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簪河边的女人之甲午精华版 第二十一章

作者 : 落伍男孩

亲来亲去玉勤借债梦里梦外双云失学

天虽降灾,并无绝人之路,紧有紧的一套过法,过去那些年都没有遭这样的灾,还不是照样的苦,河边的人照此便想开了。『言*情*首*各家人闲时半干半稀,甚至以稀代干,忙时才干主稀次,以此等着水退,仍觉得比原来有奔头。村里几个平时拆山修路做惯又有点手艺的人到外乡建房去了,不仅嘴不在家吃,还能挣些补了家用。世明没有随村里几个爷们各处建房,因年年村里分工,各家出劳力,从十六岁一直到现在家里都是他一人撑着,早已厌倦了那些活。玉勤原想让世明跟着世财跑几趟药草生意,他自来性直,不会玩嘴斗舌,又想田妹以为世明跟着会争了份子,伤了邻里和气;二来家里虽然遭灾,还勉强撑的住,“天塌压大家”,紧的不是一个。世明仍是跟往年一样在家,只是水没退,便少了很多的活儿。他闲虽闲了,烟却比前些日子吸的多了。

今年自水以来,家里的猪卖了,牛是世明照应;各样杂事有双云双红两个,洗衣喂猪做饭,都是她们做的。河湾里仍淹着,各家日子都紧,却还过度,这日子虽比以往清闲许多,玉勤却多了几分的焦虑,俗话说“人无近忧,必难远虑”,双云双红两个都已十七岁,几个月来从没人再提过她们的亲事。若是平日忙了还好,这些天闲时想及一些事情和刘云氏的话,心都难安了。她只是妇人短见,这些日子汛期涨水,大河满了小河溢,这一带除女恩桥和通往镇上的一条路外,其余河边山脚小路都被淹了,村里十有**的婆娘连个亲戚都不能走,还怎么能牵线提亲。这里更有一段因果,眼下遭了水灾,十里八乡各村,以往不管怎样,有吃有住,再添些话说出来很中听。如今各家都是惨象,便是富足的人家照此也不能支持,说的天花乱坠,哪个肯信。不仅双云双红一等的丫头没人提,连村里别的人家也是少有人问的,各家有小子能提的,也要等到水退了,村里好事的婆子媳妇只在背地里比对一回,却少在当面再提那些事。

双云从镇上放假回来之后,因为水大,地里无事做,家里的活不多,双红又做了大半。她在家里待了几天便觉很是难熬,以往在镇上,再清净也有两三个姐妹,再就是找空闲到街上看些新鲜的衣服。这日子只有找村里年龄相仿的丫头去玩,不到十天大半个村子已熟过了,连河东沿山上的梦妍那里也去了一回。村里丫头中,双云在镇上呆的时间最长,所以她们都很喜欢听她说些新奇的事,即使双云不出去,也偶有上门来的。世明知道她在家拘不惯,玩几天也是情理的事;玉勤顺提着说教几句,没太管着。

双云到底是个没成年的丫头,家里人几村里人都为遭灾犯愁,却少有愁色,每见玉勤叹气,便和双红说:“遭灾也不是一家子,妈不用那么着呢,过一节子水退了还不是一样?”双红长在家,知的更多,只说:“今年的粮食丢了一大半,能不那样吗?”双云却不再问,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过去,自己每天都无心打也就再没心理别的。

双云在村里找村里丫头玩了几天之后,便敛了许多的野性。在村里都有一个无文的规矩,丫头要是没成家,断不能整日厮混,看不惯的婆子也要在她老子娘面前说道几句。双云自幼在村里长大,如何不知那些礼,又心底畏怵世明几分,所以三五日以后,便不似那么频了,时不时家里有了脏衣服脏鞋,便收拾了到河边洗刷了。

好在玉勤对双云的脾性心知肚明,知她在家日子长了憋不住,又不敢肆意的玩,家里地里却又没大事做,因此家里凡有要到镇上要做的事如称盐打油卖鸡蛋之类的事,都叫她去做了。双云在家不惯,做那些事怎么能不顺意,又知市上买卖行情,还能讨价还价,那样的小事自然是轻车熟路的。她到镇上不仅能散一回心,还能找同屋几个姐妹聊个透心,所以每次都能在镇上大半天。玉勤虽觉不妥,也没有训斥。世明也知道双云乘称盐打油的空到镇上找丫头去玩,终究不在村里,村里人没见,也就没说什么。

