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簪河边的女人之甲午精华版 第三十五章

作者 : 落伍男孩

贤双红循母心头事倔双云哭诉肺腑言

又两天,十五到了,玉勤和世明补齐了地里的庄稼,再没什么大事了。双红这日子除了应家里的一点杂务,也没多少事了。玉勤看一家人这日子空了,又要把双云的事提了上来。

十七晚饭过后,玉勤把双云打回来的钱装了三十,对世明说:“福他爸,双云离家都快三个月了,打钱回来也有些日子了,我想让双红去看看。”世明这几天心气渐平了,顿了片刻,说:“也好,你安排就好了。叫她少跟些生人说话,别惹出其他事了。”玉勤点头应道:“恩,这事我想的有些日子了,我听双红说她能找到双云的大概地方,见到双云,应该不难。双红常见的字都认识,家里都定了亲了,不会有事的。”世明又说:“多嘱咐她注意些好坏人,听世财说县里用工的厂多在县城边上,顺着路问一下就知道大概了。”玉勤忙说:“我打算的这就去,趁这天晴的好,叫她去早点回来,连找带回也就三四天的事。”世明点头应了,接着点了烟。

玉勤把钱握在手里,出来又查看了一下院子,便推开了双红房间的门。双红正想些与双云在一起的事,听见门响,猛的一惊,又立刻静了心,问道:“妈,你还没睡么?都不早了。”玉勤笑说:“有点热,睡不着,你爸在屋里吸烟,我就出来看看,反正外头还亮着。”话刚完,眼里便闪了泪。双红让了空,坐起身说:“妈,又想姐了吗?她打钱回来都一个多月了,该是没事的,要是有什么难处,她会回来的。”玉勤擦了泪说:“双红,你还不知道她么,就是在外有一点半点事,她也不回来的。我想叫你去找找看,也叫她一起回来算了。”双红已经料着玉勤这个打算,便说:“妈,姐的地方我看了那汇钱的单子上的章就知道了,我怕找到了她,她还不愿意回来呢。”玉勤又握了握钱,说:“你把家里的情况跟她说,叫她一起回来,他要确实不愿意回来,你别逼她,也别等太长时间,见了她两天赶快回来。”双红听了,只有如此的打算,还是不放心地说:“我去这几天,大妈那边怎么说?”玉勤轻叹一声,又说:“你只管去吧,我跟她说就好了,前后也就几天的事。”双红只有应了,安慰说:“妈,你放心吧,我能找到姐的地方。”玉勤又说:“你俩长的一样,又知道大概地方,该是不难找的。这三十块钱你明儿带上,一早在桥南头坐上车。听何香爸说,两个多钟头就到了。”双红接了钱,说:“妈,我知道了,明儿一早我就去,衣裳都是洗好现成的,不耽误事。”玉勤又不安心地说:“衣服穿一套带一套就够了,前后也就几天的事,带多了也不好。遇见坏人什么的躲远点,别跟那些生人说多话。”双红又叫她放心。玉勤知道双红做事稳妥靠,便放了心说:“你收拾一套常穿的衣服,明儿一早带了就去吧,这几天都是晴天,到哪里都方便。”双红打开床头的板箱,挑了一套最常穿的外衣,装在包袱里,让玉勤回屋早歇。玉勤又嘱咐几句注意把钱放好等话,回屋向世明说了安排的详细,便歇下了。

次日一早,玉勤一夜没睡好,早早起来扫了院子。双红起来时,东方刚现一点彩霞,因要赶早去镇上,便早做了早饭。玉勤只让双红一人紧早吃了去了,自己等世明和春福起来,才一起吃了。

玉勤收拾了厨房喂了猪,接着刚把牛饮了,只见荣嫂进了院子。她不曾想荣嫂那么快就来了,笑迎上说:“嫂子,屋里坐吧。”荣嫂随玉勤进了屋,果然不见了双红,不好直问,只好笑说:“怎么,家里只有你们两个,双红春福都到哪里去了?”荣嫂近几天知道玉勤有把双云找回来的意思,原以为世明会去的,没想竟是双红去了。双红的亲定下的没几个月,就随着双云去了县里,虽是去找人,外人不知道,难免会有个想法。荣嫂恐双红婆家的人找上门来,便一心要从玉勤口里得个确信,也好有个能应的话。

