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馬浮雲記 (三一八)喬遷收禮

作者 ︰ 曲甲

周日一大早,長樂就來到了新的男爵府。她運來了滿滿的十車吃穿用度,甚至家具擺設,說公主府里的宮中賞賜太多,自己用不完,就給阿圖搬了過來。

看到這些東西,阿圖樂呵呵地笑納,只覺得這個公主小妹可親了許多,然後就將她帶到了後院,將她介紹給眾老婆認識。蘇湄還算是客氣,和顏悅色的和她說了幾句;傅蓴只是跟她點了個頭就沒理她了;傅萱和傅櫻听說是她來了,看著到阿圖引著她進來後院,轉身就走;里貝卡沖著她哈哈地笑了幾下也跟著傅家姐妹走了。

大家都知道她遲早會被皇家指婚給阿圖,也是因為她的緣故,害得傅蓴與蘇湄連平妻都做不了,所以就只有冷淡,搞得她很難堪。

眼見地頭龍拒納過江蟲,阿圖沒辦法,只好把她帶回去花廳里說話。

如意男府的花廳位于二進院北面正中,乃是單層懸山正脊頂結構。廳堂正壁上高懸牌匾,上「知止堂」,乃是取自傅蓴閨房中「知止不殆」四字之意。匾下一副巨幅中堂畫,乃是幅潑彩山水圖,楹聯上寫著「天和隨所寄;風氣若天懷」。

中堂畫和楹聯的下方,設有平頭條案。條案上置放座鐘、花瓶、帽筒,以及有鏡面的座屏等,寓意終生平安、東平西靜。案前擺放八仙桌、太師椅;廳堂兩側放有茶幾、坐椅。

請長樂于花廳坐下後,幾句諸如「公主太客氣了」、「下次也不用盡送些貴重的,差點的也行」之類的客套話說過,阿圖就隱隱約約地又提起了「艱難與共」的話題。長樂會意,雖深感為難,還是只得把在御房和皇帝哥哥吵架的事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最後面露愧色道︰「奴家已經盡力了,可無奈皇兄不準。」

听了這番話,阿圖心下透涼,心道終是無法以妻之禮來迎娶傅蓴和蘇湄了,又暗暗惱怒了起來,把一股惡氣遷怒到眼前這個小妹頭上。正準備端茶送客,門外忽然傳來一聲︰「稟爵爺。」

阿圖抬眼一看,原來是鄭忠,便板著臉問︰「何事?」

鄭忠手里拿著一張大紅的禮單走了進來,稟報說︰「應天府知府呂廷睦呂大人得知爵爺喬遷,遣人送來禮單一份。」

這位呂大人听都沒听過,居然在自己搬家的第二日就送來了禮單,真是消息靈通。阿圖當下接過禮單一看,只見禮物的清單是︰紫毫、羊毫湖筆各兩盒、上等清煙徽墨四盒、冰紋與青花端硯各一方、銅鎮紙兩個、宣紙二十刀、琉璃屏風兩個、雲南普洱茶六團、漢錦十匹、蜀錦十匹。

若說收禮,阿圖生平就只收過長樂的禮,年初是她的回禮,還有早上的那十車東西,但似乎算不得那種正式的送禮。第一個給他正式送禮的倒應該是這個呂廷睦,而且他的禮送得文雅,讓人看著喜歡。耳中听鄭忠問該如何發落,便把手一揮道︰「都抬進來吧。」

不料鄭忠听了,面上只是露出了一番古怪的表情,扭捏道︰「沒看到禮物,就這張清單。」

莫非呂廷睦的禮只是寫個單子,做個樣子不成。阿圖猜疑不定地問︰「你沒看錯?」

鄭忠撓著腦袋回答︰「這哪能看錯。就一個人拿著這張單子,身後並無車馬或者擔夫跟隨。」

長樂撲哧一笑,伸手說︰「給我看看。」接過了鄭忠手中的單子看了看後,便指著禮單上的某處笑道︰「這才是真正的賀禮,上面的這些名目都是虛頭,寫著好看的。」

阿圖湊到她身旁定楮一看,果然見到所指處的最末處寫著一行小字︰「折賀錢一百貫」。

原來這一百貫才是真正的賀禮,只要拿了這賀單去呂家帳房去取即可。長樂又說這是京都通行的送禮方法,嫌直接送錢不夠風雅,所以要搞點噱頭出來。

可憐鄭忠在頓別做了那麼多年管事也沒看出其中的奧妙,蝦夷人說送頭牛便真是有頭牛牽來,說送麥十石就真是有輛大車給運來,京都的道道實在是深,連送禮都暗含玄乎。

見事如此,阿圖適才的那點風雅頓時煙消雲散,把手再次一揮道︰「那也就收下算了。」

鄭忠應諾,正待出門,長樂喊住了他︰「慢。」

隨後,長樂又說這禮單中還夾著回單,不管收不收禮,或者只收一部分,這張回單得客客氣氣地寫了讓來人帶回去。另外,送禮前來的人還得打賞,象今日呂廷睦這般的尋常賀禮,賞個一、兩百文,最多半貫錢也就是了。