双云十天半月就去镇上一回,双红反觉不惯。她每次见到双云很晚回来,都要在晚上休息时说:“姐,做那点事是很快的呢,你怎么拖那么大会,怪费神的,下一回我去吧,能快的多,也不用妈等的心急。”双云从不理她的那些话,只说见了镇上一个屋的女孩子留住了,又去看新来的衣服,又说那镇上有两个姐妹有的去了市里,说市里晚上的路都有灯照着。双红并不知市里县里在哪里,也没见过什么电灯等物,稀里糊涂听着就厌了,不一会就睡着了。双云几次都见在她说最得意时双红要睡,很是来气,只好接着睡了,仍计算着下一回什么时候去。

天灾再重到头来还要给人活路。立秋以后金簪河里的水就慢慢退了,到处暑前后,将近退到原线,往日何家湾婆子媳妇洗衣服蹲的石头都快要露出来了。又几个晴天,山坳河湾的地里都能走人了。上一茬刚长出来就被淹了,这一茬何家湾的人如何敢拖半天,地里还粘脚的时候就有人下地点豆种菜,不几天,地里已是乌压压忙碌的人,外出造房挣钱几个劳力也回来抢种了。折了一季,要是再误一季这一年更是没法过了,只是此时早已不是下种的最好日子,到了秋后,收成只及往年的三四成。秋后归秋后的事,眼下还得一天天过下去。

玉勤也同村里人一样,那边水刚退,就等着补种了。今年的补种远不像往年那样小修小补,因河水涨起来冲刷的河湾里的地早已没了肥力,补完之后,待出了苗,她只得买了两袋化肥挨个埋在旁边。地里瓜豆玉米出齐旺后,一家人才松了口气。

涨水水退又补庄稼,玉勤两个多月没回刘家井,上一回还是金山媳妇生孩子的时候,这一次遭灾还不知道那里淹的怎么样了。庄稼刚补齐,她便带了些刘云氏常喜吃的甜烂之类的去了。这一去又添一件别事,采菱生了个丫头都一个多月了,她竟一点不知,回来时顺路到了小田庄去了一趟,玉敏只说那边不让太声张,又赶上这水涨到山脚淹了路,就没对几个人说。好歹是甥女的一件大事,玉勤这做姨的不能就此推掉的,回到何家湾的当晚就决定选个日子去吴溪村看看。去有去的一套做法,要带的东西还一点没备,家里除了十几个鸡蛋之外再没其它,毛线红糖等还要买,又要给孩子见面礼,少也要十几块钱,钱虽不太多,她却为此作起难来。家里苦心攒的钱午收前就用了,河里涨水后又卖了一头猪,因价跌得很,卖得的二百多块钱除了灾间吃用,余下的又买了化肥补种庄稼,而今已是精光。回刘家井只带常备的东西,不用花钱,如今添了这档子事,自然犯愁不少,晚间说与世明,世明也说不去不行,亲来亲往的,那么大的事谁家还没有一两件。双云双红只知家里比往年都紧却没在意他们还操心那些事。

又几天过去,采菱的事不能再拖。玉勤虽急,几天来也只凑齐了鸡蛋,别的虽要的不多,鸡蛋不能卖,再凑不出别的钱了,思虑几回,只有借一条路了。她与世明商量,世明也只有点头同意,且说:“先借一点也好,眼下钱紧,过了时再还上,谁都有钱紧的时候。”时下日子都难,借钱也不好找个去处,玉勤想了几回,只有田妹家合适,邻里相知,自小时两人就是极好的,世财常外出做买卖,手头钱也活便。等她真开了口,田妹却也犯了难,眼下这光景,地里没收成,生意也不景气,再过些日子山军要到镇上念书还要交学费,所剩不多,还要很长一段时日的吃用,本已不够,再借出怕是更紧。然而两人终究是自小至今亲姐妹一般,有个请求都没薄过面子,她向玉勤诉了一番难处仍从枕下拿出十块钱。玉勤十分领情,说过些日子缓过气来就会还上。田妹只说眼下还不太急,又再三让玉勤保密,“嫂子,回去了不能向外人说从这里借了钱,山军他爸离家时说家里紧别外借。李嫂跟何香大妈前儿都向我开过口了,我说山军他爸都带去做本了,只留称盐打油的钱就没借,要是人知道了,情面上过不去。”玉勤答应了回了,到家又把田妹的话向世明说了一遍。次日,她便到街上买了半斤毛线四斤红糖,两天后连自家的鸡蛋一起带着去了采菱家。