玉勤知道双红找双云的事不能藏着掖着,只好笑说:“春福吃了饭就上学去了,最后几天了,也不安心学,难叫人放心一会。双红去接双云了,刚走的,用不了几天就能回来了。”世明忙灭了烟,给她端了个凳子,也说:“双云去了不少日子了,我想让她早点回来。原打算我去的,双红说她去更好找,就让她去了。”荣嫂坐下说:“双红是个少见世面的丫头,能放心吗?”玉勤随着她坐在旁边,笑说:“嫂子,该是能放心的,双红那孩子靠得住。”荣嫂又说:“是就怕如今的坏人多,听不了人家几句话就不愿意回来了。亲家那边还不知道呢。”玉勤只安心把双云找回来,竟忘了这个茬,想双红的亲事是双云离家之后改订的,荣嫂的担心自是不少的,事已至此,只得又笑说:“我安排双红三五天就回来,我跟她说了,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呆多日子的。”世明在旁也说:“双红带的盘缠只够五天的,三天见不着双云也要回来的。亲家那边能不等知道,双红就回来了,要不去跟他家说了也成,双红那孩子能放心的。”荣嫂笑说:“那不用了,我就问问几天能回来,双红诚恳靠,我还能不知道吗?那边要是问起,我能应的,不知道就算了。”玉勤又说:“不会让那边等的,我最放心双红了。就算找不到双云,三五天就回来了。”荣嫂又笑说:“那要是能一起回来,多在那里玩一天也没什么。我还等双云回来,把她们两个的婚事一齐包了呢?”玉勤听了,心中大快,忙笑说:“要是赶巧的话,我打算把她俩的事在年底一起办结了的。”世明听玉勤放了亮话,忙倒了杯水,端给荣嫂说:“是的,我也想孩子的事一齐办了省心。”荣嫂接了水,起身放桌上,又说笑几句,便回了。

玉勤世明都静等双云双红回来。村里人当天就知道了玉勤让双红去找双云的事,都不明白她脑子里动了哪根弦,大的没回小的又去,双胞胎心连心肉连肉的,这样一家难免有个什么结果。

双红来到镇上,在双云拦车的地方乘车到了县里,按汇单上印章盖的地名问着来到城区西郊,又问了两个人,城西只“东风服装厂”一家最大最显,便轻易到了大门口。她见南北都没别的大院子且这里进出的人大多是女孩,便料能就是双云所在的厂。她站在门口东张西望,没一个熟识的人,只在门口仔细等着,每一个路过的人都要看得仔细。偏巧这时正是午歇,天气又热,双云正在屋里歇凉,门口虽不时有姑娘媳妇路过,哪里有双云的影子。然而巧因自有巧果,双云虽没出来,然而冬青趁午歇的空买胰子回来,见双红在门口,便当作了双云,走近招手应,只说一声“大热的天在这里干什么呢?”,见她理也不理,便以为双云近来帮刘姐为厂里忙,顾不得理她。这会又实在太热,连问也没再问,便忙擦着汗进了院子。双红不认识她,自然没有理,还只一个劲地看路过的人。

冬青回了宿舍,见双云躺在床上歇着,很吃一惊,忙问:“双云,你不是在门口等刘姐吗?我向你打个声,你还不理人,我当是有事热晕了呢,怎么在这里?”双云有点模不着头脑,只答:“我吃了饭就是在这里的,外面热,我哪里也没去。”冬青用凉水擦了脸,笑说:“怪得很,我刚才还见你在门口拎着包等人呢,怎么我就会看错?你不信去看看,八成还没走呢?”双云只当这一节子一个屋里的女孩子憨皮惯了,找个点子耍她,只一笑似没听见一般,仍躺在床上说:“大热天谁会那么傻,在外面晒,你被日头晒晕了,眼花了吧。”冬青将毛巾搭好,笑说:“是呢,大热天谁会骗你,真有一个,要不是回来见了你,还真以为是你等刘姐一起办事,那人上衣跟你一样,裤子跟你昨晚换下来的那条是一样,跟你长的一样,好象你的脸蛋还白些。”双云一听她不像是瞎编,又想不是双红是谁,细想上个月的事,料定是双红来找了。未及多想,心里登时乱麻一团,也不再跟她扯皮,说了一句“是我妹子来了”,忙下了床出了屋。几人听后,在屋里说开了。