鄭忠去了後,沒一會又跑了前來,說這次又來了二位,乃是本地江寧縣與上元縣的父母官派人前來送禮。這次阿圖有了經驗,禮單上的東西通通不看,只看最下面的一小行字。禮單一共四張,其中這兩張禮單每張都折錢五十貫,署名之人乃是兩縣的縣令;余下兩張乃是這兩縣的縣丞、巡檢、典史等人合送,每張也是折錢五十貫。

阿圖翻看了一下禮單,狐疑地問長樂︰「我可不認識他們,他們又是如何得知我近日要喬遷的?」

長樂莞爾一笑︰「皇兄與奴家前幾日坐著你的船在江上招搖,這事京城里到處都傳遍了。這些人見你是新封的男爵,前蒙太皇太後賜姓,又得皇寵,自然要時時關注于你以便跟你結交。這些禮不過是投石問路,先和你攀個交情,以後還有的是來往。」

阿圖還是不解,問道︰「可我不過是名大學的新生,有什麼用?離仕途還遠得很,或許我永遠都不會出仕。他們和我結交,難道不怕將來顆粒無收?」

長樂微笑道︰「你不知道官場的那些人,看得長遠又能忍得很。只要他們覺得你有前途,哪怕是十年、二十年,也有的是耐心。再說,也只是你覺得自己沒用,在別人看來或未必如此。」

阿圖听了她的話,便開始仔細地想自己到底有什麼用,可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自己根本就沒什麼用。

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地,送禮的人越來越多。鄭忠也無暇去向阿圖稟報了,拉著勞勤一起在倒簽房里擺了張桌子,只管收禮,再按著禮單的大小打發來人。

中午之前,長樂告辭。阿圖假意要留她午飯,她卻不肯,說現在大家都對她很排斥,留下來難免就徒惹人不高興了。

長樂走後,府上開飯。吃完飯,阿圖就和傅恆一起出門,前去屈閑那里拜訪。走到府門口,鄭忠交給他一張匯總單子,說是至今為止所收到的賀禮。

兩人出門,跳上錢四趕的大車向著鼓樓街進發。錢四是名三十來歲的漢子,原是替錢家養馬趕車的僕人,其渾家也在錢宅的洗衣房干活,這次夫妻倆都被阿圖給接手了下來。

這是輛小型的單馬雙座車廂,上了馬車,兩人並肩而坐。阿圖將單子翻來覆去地看著,臉上樂開了花,扭頭對著傅恆高興地說︰「岳父,一上午就收了一千二百多貫,搬個家也能收這麼多禮,我倒是想日日都搬家了。」

傅恆笑道︰「你以為能淨落,這些禮以後還不是得還回去。」

阿圖想了想,覺得有理,問道︰「如果禮物都是送來還去的,到了最後豈非是空歡喜,那送禮收禮又有何意義?」

傅恆倒沒想過這個問題,微微思索後便說︰「那也不是。一般上位者收下位者的禮是多半不用還的,因此是淨落的,所以官做得越大,禮就收的越踏實。至于些小官小吏,恐怕這禮就是他們沉重的負擔。」

阿圖領悟道︰「嗯。所以說做官就一定得貪污受賄才行,否則連禮都送不起。」

傅恆笑謔道︰「沒錯。官場都是人情官場,人脈官場,只要這點不變,就一定會貪污受賄。」

「那丈人往日做頓別介,今日為豐原守護,手下也定有貪污受賄之人。」

因為傅兗和傅恆都是他的岳父,為了區分開來,阿圖就在口頭上稱前者為「丈人」,喊後者為「岳父」,傅恆默認了。

這句話太敏感,傅恆從袖子中掏出折扇連搖幾下︰「肯定有。不過原來的頓別比較純粹,手下之人的權力都很小,就算他們貪污受賄也有限得很。」

阿圖轉了兩圈眼珠,直言快語︰「可如今丈人的封地大了,以後也許會更大,手下之人的權力也會越來越大,因此今後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要貪污受賄。」

傅恆苦笑道︰「明擺著的事,你何苦非要說出來。你一說,我就不得不去想這事了,完全是讓我操冤枉心思。」

阿圖道︰「莫非我不說,岳父就不會去想了。」

傅恆搖頭道︰「這都是你丈人該管的事,我對政事與管那些官兒可沒興趣。」

的確,往日頓別的政事與生意都是傅兗與傅異打理的,傅恆枉自掛了個頓別令的頭餃,名義上是政事官,卻從來都不管政事。

馬車北行,過了一座石橋,沿著三茅宮繼續北走。三茅宮是條南北走向的街道,以其上有座三茅宮道觀而得名。「三茅」指的是茅盈、茅固、茅衷三兄弟,西漢咸陽人,是大名鼎鼎的茅山道士的始祖。

周日的街道簇擁著出來游玩的人們,四處壅塞不堪,每個路口都站著一至二名巡差,維持過往馬匹車輛與行人的秩序。馬車慢悠悠地走著,十步一停,阿圖實在是難以啟齒,但還是不得不把長樂今早所說的話給傅恆復述了一遍。

听完他所講,傅恆倒沒有流露出什麼不滿,淡淡地說︰「此事六妹已同我商議過,既然皇家不許,那就以妾禮成親好了。」

阿圖沒想到他回答得這麼干脆,可愈是如此,心中的愧疚感就更添了三分,對皇帝的不滿也同時增添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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