两个月的暑期就要过了,近日,地里庄稼见长,草也多了。玉勤世明每天带着双云双红春福三个在地里忙,草多人也多,所以并不着急。只是一家人数双红最不得闲,地里回来还要忙家里,玉勤安排她们俩做的事往往她做了大半。双云在家里少,家里有些事做起来多是不应手的,这些天更多了一份心思,再有几天就开学了又能跟几个姐妹一起住,不必再拘在家里。想起那些,她心都飞了去,哪里还有心去做家里的一些事。

双红在家里虽有不了的事,双云的心事是瞒不过她的。两人自幼一同长大,同吃同睡,双云的心就像长在她身上一样。她见这几天双云有了闲时就到河边洗刷,又常在屋里整衣服,连深秋的衣服都准备好了,甚至那条七彩的围脖也塞到了包里,鞋也刷了,只留几件平常穿的,像是每天都有说不出的欣喜事,便知双云作了到镇上的准备。双红很知家里的情况,一家五口维持都紧了,春福一个上学已经够难,更不用说拿几十块钱让双云到镇上了。玉勤也知道这时候双云一定会想着去镇上,又不好向她直说,家里实在不能支了,每每思前想后,都抹一回泪。双云自然全然不知。

一日,双红洗完锅碗饮了牛,见世明和玉勤都没什么忙的,便回了屋。双云又在打点衣物,且不住的哼着“草儿歌”。双红见她又想着去镇上,凑上问:“姐,你这要干什么,要出嫁吗?”双云一听,气得鼻子里“哼”一声,有些得意地说:“才不能呢,我要去,按妈说的,把你也带了,你愿意吗?镇上再有几天就报名了,都要把这些带着去呢。”双红又凑近点,半天才说:“姐,别去了,呆家里好。”双云怔了一会,不想双红平日送东西欢欢喜喜,这时竟说出了那样的话,不屑地说:“在家哪里好,再有一年就完了,上了半截不去才亏了呢。”双红想有些话不能不说了,于是鼓足了气,压低声,俏皮地说:“姐,不去的好,妈也不想让你去了,我也不想给你来回送东西了。”双云听双红不像原来那样,很吃一惊,又不屑起来,“你不送,我自己回来拿。妈生的那会,你不跟我**后边过来,轮你的东西都该给我了,妈也会更疼我了。妈从没说过不让我去,再过几天就该送我过去了。”双红听双云说的认真,只笑说:“你要去,只怕家里也没那个钱呢,还得老实呆在家里帮妈干活。”双云并不在意,只说:“妈会为我凑呢,原来也说过几回没有钱,不还是去了?”双红不再说,出了屋,由双云在屋里折腾。

这时玉勤正在门口给春福绱鞋。双红到了跟前说:“妈,姐又想去镇上了,这几天衣裳都收拾好了。”玉勤又何尝不知双云的心事,原想日常零积碎攒把学费挤出来,一场大水连一头猪的钱冲了个精光,前些天七拼八凑攒了十块钱,很快又还给了田妹。双云的事不能不说,听双红那么说,竟不知如何应答,半晌才说:“你理她呢,她还想上天,就是没有人给她买梯子。家里那么紧,哪里凑钱去?”双红也知玉勤为双云的事操心,便不敢说的太在意,只一笑说:“我这就跟她说了。”说毕,又回屋去了。