双云下了二层宿舍楼,大步向大门处走来,此时太阳毒热,进入午歇已少有人进出走动了。她到了门口一看,果见一个人在门口的水泥路边等人,路边只几棵新栽的小树,遮不了多少阳光,整个人几乎都在日头地里晒着,快步走近一看,果然是双红。双红此时也已看见双云,根本没想到双云会向她走来,只是刚才晒的头晕,没立刻认出来。“双红,你怎么在这里,多大会了?”双云走到跟前问,见双红确比春天时黑点了。双红这才回过神来,又惊又喜,“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刚才怎么没见你从门口过呢?”双云抹了一把双红额头的汗说:“跟我一个屋的人说的,她看见你在这里,说又一个我在这里,我想就是你就来了,快跟我一起回屋凉快一会吧。”她说着,接了双红手里的包袱,一手拉着进了门。双红跟着进来,刚进大门,见气势已是跟镇上学校不一样了。

几人正在屋里说着,见双云拉着双红一起进了屋,都吃惊一回,比刚才说的更像。双云刚把包袱放下,给双红拿了湿毛巾擦了脸。她们便要将她俩并一起去看,除双红黑一点,长到十八岁,连个头胖瘦都是一样的。珍嫂笑说:“真是一个魂,人家双胞胎也没见过那么像的。”双红只一笑,却没说话。双云也笑说:“那是见的少,多有几对在这里,也就不奇了。”她们几个只当双红也是来做工的,姗姗笑说:“双云,这回你俩要是一块干,厂里钱只能一份了,一个领过了,再去领人家就不认了。”冬青也笑说:“那是不能的,厂里有她俩,谁还不知道,要是前两个月来替双云干几趟工,说胳膊好的快,人家也信了。”双云听了这句,忙使眼色叫她不要提。冬青会了意,岔开话说些别的趣事。双红从未与那么多生人一起呆过,话很少,玉勤要她说的话也只得暂时掖在心底。不一会,紧挨着的几间房里女孩子听双云的双胞胎妹妹来了,都过来看,屋子里一时挤了很多人。她们把双红拉到镜子面前,把她的两个辫子解了梳成一个,把刘海拿小剪子对比着双云的修了,接着给她擦了点香脂,又把两姐妹拉到一起,看了又看,屋里片刻作一团。珍嫂笑说:“这样再换上双云的衣服,熟人也分不出来了。”双云只笑她们不忙正事。双红这时刚进屋,刚才又站着晒了好大一会,到这时却坐下歇一会的空都没有,与双云一起含笑应承。过了大半个钟头,外屋姐妹才回了。

午后天气燥热,这一节子厂里衣服卖得不急,到了两点半,她们才一起去了。双云对双红说:“我们干活在最后一排上层的西头,你要在这里觉着急了,就到那里找找看。”双红应了,不一会偌大一间屋只她一个人了。到底是在家忙活惯了的,见这屋里虽还干净,还是人多手杂,显得有点散乱,于是不顾从家里到这里的疲惫,那地面扫了,把各床下的拖鞋凉鞋放了齐整,梳妆台和镜子也抹了两遍。一会料理过了,整间屋看上去利落多了。她这才对着镜子理了头,躺在双云下铺的床上歇了。这时虽然很累,毕竟不是在自己的家,临来时玉勤嘱咐的话一句也都没说,到这里见双云如此,怎么开口都觉得难了,家里又等着回音,思来想去只是睡不着,坐了车又热了好一会,整个下午反而更倦了。

双云此时在车间干活,心内乱如丝麻。她明镜一般知道双红亲自出来找,家里人的日子也是想的。厂长安排的事只跟刘姐去了又回,之后仍是回来做工,又是数日不见,那心也只得慢慢沉下来。今儿又添双红来,真是心上事没完,又添心底事,整个人如在蒸笼里一般,浑身倦怠无力,手抬起来也觉得重了。幸而一下午都做秋季衬衣,轻车熟路的,不曾错过一根线。

傍晚收工回来,她们见屋里被双红收拾得干净齐整,就知在家是个勤快洁净的。珍嫂向双云赞“你妹子真是个贤惠,我们都跟着沾光了,省了不少事呢”。双云只笑说:“在家就是这样的,除了我妈就是双红顶着,我在家里是多余的,才往这里来了。”几个人又叹一回。双红与她们不熟,只不多说话。不一会刘姐回来,见多了一个跟双云一样的,也很惊奇,说:“要不是双云在这里,我真不知道还有一个。”珍嫂拣个空隙向她说:“看上去比双云诚恳靠,八成也是来找活干的,惜没空放了。”刘姐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说:“那么上眼的女孩子,哪儿都成,这个厂没空,还有别的厂。”

