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廷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支吾了半天,底气不足地说:“我的事不用你管。”
伊好突然来了气,但语气仍是淡淡的,她知道怎么惹怒他:“我本来就不想管,等你欠我的钱都还了,我再也不会管你的事。但请你记住,你也不要管我。”
“莫伊好,你怎么这么小气?这一点,真不像姓莫的!就记着那点钱,本少爷就算是今天死了,也会写封遗嘱让我爸把钱还给你!”
是啊,我本来就不姓莫,怎么会像莫家人?心里叹息一声,虽痛,却也觉得无可解释,只好故作镇定地说:“那好啊,等我们两清了,就不要有瓜葛了,你顾少爷只结识真正的莫家人吧。”
后来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他俩也常吵架,吵得厉害的时候伊好可以几天不回去,赖在齐玲的家里不愿走。别人都说,像你脾气这么好的人,他都能跟你吵起来,可见顾延廷的脾气有多坏。但齐玲说,你也是有脾气的,只是你的脾气很少人能见得到,因为你在乎的人真的就那么两个。
再生气的顾延廷,都会因为老婆闺蜜的这几句话而低头,把她哄回家。他愿意做这个在乎的人,当然愿意承受她偶尔的小脾气。
这样的感情,现在的他还不懂,自己一身的刺,不要拥抱,却也不舍得疏离。
顾延廷被她气得蹲了下来,一副好心当做驴肝肺的郁闷表情。伊好看看表,无奈地说:“下场考试我要参加,你先走吧。”
知道自己说的过分了,但是,他说的话真的也很让她难过。顾呀廷不理她,幼稚地将头扭向另一边。伊好再没有力气,解释也好,哄他也好,都没有了。她按按头上的创口贴,醒醒神,向考场走去。
再次从考场出来,她径直回到刚才的地方,这种预感很灵:他一定还在那!
兴许是累了,永远活力四射的人也会耷拉着脑袋撑在膝盖上,永远帅气第一的人也会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神情呆滞地看着前方。伊好叹了口气,她有点后悔了,刚刚为什么和他较真,如此狼狈的顾延廷真让人心疼……
“有道题我做过,讲的是睡眠质量问题,一看见题目,我就想到了徐慢……”伊好安然坐在他身边,挨得很近,不留一点空隙,话说的很慢很缓。害怕他再说出刺人的话,伊好拽了棵小草,捏在手里边转圈边揉。
“对不起,伊好。”他说的很轻,却很认真,吐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的头已经靠在了她的肩膀上,乖巧地蹭了两下。
“没关系。”伊好浅笑。
你的每一个对不起都能换来我的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这世间还有这么一回事,叫心甘情愿。
那天的夕阳很正常,斜挂在俩人的背后,投在脚下的影子矮小而精致,他的头斜压在她的肩上,她的头轻靠在他的头上。个高的他佝偻着身体,背部微翘,她挺直了腰杆,看起来有点拘谨。
尽欢在正大门处等了好一会儿,直到清空了考场都没见着人。她郁闷地上车准备回去再找伊好算账,车子转角,行驶了一段距离,她看见了俩个相依相偎的人。实话,尽欢看见这一幕的时候很生气。
气呼呼地上前讨说法的嚣张气势,在看清楚了俩人的狼狈相后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反应迅速的尽欢打了两个电话,通知了爷爷和顾家。
顾延廷伤得不轻,一到医院便被送进了急诊室,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昏迷。尽欢的脑子也是晕晕的,眉心处的伤口已经有些化脓。顾家父母和莫老爷子很快赶到,双方暂时没精力管发生了什么事,问清楚孩子去向后赶紧去看孩子。
伊好想呆在顾延廷的手术室外等,但被尽欢拉走,她的伤口也是需要处理的。蒙上最后一层纱布的时候,莫老爷子走了进来,表情严肃,脸拉得比往常任何时候都长。伊好怕得低下了头,双手紧紧扣着,越缩越紧。尽欢看了爷爷一眼,坐到伊好身边,掰开她的手,轻轻揉搓着说:“姐,伤口这么大,是不是很疼?要是我的话,肯定吓哭了。”尽欢伸着食指在伊好的额头来回比划了几圈,仿佛伊好的伤口真就是她画的那个样子。
“怎么回事?”虽然知道尽欢夸张了点,但看见伊好那煞白的小脸和低得看不清眉眼的头,再大的怒气也消了。唉,这孩子,就是跟他亲不起来。若是尽欢,这时该哭着撒娇要他哄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这么能忍,不见得是好事。
伊好老老实实地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想起顾延廷对她的交代,她自然没说那三个人的名字。
“最后一场考试你去了?”莫老爷子的表情太淡定,俩个女孩都看不出他的喜怒。伊好点点头,补充道:“但还是有一场没考,爷爷,一中……”她欲言又止,刚刚许出的诺言就这么轻易地打破了,除了惭愧还是惭愧。
莫老爷子没直接接话,沉默地看着她,那眼神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眯了一会儿终究恢复了平静,叹息地张开了。这样的安静持续了片刻,他终于站了起来:“我去办手续,你就在这好好歇着。”除了点头,伊好想不出更好的交流方式。快到门口的时候,老爷子又开了口:“伊好,如果没有缺席考试,有把握上一中吗?”
那张没写上她名字的试卷随着老人的声音重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清晰的标题,熟悉的内容,如果现在给她一支笔,她想她能答出来,而且能答得很好。既然爷爷给了她如果,那她就把这个如果进行到底,“能!爷爷,我能!”
“那爷爷就让你上一中。”老爷子走到门口,没有回头,丢下这句话走了出去。
彼时,伊好还不懂爷爷的问题,后来她明白了。爷爷说,许多父母最大的心愿就是尽力帮孩子扫除一切阻挠他们得到幸福的绊脚石。他赞同,但他的做法不一样,因为他知道,父母不能永远陪着孩子,所以他要做个明智的父亲: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他出手的时候,必定是摔倒的孩子难以快速爬起的时候,他不扶,他要做的是给孩子修一段稍微平坦些的路,不是希望孩子不再跌倒,只是盼着他未来的一小段能走得快些,不至于落下。
他还说,伊好,你的爸爸不在你身边,这个责任,爷爷来扛!
她害怕,她彷徨,她贪婪,她不敢承认,她想说:“爷爷,如果我不是莫叔叔的孩子,你还愿意这样待我吗?”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她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样讨厌事实!
“爷爷,我陪你去。”尽欢拍拍伊好,奔跳着出了门,一把抱住爷爷的一条胳膊,撒娇地用头发蹭爷爷,“爷爷,你真好!”
“尽欢,要是让你碰上了,你会怎么做?”
“跟伊好一样啊,顾延廷虽然不招人喜欢,但怎么也是我兄弟……”看见老爷子严肃的眼神,她赶紧改口,“嘻嘻,怎么说也是一个山上长大的发小,我肯定也会去救他的。但是,如果伤成那样了,我应该不会去考试了,直接奔医院。生命比较可贵,对不对?爷爷。”
“缺考两门,那你准备上什么学校?”
“这当然是爷爷说了算,爷爷说我上什么学校,我就能上什么学校。”尽欢讨好地凑上去又蹭了蹭。
“你们这些孩子,就伊好懂得靠自己。”嘴上虽在责怪她,另一只手却已经模了模尽欢的头,满脸的疼爱。扬子山的孩子都懂得如何更好地利用自身的优势,除了伊好,那是因为她的出身,并不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