晚间歇时,双红铺了被子,先月兑衣睡下,见双云又翻检衣物生怕落下,便说:“姐,睡吧,还有明儿呢,你能折腾到什么时候?”双云仍有些不舍,系了包袱放在床头,“好了,还有四天,我出去一下,一会就回来睡。”双云从厕所出来,正要回屋时,听玉勤世明“双云双红”说些话,只当是他们正商量为她凑学费的事,便压住心底的喜气,住脚细听。玉勤说:“福他爸,双云在镇上还有一年,她都整衣裳想去了,你看怎么办?”世明顿了一下,说:“今年这样了,还能去吗?她不知道不能去了吗,到哪儿弄钱?”玉勤又应说:“说的是那样的,按家里情况是不能去,她不是双红,还是借些钱,听了她的去吧。”世明吃了一惊,“借?往谁家借去?哪里去还?在家哪一天都不缺吃穿,哪里不好?世林就说他家的丫头下学期也不去了。”玉勤听如此,双云只有留下的份,好大会才说:“好,也好,不去也好,村里的丫头不去的原多。”她想来想去,只没个凑钱的去处,世明说的没半点不准,又想双云不能去,如何也睡不安稳。

双云听了那些话,心里的喜气片刻全无,如雷轰了顶,在院子里站着只觉着头晕目眩,眼现金星,尤恐是梦。她定睛四下看了一眼,见屋里的灯还亮着——双红在屋里还没睡;又回想玉勤和世明刚才的话,差一点“哇”一声的大哭起来,模索着向屋里走去,如失心落肺,浑身飘,抬一步都难。

双红在屋里等好大一会才见双云进来,竟见她泪水滢滢,很觉怪异,忙坐起身问:“姐,怎么了?”双云哪有心思再答,慢慢月兑了外衣,一头扎在枕上“呜呜”大哭起来。双红更是吃惊,又怕玉勤世明听见,忙下床把门窗关紧,又上床。她见双云不抬头的哭,乱了手脚,劝不是,跟着哭又不是,左思右想还是为镇上那点事,半天才说:“姐,怎么了?还为那点事吗?赶明儿让妈四下里借些钱就好了。”如此一劝,也不知谁大谁小。双云哪里听得进,脸捂在枕上仍哭不止,一句话都不应,不一会枕都湿半边了。

双红又说了一会,双云半天才抽泣着说:“爸都说不能去了。”她说完这句哭得更甚了,泪更如开了口的泉涌流不止。双红只说些宽心的话,“大妈都不叫酸妞去镇上了,村里没别的丫头了。”她怕堂屋里玉勤听见很晚不睡过来看,一口气吹了灯,躺下小声接着劝。双云这时哭声虽小些,凄声长吟,更非刚才所比。

次日清晨,双红照常起得很早,又知双云昨晚哭得很累,便没有叫。不一会,她洗梳好,双云才醒了,只见眼睛红肿,面色泛黄。双红扎了辫子,说:“姐,你还睡着,家里一点事有我就好。”双云并不吱声。双红也不再说别的,把双云昨晚哭满泪的枕头皮扒下来,与要洗的衣服一起放在了篮子里,又出了屋。

玉勤早起,洗梳好了,扫了院子,只见双红一人忙活,却不见双云,便问:“双云呢,怎么还没起来?”双红顺口答道:“姐在屋里扎头呢,”她话刚出口,又悔说的随意了。幸而玉勤没在意,只不解的说:“扎什么辫子,日头都老高了”,又叫春福到厨房烧锅。

早饭时,双红给玉勤世明把饭盛好端过去,这才盛了给双云盛了一碗端了过去。她进了屋,见双云穿了衣服坐在床上,脸也没洗,头也没梳,气色还不如刚醒时,一下慌了,忙说:“姐,起来吧,吃点稀饭。”双云这才说:“双红,你先吃吧,我还不饿。”双红见这情形怎么肯信,又说:“吃了再躺着也好,那么耗着,怎么都支不住呢。梦妍和秀娟还都说今儿来让你到镇上捎东西回来,你这样躺着,她们来了怎么说呢?”双云听此,这才对着镜子扎了头,仍不愿吃饭,只说:“双红,我真的不饿,端去吧,饿到晌午再吃吧。”说了,仍依枕躺下。双红见她脸色黄里带白,又听嗓音沙,上前把手放双云额头,比了一下温,果然热些,忙又说:“你怎么烧了,赶快把粥吃了,我去给你抓药回来。”双云勉强一笑说:“就你咒我生病,我不过在屋里没出去,又才起来,跟你比,就是热了。不是什么病,依你去抓药,倒吃出病了。”双红听得将信非信,又想还要收拾碗筷,把粥吃了,端了碗出了屋。