晚饭时,双红不是在这里干活的,没有份子,没有饭缸子。双云都备下钱到外面去买了。刘姐见了,忙说:“双云,别出去了,我的一份子给她吧,我一会还回去,就说是我的。”姗姗笑说:“不用说,两个一样的,她们见了,也不怕不给一份饭。”双云也笑:“小时候上学,我们俩就是交一个人的钱,校长也都答应了。”几人又都称奇。去食堂时,双红端着刘姐的缸子跟在双云后面,怕惹出事来,便偷偷对双云说:“姐,还是别,妈给我的有钱,随便买点吃的就好了。”双云只说:“刘姐有话了,我这里也有钱呢,少花一顿吧。”果然到打饭时,双云向打饭的婆婆一说,还真的很容易说过去了。几人就此事说着吃饭,双红仍是少言。

晚饭后,日头已深落了,多了许多的凉意。一屋里的人坐着聊天,这里来了双红,除双云外,个个都显多了一份精神,说今儿不同以往,双红第一回来,且刘姐说明天只有半天的活,且要分成上下午干,今儿与双红一起到城区里去看看。冬青姗姗都叫好,尤是珍嫂说从乡下头过来最该去见见的。她们要去,双云只不好说,双红也只得由着她们。几人即刻换了衣服,双红依了双云的话换上了前几天刚买的短袖衫跟着一起,听她们说笑着去了。

晚上的路上有风,比在屋里还凉快,出来逛街乘凉的人三五个一伙,还有的拿了凉席在路边水泥地上歇了的。路边灯下卖瓜果的小贩比前些日子更多。双云双红等五个人在路边且走且看,又说又笑,凡她们往日见过的好东西再见了都要指给双红看。双红人生地不熟,又是头一回跟着那么多人一起在夜里逛街,未免有些怯生生的。她看着路边的三四层高的楼房和路灯,不一会便觉有些眩晕了。别的姐妹和双云都没有察觉双红异常,仍是一路说笑,叫她看这看那,说是头一回来,有几个人陪着一起,要多看看,回去有的向村里人说,也不白来一回。

双红到这会还没把玉勤嘱咐的话吐出半个字,哪有心思逛看,与别的姐妹谈论路边的东西,她也只说“好看新鲜”之类的字眼。别的几个玩在兴头上,谁会在意她。还是双云最解双红说不尽的心事,为怕扫了她们三个的兴,勉强作出和笑气色一路陪着,又想她们是为了双红才一起出来玩逛,于是自己出钱买了瓜子桃子分着吃了。

一起五人且走且说,不一会已到了十字路口,这处摊子多,路边灯也更亮。几人各处看,便挨得不那么近了。双红仍跟着双云,两人正在路边看着凉鞋摊,只见姗姗走过来说:“双云,到那边去吧,那里白天是照相的,这会店还开着呢。”一句话未完,珍嫂也过来说:“双云,今儿双红一起来了,巧得很,那照相馆还没关门,进去你俩照一张合影也不白来一回。”不等双云应下,二人说着推着拉着到照相馆这边来,“这日子,到哪儿找去,来这儿就是什么也不干,也要照张相。”双云笑说:“都是一样,见了我就见了双红了,照出来还不是一样?”原来这几人每次来这里都要从这照相馆门口过,几回想照都觉得贵,又不紧用,便拖着了。

不一会,冬青也过来,听要双云双红照相,便说:“今儿不照还要什么时候照,明儿还有活要干,难有一起来的,不能灰了我们的面子。”珍嫂也说:“真的要照,看看照片上是不是还跟真人一样像一个模子铸出来的。”一句话更激了几人的兴致,双云没什么说,只得跟双红一起被推着进去了。

几人进了照相馆便各自有了事,珍嫂与老板谈价钱,姗姗和冬青帮着挑选背景,又一个个站在背静前摆一回样子。双红一听每张要五块钱心更不安,乘她们几个忙活,那双云拉出几步说:“姐,还是别照了,一张相片五块钱太贵了。”几个姐妹兴致到了这个份上,双云也没阶下,只得说:“不值什么,就我们俩洗两张,我的钱带的够。”双红虽心疼,也只得依了。

