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缝中漏进的一丝阳光刺到张玉含的眼里,她这才发现自己傻站在当地已经站到日上中天,头昏眼花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楚,视野当中尽是一片在黑地上闪烁的银星,只好慢慢蹲子,闭目半晌,这才缓过劲来。
也不知到底是脑子转不过筋来还是实在无聊,她居然还把拿下来的书整整齐齐归回原位,顺手抹掉尘土中的指印,收拾得干干净净,这才一下子坐回地上。
压制了半天的惶恐还是从心里蔓延开来,哪怕不看到那些白纸本子,她也仍然忧心忡忡。
她想不出这说明了什么,是因为皇帝从来不到书楼所以书籍被全部掉换了?或者是,从一开始这些东西就是摆样子的?摆给谁看?
也许还有一种可能,这些书,和书中所写的内容,其实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这一猜测将她导向那个纠结已久而大概永远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她穿越来的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呢,还是不过只建立在一部小说的基础之上?
一部大量路人虚化,出门就可以撞见主线角色,需要的历史背景通过口耳相传,不需要的则完全空白——的小说?
张玉含被自己因为饥饿导致精神异常亢奋状态下对这个世界架构的可能性推断吓住了。眼前又开始发黑,耳朵里听到尖锐的鸣叫,但胃部已经不再抽痛,只是全身都像陷入大堆的棉絮般无处借力。
醒过来的时候她断定自己因为血糖过低昏迷了几分钟。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张玉含琢磨着,就算这个世界想以此方法将她这个异类扼杀掉,她也不能束手待毙。
——何况,究竟是不是各种巧合造就了这个局面,究竟是不是她饿到神智恍惚胡思乱想,只有天知道!
也不晓得是不是突来的奋发提起了精神,张玉含终于能不太摇晃地站起来走向楼口——然后失望地发现,昨夜由于光线的原因,并没有看到楼梯上的盖板,而且是从下面锁上的。
这都怪那可恶的黄老邪——她气愤地想着,从窗缝中向外张望一番,见没人的样子便推开窗扇,骑到窗台上往院内审视——不回来也就罢了,哪怕把九花玉露丸留下当干粮也好嘛!
目测窗台离地面的距离是四米左右,直接跳下去的话不能保证零部件完好,张玉含努力想了想,改为双手攀住窗缘,把自己整个挂在楼外。算着现在离地又近了许多,她咬紧牙放月兑双手。
“扑通”一声,比她自己想像的声音还要大。张玉含实在是缓了半天,才能把摔得四下飞散的意识聚拢回来。
“原来你是要跳下来?”
仍然不习惯直接从脑海中接收到对白的张玉含忍不住一激灵,才吐了口气:“程瑶迦,这种时候不要冒出来吓唬人。”
“嗯……不过,你似乎忘了我会轻功?”
“咳咳!”张玉含冷不妨被扬起的尘土呛了一下,“还真忘了。”
同时她偷偷地在想——当然即便是偷偷地也瞒不过意识相通的程瑶迦,她觉得自己需要慢慢习惯这一点——程大小姐是不是跟自己共存得久了,多少染上了些犯二的毛病?
“‘犯二’是何意?”程瑶迦认真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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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玉含记得黄药师说那湖泊在内苑北方,于是往那边模索过去,所谓前朝后寝,宫苑北边应该是休憩园游的区域,各种亭台楼阁中出现食物的可能性也较大。
她就是冲着这个目标去的。
想那御厨房内当然是美食无数,又有洪七公坐镇,说不定去了一举两得,既填饱了肚子又找到了组织,问题她完全不认识路。
结果是这种没头苍蝇似的瞎撞让她撞见了最不想看见的人。
“欧阳先生,你……”张玉含急中生智,尽量大声地向站在三步之外的欧阳锋打招呼。因为身边这几个神头鬼脸的家伙想也知道是沙通天、侯通海那帮人,自己跟他们素不相识,武功又远远不及,最可能的结果是被当场灭口。尽管这招呼打了一半就被捂住了嘴,但已经能证明她跟这群人里等级最高的一个认识。
其实只是她认识欧阳锋而已。
张玉含并不抱希望于对方还能记得起桃花岛上的一面之缘,就算她没戴面具,容貌也与那时有了极大差别,更何况当时没有什么人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所以她迅速准备了另一个缓兵之计。
“欧阳先生,这丫头认得你?”捂住她嘴的侯通海据说是这伙人里脑筋最直的,当场问了出来。
张玉含被他捂得十分憋闷,胃又一抽一抽地痛,却不敢用力挣扎,只是跟走上前来的欧阳锋用力对视,眼也不眨一下。
果然欧阳锋在这种胆大包天的眼光下冷笑起来,一只手把她拽到身前,另一只手轻轻一拂,便撕去了她脸上的面具。看到她真实的面容时有一瞬间的发愣,随即低沉着声音问道:
“桃花岛主黄药师是你什么人?”