玉勤不想双云吃饭时还不出来,看双红洗刷,便过来问:“双云今儿怎么了?一清早到吃饭还不出来,你俩怄气了不成?”双红边抹碗边说:“妈,姐说头有点蒙,能上半夜里怕热,后半夜里冻住了。”玉勤听信了,又担心地说:“烧了没有?你去给她抓点药回来,再拖一会惹上别的病就不得了。”双红便安慰说:“妈,不要紧的,她身子一直都好,冻一会拉了肚子有点虚,都喝了热粥了,她说一会就好,不会有事的。”玉勤仍显不放心地说:“千万得仔细点,引出别的病就晚了。”双红又笑说:“妈,没事的,我都有过那样两回,吃点热饭一会就好了。”玉勤这才放了心,回堂屋见世明下地看庄稼去了,拿了鞋底,仍接着绱。

双红怕双云因昨晚的事茶饭不进伤了身子,刚放下手里的活又回了屋。她见双云确比刚才精神些,听说了话,嗓音虽然还沙着,也比刚起时清澈许多。双红正要向说些开心的话分点双云的心思,梦妍和秀娟在院子了跟玉勤打了个招呼便进了屋。双红明知她俩是来找双云买东西的,便一笑说:“河边洗衣裳没人吗?怎么想起我来了?”梦妍和秀娟听了,都是一笑。梦妍说:“谁来找你呢,你以为你这模样的就你一个,双云不也一样?见不见你也没什么想的,河边洗衣裳非得你带着?”梦妍也说:“你不去,照样有人管双云叫‘双红,你又来洗衣裳了?’”说完,几人都笑了。双云也笑说:“亏我那一回耐住好大会没说话呢。”秀娟说:“只要你俩都在家,年老眼神不好的,十步开外都是不敢认了。”几人又都一笑。

梦妍和秀娟有事要求双云,便要与她开心细说,一见她眼红脸黄,声音也变了,尤如大病初愈,都很觉怪异,从来也没见过她这种形容,虽说了几句开心逗笑的事,却不见她有多少喜色。几人都是知心的姐妹,有话也就不避,梦妍试探地问:“双云,你这是怎么了?跟双红怄气了,还是挨了二叔的骂?”双云一笑说:“你才挨了骂呢,我一直好好的,双红也不敢惹我,我也不跟她怄气,就是怄气,怄哭的是她,什么时候也轮不到我。我是早起时不小心迷了眼,揉了半天越揉越难受,淌了很多的泪才把眼里的灰渣带出来,要不信你往眼里揉一粒沙子试试?”梦妍忙说:“还是别。”两人仍将信将疑,都不再追问,把那些话丢开,便要说要紧的事。秀娟笑说:“昨儿往酸妞家去让从镇上捎点东西回来,她爸说她不再去镇上了,风里来雨里去,花钱买罪受。你过几天就去了吧,除了你再没别人,这几毛钱带着帮我捎一个头花和几根丝包缠筋回来。你哪一回买东西都是最好的,一准没错。”双云笑应:“我哪一回买错过,原来买的香脂不都是你们抹了?”梦妍接过笑说:“你那眼谁能比,我买了怕白花了钱还买不到好的。”说着,掏了五毛钱交给了双云。双云接了钱笑着一并应下,又说:“这回一准要买最好看的回来,叫你们戴在头上睡觉都舍不得摘下来。”双红一头雾水,上学的事早没了着落,见她既接下了钱,也不好插别话。