冬青选好背景把双云双红推过来再挑,一个海岸蓝天,一个绿水青山,还有一个粉色桃园。双云选了海岸蓝天,又对双红说:“你站在我旁边就好,跟平常一样。”在旁的珍嫂说:“怕什么,又不是做了亏心事,站在那里给照个相,谁不愿意?”双红依了,站在双云旁边。在旁的姗姗和冬青狠不得把魂附到双红身上,叫她站好。老板自是内行,叫她们别扰,与双云双红谈了两句,拣个空隙按了快门。几人见双云双红照过,又各在背景前比看了一回,等双云付了钱开了票,一起出了照相馆。

宿舍几个姐妹先一步回了,双云双红都有一肚子事那步子自然是慢的。双红有话却不知该怎么开口。快到厂门口时,双红终于不再等了,然而她俩原是一个心的,双红还没开口,双云便说:“双红,家里爸妈怎么了,钱都早汇到家了,他们都叫你这日子过来?”双红嘴里哽咽半天,才说:“姐,妈就是收到钱,知道了你在这里才叫我来接你回去。你来这几个月,妈在家里天天念叨你,想找也没个地儿,有几天都快疯了。”话没说完便小声流泣。双云眼里也溢满了泪,一手扶着双红的肩,一手为她抹了泪,强带着笑色说:“双红,我在这里都是好的,还哭什么,我原来天天在家,这一下走了,妈能不念叨么?钱都寄回家一个多月了,怎么你还要来呢,你没对妈说有钱寄回去人就是好的?你跟她说两回叫她放心,我过些日子回去,她不就放心了吗?”双云越是这么说,双红越是止不住泪:“妈不就是有了你的音后才铁了心要找你回去的吗?谁见了妈都劝她不要操心,妈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没有你的音的时候,三五天哭一场,有了音又怕到这儿找不回去,真的生了一场病了。爸也是一肚子苦水没说过。”

双云听双红说了,那泪更如热泉一般,一把抹去说:“我也才出来几个月,家里就不能没有我,你这一来我就回去算什么呢,再回去还能出得来吗?这里有什么不好,那时侯家里呆不下;来了这里,家里又是那个样。”说完竟“呜呜”的哭起来。双红压低哭声,边抹泪边说:“凭爸那时侯怎么样,这日子你回去都是好的;妈还是那点心思。俩人一块来的,一起看着长大,到今儿天天只能见到一个,怕一个牵一个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都十八岁了,妈还能不想我们大事吗?春天大妈提的那个亲,你走后,妈就让我替了你了,爸也没说什么。妈又找人提,见不着你,也没别的法,叫我来找你,也是不得已。”双云那泪怎么能再止得住,呜咽着说:“自小到大都是那些事,两个活人要绑一起当一个用不成?就是再一样,也要各喘各的气,各吃各的饭,难道一个死了另一个也要跟着死不成?没音是那个样,有了音又是这样,像是一天不在眼前看着就回不去了。有钱有音也不能心安,在这里也不叫人过得安生,横竖家里怎么说,我还是不能回去的。”说完,泪更多了,一把把抹去,仍是不干。双红又怎能不知双云的心,那泪也是不止。

她们三个先回宿舍都洗了脚在床上趟下了,左等右等双云双红只是不回来。珍嫂是个经过多的,见双红今儿过来既不提干活,必是家里有了事,便对姗姗和冬青说:“双云双红到这会还不见,还说紧跟着就回来呢,别是遇见‘鬼打墙’了,找不着路了吧。”姗姗接着笑说:“就是有‘鬼打墙’,也必定是个色鬼,那么花一样的,谁看着不眼馋呢。”珍嫂是操心惯的,又说:“我去看看,门口的灯还没灭,一眼就能望到。”冬青笑说:“只怕都该回来了,逛了好一会,憋不住了,也说不定是在路边草丛里拉了屎尿了尿。”珍嫂听了出了屋。

