开,竹简摔在桌上扬起了一阵灰尘。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屈原所作的《远游》中的几句,不过被打乱了顺序而已,一般被认为是屈原流放之后抒发忧闷之情而作,而这几句的意思就是:听说赤松子无为自得高风超俗啊,我愿秉承他的遗则风范。超越浊世到达奇异的境界啊,不再返回故国。摆月兑群小再无所畏惧啊,世人都不知道我的去处。
:“前辈他……效仿赤松子,远游了,而且,不会再回来了。”
这三句是特意留给我看的吗?不然他根本不必费力留下这竹简,我有些怅然,那般嘴硬心软的老人家,最终还是远游,史上不曾记载他最后结果如何,只说济北古城山下的黄石便是他,这自然是扯淡之谈,只怕终身再难见到他了吧。
在屋子里又坐了一会儿,见已临近晌午,便与香兰一道离开,走到门口,再一次深深的回头看向那栋屋子,心中闷的难受,如今不比现代,有了手机,便是走到世界各地,一个电话也能联系到,此番一别,再难相见,那个睿智的老者,对于我始终是慈爱的。
:“怎么了?”失魂落魄的回了子房的家,见他已在屋内枯坐候我多时,我忙扯出一个笑容,答道:“无事,你等很久了吧,我今日请你吃饭。”
:“阿卿,”他一把捉住我的手,微微皱起了眉,“既然你我已约定为知己,子房不希望你心中难过之时无人倾诉,不要对我有所隐瞒,可好?”
我一时语凝,闭眼沉默许久,就在他已然就要失落放开我的时候,我缓缓开口道:“你信中所提的,那位为你治好双眼,授你奇书的黄石公,你可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