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霖回到自己所住的帐篷,除下蓑衣斗笠,一**躺到草席上。M帐篷同住的琴、缶、筝三名乐工,见他回来,便凑上前打听。
祁霖手枕脑后,翘起腿,一边琢磨一边说:“龙大元帅不简单哪。”
琴工问:“怎么说?”
“此人野心勃勃,简直把皇帝玩弄于股掌之间……”
缶工道:“嘘,你轻点声,不要命啦你?”
祁霖浑不在意,笑道:“我改不了这毛病,不然也不会给发配过来了。”
筝工道:“到底是书人,喜欢评点人物,议论国事,只是你得小心些好。”
缶工紧跟道:“祁公子,你别嫌俺们粗人说话不中听,过些日子你还得回国子监不是?在这军中,说话还真得留着神呢。”
祁霖皱眉道:“什么粗人细人的?我要是细人,也不会得罪国子监的监丞大人,沦落到吹拉弹奏了!要说赶明儿他会召我回国子监,呸,我可不要脸,那我还不回了呢。”
琴工说:“爷,您真是少爷脾气。”
祁霖道:“爷个屁!我爹瞧我不上,巴不得不认我这个儿子,离他远远的最好。不然这回随军南下,他倒舍得?”
筝工说:“公子,眼下京城里分了好几派势力,奥妙得紧,谁能笑得最后都不一定。你家二少爷和三少爷身在官场,都月兑不了干系,所以您呢,能够远离这是非圈,未必是坏事。”
祁霖不置可否,也不提拟诏之事,嘴里敷衍道:“没错没错,您三位劝得都在理,我可都听着呢。”
老祁家是名满北国的医药世家,四代经营药庄“和济堂”,并且家族里面每一代都有人领“御医”金牌,专为皇室贵族看病。本来行医积善的人家,与政治无涉,犯不着趟这门子混水,但是到了祁霖这一辈儿上,统共四个兄弟:老大祁风遵父命接手家族生意,打理“和济堂”。老二祁霆领了“御医”牌子,奉旨进宫伺候皇家人。老三祁炎受封正四品的护军参领,统领两营御林军拱卫皇宫。这老二、老三可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得不和朝廷各路势力发生各种关系。那位国子监的监丞,与祁炎所属的枢密派乃敌对阵营,势同水火,这次逮到机会,以祁霖妄议朝政、诽谤大臣为名,给他狠狠穿了一回小鞋。
其实,祁霖对国事不太关心,只是因为书人的臭脾气,好议论是非罢了。这回受罚出京,远离了老爷子的管束,他自个儿倒是乐得逍遥。然而一路南下,亲历一场场战事,目睹一幕幕惨剧,祁霖乐天知命的性格多少也起了变化。他是念书人,见不得别人吃苦,对这场征伐日益生出厌恶之心。他原以为皇帝以征服四海为任而发起战争,经过这些日子,亲眼目睹皇帝只顾享乐,军中事务一概由龙飞全权处理,祁霖不免觉得,发起这场战争,大概也不是皇帝自己的主意。
外面的雨依旧淋漓不停。时时刮起的风,呼啸着穿越军营帐,在各个帐篷上左右拍打。祁霖裹起草席,说道:“老几位,天不早了,灭了灯早早睡吧。这样的风雨,闹得人心里不舒坦。”
琴工道:“说得是,睡着了就不闹心了。”
其余两位也说:“得咧,睡吧各位。”
说完了,就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很快归于寂静。
但是祁霖感觉帐内没黑,有光闪动,就张开眼问:“大哥,还没熄灯啊?亮着灯,我可睡不着。”
“没有啊,我刚吹了。”
“那怎么还有火?”
祁霖一把翻起身,打算去吹灯,忽见油灯罩子灭着,是一个火折子在帐内闪烁不定。帐篷里面多出了两条人影。
没等他出声,脖颈上感到一丝冰凉,有把刀横在了上面,低声道:“不许出声儿,谁喊就砍谁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