不一会她们去了,双红这才犯难地说:“姐,爸都不让你到镇里上学了,还答应她们做什么?”双云仍笑说:“不答应她俩,还找谁去?那么一点事还值得推来推去?过几天抽个空就买回来了。”双红听了,觉着很是,“那也好,她俩要的只是东西。”她见双云的心气刚高一点,偏何香又来说了山军要去镇上学校,要双云帮带着。谁知双云仍不说她不去,只笑:“你爸妈到底更疼儿子,他想去哪里都答应了。”何香笑说:“那也不是疼,我妈说先去一季再说,行就行,不行就让他跟着我爸跑,反正不能窝在家里。”双云接着笑说:“也会那么说你的,‘不能那么窝在家里’,过两年就是人家的人了,想留也留不住了。”何香听拿她开心,上来就要掐要拧。双红在旁边笑劝:“光说不能动手,你还是客,怎么就欺负起主人来了?”何香也不理,“你们比我还大,倒操心我,姑娘我今年虚算才十六岁。”双云且笑且躲,夜里哭了半夜,早上饭也没吃,笑了几声,几乎要岔了气,肚子都要疼了,连忙求饶:“香妹子,快别闹了,我快撑不住了。”何香见她确难再支,便停了手说:“早老实讨饶,也免受这份苦。”她见双云气色大不同往日,又问:“双云,你今儿怎么了?”不等双云答话,双红抢先说:“也没怎么,昨晚迷了眼,又梦见嫁到了甜水沟,就哭了一场,气得一早的饭还没吃呢。”几句话说的三个人都笑,何香又说:“那我做梦要小心了,梦到嫁到甜水沟,只怕都要哭得起不了床了。”双红忙说:“那有什么不好,你回姥姥家就跟串门一样了。”何香也不饶,笑说:“你嫁过去,离大姨家还近呢。”

几人在屋里尽情嬉笑聊天,竟把别的都丢开了。玉勤见日头出的好,以为双红会收拾一些衣服去河边洗,绱了半天鞋不见她出屋,便放了鞋到门口说:“双红,天晴得好,你爸的鞋还有春福的衣裳都带到河边洗刷了。过两天就开学了,春福这几天玩的疯,衣裳都玩脏了,不趁早洗了,过两天去就没穿的了。”双红这才知自己把那些事都忘了,屋里都收拾了几件并双云哭透的枕头皮,忙答:“这就去了。”玉勤听了,又坐到折凳上,拿起了鞋底针线。

双红提了篮子,对何香说:“一起去吧,你要没有事,帮着我也好。”“你就去吧,有活干叫我去,我才不上你的当”,何香一笑应道。双云接过话茬说:“那时候偷扒人家红薯的事,不用一个人叫,你怎么就那么上劲跟着了。”又提此事,几人都笑倒了。不一会,双红要去河边,也就散了。

世明早饭时没见双云的影,下地回来又没见,一整个夏天,除了她刚回来的那几天玩的野,之后再没有过这样的事,且今儿又没赶集,早上听双红在玉勤面前说双云冻住了,担心起来,见双红洗衣服回来,不等晾几件,便过来说:“双云今儿怎么了,大半天都不出屋,是病了?”双红料世明迟早会问这些,又从来不曾向他瞒什么事,边往绳上搭衣服边说:“爸,姐没病,在屋里好着,妈不叫到镇上念书,一早就气了不起来。”世明一听,不想竟是为了这个,难免来气,便说:“别的那些没去一天的,也没见一个闷声赌气的,家里哪儿不好,镇上上学也是十块八块能收了的?今年家里吃都难了,还能供得住谁,过几天春福上学也找不出个钱头。”双红从来不曾受过这种话——虽是为双云,又明知他的难处,没有再吭声,只是晾衣服。

玉勤听出世明为双云的事有些怒,忙放下鞋过来说:“福他爸,别人家的孩子不知道,自己家的孩子还不知道么?双云那丫头从小到大都是拐的,为她操那点心做什么。”世明仍盛着怒气说:“拐也得有个由头,这么下去就能有钱?家里还有哪个东西值得闹着出钱?”玉勤又忙说:“孩子也是一时性起,原想着要去,这么一来能不赌气?过几天她自己就好了。”世明不再说,回屋拉凳子坐下。玉勤这才对双红说:“忙了这些就能担水做饭了,春福回来,别叫他乱跑了。”说了,仍坐在门口搓线绱鞋。双云在屋里也能听见那些话,只不好作声。双红晾好衣服又担水做饭,一如往常不需繁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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