张玉含突然醒悟,这都是那张人皮面具惹出的误会,欧阳锋似乎把自己当成黄药师派来不利于他的奸细。这两天真是好运连连,东邪西毒都认为自己泯不畏死,敢在他们面前掉花活。
她赶忙澄清:“没什么关系,真的,只是普通的认识……这个、这个不重要,你们不是要找武穆遗书吗?”
这个关键词令在场所有人神色大动,欧阳锋抓住她的那只手一紧,疼得她眼前发黑,同时听到那帮人七嘴八舌的建议:
“这丫头知道武穆遗书!欧阳先生,不可留活口!”
“等等!且慢!我有话说!”张玉含顾不得肩膀剧痛,这几句话喊得口不择言,惟恐对方一时听不懂便顺手一掌,眼下什么也来不及想,重要的是保住自己。
哪怕这个“自己”的存在,已经万分值得质疑。
“说。”
不愧是东邪西毒,语言风格都有相似之处。
张玉含用不着再等第二个字,便道:“我知道武穆遗书在哪里。”
她本以为这个消息足以令众人震惊,不想沙通天等人竟齐声笑了起来,若不是忌惮私闯禁宫被人发觉,笑声还会更洪亮许多。
一股杀气从欧阳锋的脸上浮现,但突然间,他又停顿片刻,挑起了眉毛:
“小丫头,我见过你。”
张玉含正因为这出乎意料的反应而惶恐万分,见他一时没有出手的意思,连忙继续插话:“是,你记性真好。——你们不信我?”
“欧阳先生,别跟她废话,我们取了书快走!”还不等欧阳锋回答,身后的彭连虎已在催促。
“等、等等!你说什么?”张玉含觉得自己的脑子从来没有转得这么灵活,一下子抓住了问题的重点,“你们以为那书在皇宫里?”
这么说来昨夜出于种种原因,完颜洪烈并没有拿到那个空的石盒,而黄药师迟迟不回去找自己,说不定也源出于此。
“难道书不在皇宫里。”欧阳锋的语气很奇特,好好一句反问被他说得好像陈述事实,“想要骗我,得把理由编得圆一些,黄老邪有没有教过你。”
想到自己确实是在黄药师的地盘上见过欧阳锋,张玉含觉得这下更加说不清了——不过反正,连累的是那个干什么都只会游刃有余的黄神仙,而且听欧阳锋的话头,至少昨天夜里他俩没决出个胜负,现在才会如此怀疑。
“书不在皇宫里。”她正视着欧阳锋,试图令其明白自己的话完全是认真的,“如果你们想去瀑布后面那个山洞,也不妨去,但是书不在那里。”
这个具体地点的点明令所有人的心理都有了一些松动。只有欧阳锋的思路转到了别处去——当然,张玉含是无法了解的。
一行人仍然向翠寒堂方向而去,欧阳锋则钳制着张玉含走在最后,对众人试图抢先拿到武穆遗书回去报功的想法毫不在意。所以当他们两人到达的时候,前面那帮家伙已经在捧着一个空空如也的石盒犯愁。
欧阳锋一回身瞪着她。此时天色又已暗了下来,他眼中却像有两团鬼火般莹莹发光,细看居然是碧绿色的,看惯了恐怖片的张玉含也不禁吓了一跳。
众人都盯住了欧阳锋,像是在期待他从这个声称知道武穆遗书下落的女子口中逼问出什么。然而静默了片刻,欧阳锋只吐出一个字: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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