珍嫂到了大门口,果然看见双云双红在厂门口公路另一侧抹泪,径直走了过去。双云看见,忙抹干了泪,双红也止了泣声。珍嫂自来都视双云如亲姐妹一般,见她俩如此,也不避问私事,“双云,怎么了?刚才在街上不是好好的?到这儿就对着面哭起来了,是家里有了什么事?跟嫂子说说。”双云忍着泪,笑说:“嫂子,真的没什么,家里好好的,只是双红一说我就止不住哭了。双红也跟着,也不碍她什么事,从小就这样,我一哭她就跟着。”双红也恐外人知道多了不好,也说:“姐就是那样。”珍嫂不再细问,只说:“家里什么都好,才不能哭呢,都回屋吧,厂大门快关了,她俩要是等不及就过来了。”双云一笑说:“都是小事,不用惊动她们,我就是怕厂里关门,才在这里站住的。”双红说:“姐,回屋吧,明儿一早你还要干活。”三人进了大门。

“我正说你们要回来呢,果然就回来了”,冬青笑说,“再不回来,就得贴红纸找人,说丢了两个一样的仙女。”双云也笑说:“怎么能丢呢,一条路一天能走好几回,闭上眼都走不错。”珍嫂到床上歇下,双红却不知在哪个床上好,又是夏天,这里的床比家里的小,与双云挤在一起是不能的。好在还有几个空的,除两个不曾睡过人外,刘姐乡青的都睡,夏天凉快,只用一张草席加一个单子就好。双红看两个空铺都有席,却不知选哪个。双云见了,只说:“睡我下边吧,早就空着了。”姗姗听了,忙说:“睡什么你下边,刘姐回家了,她的不就空下了?明儿她还是不回来,连空几天也是有的,睡在她的床上也好,干净枕头枕巾都是现成的,除了这事,谁也不能占这份子便宜。乡青那床都一个多月没人睡了,她如今不知道是死是活,睡她的床不吉利,该有个忌讳。”此语一出珍嫂和冬青连称是。双云原想刘姐是个领头的,不好睡她的,听这么一说,也不得不依了,只得又笑说:“乡青的下铺也没什么,我一天来回上下,也扫过几回,她不是回家就是换了地方,哪里会有什么意外。”姗姗听了,又说:“那也不如睡刘姐的床好。”双红也是作难,还是依了她们几个,上了刘姐的床睡了。

夏日昼长夜短,双红昨晚思虑了半夜,只觉刚一合眼天就亮了,虽还有困意,却不再睡了。屋里别的几个都已起床梳洗,只想双红无事做,昨儿从家里来累了一天,便没叫。双红醒后,见她们又是洗抹又是辫,忙穿衣下了床,又对双云说:“姐,都起来了,怎么不叫我呢。”双云笑说:“我们要干活,你不用起得太早。”双红于是跟在双云身后洗梳。

不一会,刘姐过来,厂里近日又积货,还要找批商场的老板,今日早到向厂长说明,带些钱外出。双云说了双红用床的事,她倒也没在意,“这样小事不用说呢,我这几天也忙,厂里回的少,常住家里,空着也是空的。”一句话,双红听了觉得十分亲近。

众姐妹忙活着,珍嫂抽空向刘姐说了双红来定是有不平不安的事。刘姐已觉察出了,口里还是说:“一家妹子过来看看,落脚这里几天,又到别处找活干或者回家,没什么大事。”珍嫂再没别的说。刘姐对着镜子重整了一遍头,仍叫双红吃她的那份早饭,又说:“饭过了,没事就出去玩玩,我的车就在门口棚底下,骑了就是了,就说是我说的。”双红虽应,却知自己只与何香一起试学过的一回,还不能骑呢。

早饭过后,双云与同屋的姐妹去后面车间干活。双红一人留在了屋里,外面地不熟的,又怕节外生枝,一整个晌午都是每出门一步。双云也是一晌午都是闷闷的,原本应与刘姐一起出去应事的,这时因双红在,还须留在厂里。午饭间说笑也是勉强作出的。

午后几人仍去干活,双红一人在屋里歇凉,日头偏西,外面热气并没有退。她一人已呆了一个晌午,这时只觉得沉闷得很,正无聊着,忽然想起该到她们干活的地方去看看,只听说用的缝纫机跟家里一样。家里买一台缝纫机要几百块钱,这里人手一台要多少钱呢。她越想越觉得好奇,又洗了手脸,对着镜子梳理了头,想去看一会就回来了,自己没门上钥匙,此时又是白天,便连门也不锁,只掩一下便出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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